这一年春节过得平淡,沈辞不想出去逛街,也对跨年节目提不起兴趣,电视开着就是听个响。但和父母在一起世界就是温柔的。饺子在沸腾的锅里翻滚,是张女士亲手包的,荠菜猪肉馅儿,沈辞最爱吃。每个房间门口都换了新的对子,是老沈自己写的毛笔字,红底黑字大气又喜庆。
老沈和张女士并肩坐在沙发上,孩子气地比着谁收到的学生祝福多。
老沈说:“我这是第一百零五条了!”
张女士不服,举着屏幕晃到老头子面前:“我有红包,我收的红包多!”
老沈一辈子没对老婆说过几个“不”,没比多大会儿就主动认输了。他有多受学生欢迎张女士最清楚,但年过半百还被让着的感觉着实不错。
沈辞笑着没参与,他才是真正的赢家,微信消息都快炸了——毕竟大学和高中不一样,一门大课就有上百个学生。尊师重道是沈家家风,沈辞谢过学生们,也挨个儿给自己的老师发了祝福。
沈辞一直拿着手机,所以尹归发来消息立刻就看到了。
尹归:“沈老师过年好啊。”
沈辞笑了,他心底确有某个瞬间是盼着尹归来消息的,尽管不想承认,还是有些得偿所愿的开心。
尹归紧跟着发了一段视频,沈辞点开发现是烟花秀,应当是他在旅游景区跨年看的演出。视频里人头攒动,镜头也有些晃,但沈辞还是看见了一场绚烂。五彩斑斓的烟花嗖地飞上天,再不顾一切地绽放,如流星般璀璨。夜晚被点亮了,人群的喝彩中有尹归的声音:“好看吗沈老师!我喜欢,也想让你看看!”
他气息并不匀称,东北很冷,想必挤过人群,找到一个合适的拍摄角度并不容易。但他每句话尾音都是扬起来的,带着期待的。
在除夕夜我想到了你,你不在身旁,我赠你一场烟花。
沈辞忽地想到了那首《冬之节日》。冬日与烟火,冰雪与炽热,沉默与盛放,本就是矛盾。
但谁说冬日不期待盛放。
沈辞回道:“特别好看。”
下一秒尹归忽然打来了视频通话,沈辞愣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拿稳,他抬头看了看爸妈,两人都是一脸好奇。
“我接个电话,”沈辞迅速起身,往卧室走去,“很快。”
从沙发到卧室,短短几步路沈辞走的抓心挠肝。
沈辞关门之际听见张女士说:“行啊,不急不急。”
老沈在一边搭腔:“慢点也行,慢点好!”
沈辞无奈,心道这俩人真是年纪越大越八卦。
视频通话铃声响得锲而不舍,沈辞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沈辞就看见了尹归的怼脸拍,他戴着帽子围巾,围巾又挡住了半张脸,那双眼睛便显得格外亮,像夜空里的星星。
“沈老师!”尹归拉下围巾,说话声音也清楚了不少,“你真的接了啊。”
“不然呢,”沈辞哭笑不得,“你打了我还能挂掉?”
尹归笑了,沈辞看得出他在外面真的玩的很开心,整个人都透着毫不遮掩的肆意张扬。
“其实没什么事儿,”尹归顿了顿,说,“我给你看烟花吧,还在放!”
他说着便转换视角,把镜头对准了天空,沈辞觉得那些烟花像是燃在他心里,正一点点地炸开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壳子。
可惜几十秒后烟花秀就结束了,但沈辞刚好看完了盛大的落幕。
尹归又把镜头转过来,沈辞看到他对不远处的人喊道:“马上过去!”
隔着屏幕沈辞都看得见尹归说话时哈出的白气,他说:“快回去吧,外面太冷。”
“不冷,”尹归说,“我穿的厚。沈老师这是在关心我?”
