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城当天只是随口一说,本以为尹归随便听听就过去了,毕竟这人一向我行我素,好话坏话都不会放在心上。
谁知道尹归给他过完生日,回家又打来了一个电话,语气罕见地有些严肃,让他推荐一家清吧。
“一定要有格调,”尹归加重语气,“不能太吵,不能太偏,不能便宜。”
“这不废话吗,”俞城说,“市中心的,有格调的,能聊天**的清吧,数来数去有名的就那一两家,能便宜就见鬼了,估计还得预订。”
“这就到了你专业领域了,”尹归说,“帮我订下,要吧台位。”
说罢没一秒钟他立刻改口:“不要吧台,要卡座吧。”
市中心那几家酒吧尹归也听俞城讲过,请的都是一流调酒师,调酒花哨的像表演节目。约会苦短,尹归不想让沈辞被别的东西吸引目光。
俞城挂了电话一脸嫌弃,自言自语道:“还‘专业领域’,别过俩月跟我说话都开始扯参考文献了!”
嫌弃归嫌弃,帮朋友办事俞城特别靠谱。尹归跟沈辞刚敲定周日晚上的时间,俞城便紧接着预订了位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尹归在几十个小时内把这句话领悟的无比彻底。他不想表现的太黏人,毕竟沈辞工作忙,难得周末在家休息,总归要有点私人空间。但他不找沈辞又忍的抓心挠肝,平常对手机不怎么上瘾,最近倒是一天要打开微信十几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等人还债的债主。
是债主,尹归想,情债缠身。
沈辞越来越放肆,勾走了他的魂儿,现在资不抵债,唯有以身相许他才能满意。
尹债主周日没课,明明约的七点见面,结果从吃完午饭就开始思考穿什么。柜子里的衣服被翻来覆去地折腾,扔的满床都是。墙上的挂钟像是卡住了,走的比以前慢了几倍,尹归从卧室晃到厨房,又从厨房晃到书房,一抬头就看见自己收藏的福柯全译本,书脊上有法语,尹归看见法语就想到沈辞。
沈辞无处不在。
最后尹归缴械投降,把自己扔在床上,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沈辞周日上午去了一趟市图书馆。大学图书馆藏书难免有不够用的时候,市图书馆资料更全,沈辞是这儿的常客。他上个月借的书到期了,还掉又要借新的。想到晚上要喝酒沈辞干脆没开车来,所以下出租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书。
尹归已经到了,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在路口等着,头发还用发胶定了型,很是拉风。路口人不少,但沈辞还是能一眼看见他,年轻的男人是成熟和天真的混合体,在哪里都耀眼。
尹归自然地接过书,还挺重,便没打算让沈辞再拿着。他打趣道:“沈老师这是来喝酒还是来给我上课啊。”
沈辞伸手提了下大衣领子,也笑了。
两个人穿的都是黑色大衣,长款的,猛一看像撞衫,只不过沈辞还是一贯的风格,大衣里面穿的是件白衬衣。尹归看着他脱下外套,整理袖口,看得自己想变成一颗袖扣。
这家酒吧叫Fall。翻译成坠入,陷入,或是降临,尹归暗想,都像一场爱情,突如其来,不可抗拒。
二月底,天依然黑得早。窗外已经暗下去,木门前坐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边碰杯一边闲聊。屋子里放着爵士乐,吧台后的柜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琳琅满目很适合拍照。调酒师在安静地工作,几个客人一边喝酒一边欣赏他的娴熟动作。
服务生端来了一份爆米花。尹归一边翻菜单一边吃:“这家爆米花是店里自己做的,挺好吃,尝尝?”
沈辞闻言捏了一颗,咬碎了,很甜。
他抬头看向尹归:“这么暗能看清字吗?”
整个店只有吧台处开着吊灯,他们所在的卡座位置靠里,几乎是昏暗的。
“是有点儿暗,”尹归打了个响指,很快便有服务生走过来,“帮我们点上吧。”
沈辞这才发现小桌子上放着蜡烛,烛焰亮起来,白色的壳子把火光变得柔和,像一盏灯。但焰火跳动,灯便忽明忽暗,映的眼前人也忽明忽暗。
沈辞本不是忽视细节的人,只是和尹归在一起,他会下意识地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此刻烛灯亮了,灯下看人,再添三分颜色。
尹归抬眼笑了下:“现在能看清