这人得着机会就撩一下,像身经百战的游击队员。
沈辞无奈:“嗯,快走吧。”
等尹归挂断沈辞才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热。他很少打视频通话,最近两年应该一次都没有,和家里人也是电话联系。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倒是想腻着,但司文不喜欢,这事儿就作罢了。
尹归打来的突然,沈辞没多久思考时间,他这会儿才惊讶于自己没有直接挂断,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避开了客厅两个探头探脑的老宝贝。
好像电话那头要说的是不能被听见的秘密。
这么一想,手机变得更烫了。
沈辞若无其事地走出卧室,坐回沙发,决定在爸妈开口前先发制人,他说:“朋友打来的。”
“哦,朋友。”老沈慢悠悠地看了张女士一眼,“你儿子的朋友。”
张女士瞅了儿子一眼,沈辞低着头,手指蹭着掌心,是从小到大说谎的常见姿势,当妈的简直不要太了解。
张女士说:“朋友好啊。”
老两口没忍住笑场了。
尹归拉开后座车门,冻得直搓手。车里暖风已经开了一会儿,韩蕊坐在副驾,看着后视镜里的儿子问道:“新男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
尹归摘掉帽子,头发因为静电翘起来,他伸手压了下,又比了个“嘘”的手势:“这不没追上吗。周叔在这儿呢,能不能给留点面子。”
周叔就是带他们来东北玩的滑雪教练周烁,韩蕊女士的新晋男友。他笑了笑没说话,启动车子,尽职尽责地当司机。
尹归一个人占据后座,舒坦地伸展着大长腿,看着窗外夜景想沈辞。
打视频其实是一时冲动,沈老师一向言简意赅,所以那句“特别喜欢”精准地戳中了尹归的神经。
加了“特别”两个字,情绪罕见地变浓了。
沈辞可以挂断的,但他没有。
视频里的沈老师穿的不是衬衣,是居家的灰色圆领毛衫,毛衫很可爱,毫无准备出镜的沈老师更可爱。
沈老师还关心他冷不冷。
尹归越想越开心,淡笑很快变成了傻笑。冲动有时候不是魔鬼,是助燃剂。
沈辞有没有被点燃尹归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烧起来了。
——
社畜过完年回来上班,前几天难免带点儿情绪。一觉睡到自然醒,又能咸鱼瘫一整天的日子一去不返,还得重新面对想一出是一出的金主爸爸。即便是岑安这样贴心的好老板,也不能安慰假期余额不足的悲伤。
但尹归状态很好,走路带风,见谁都笑眯眯地打招呼。
郁子雯一边扎头发一边对赵彤说:“他吃错药了?”
赵彤是现代编舞老师,跟尹归也挺熟,她想了一会儿说:“是旅游回来高兴吧。”
“我看不像,”AME摄影师肖澹示意她们朝休息区看过去,“这是等人呢。”
三人六只眼齐刷刷地注视着尹归,看他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又装模作样地去吧台倒杯水,没喝两口就放下了,然后低头看了看手机,又像是不经意地瞥了眼门口。
赵彤打趣道:“对,是等人,陈总等你的时候也这样。”
陈元青追郁子雯人尽皆知,八卦突然就转了风向。肖澹也笑道:“是啊郁姐,陈总日理万机还来的这么勤快,不考虑给个机会试试?”
郁子雯长得美,是那种颇为艳丽的美,像八十年代的港星,跳起爵士更是迷倒一片。她性格直爽,聊high了就是梗王,不想理人的时候秒变冰山御姐,能自动给全屋降温的那种。AME不管比她年纪大的还是小的,都图个好玩亲切,统称她“郁姐”。
明眼人都看得出其实郁子雯对陈元青也有点意思,但父母好像不太情愿她继续在晏城打拼。
郁子雯二十九了,在这个社会人们总对女人的年龄更敏感。在老一辈的观念里三十是个坎儿,得有个老公,有个家,有个孩子,而不是继续为了理想拼命。郁子雯的妈妈无数次在电话里劝她,跳舞是个青春活儿,现在还跳不出名堂就算了,回家结婚才是正道。
去他的正道。郁子雯继续活得轰轰烈烈,爵士音乐一响,她就是女王。
而陈元青当裙下臣当得心甘情愿。
尹归对同事们的闲聊一无所知,他继续徘徊,心不在焉地喝水,看门口。沈辞约了下午两点的课,这会儿已经两点零七分了,还不见人影。
沈辞不是迟到的人,更不是无故旷课的人,哪怕是舞蹈课。
尹归略略皱眉,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
沈辞的手机号尹归早就存了,学员信息表必填项,稍微留心就能知道。
就在尹归点开拨号界面的时候,被等的那人终于急匆匆推门而入,直直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沈辞穿着一件白色西装,里面是黄色的衬衣,没配领带,但也足够衬出身材气质。他戴了一副暗金色细框眼镜,像是没来得及摘。这么一身打扮闯到舞蹈工作室,要不是孙琳认识他,估计会小心翼翼地问一句“先生您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好意思啊尹老师,”沈辞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沙发旁的尹归,径直走过来,说话还带着点喘息声,“刚开完会,迟到了。”
见尹归盯着自己看,沈辞又解释了一句:“也没来得及换衣服,我想着舞蹈工作室应该有短袖什么的,想直接买一件……哎!”
沈辞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大冷天的,竟然能看见细密的汗珠。尹归刚松开的眉头又拧紧了,他二话不说,拉着沈辞进了更衣室。
前台的孙琳、正八卦郁子雯的赵彤和肖澹,还有被八卦的郁子雯自己全都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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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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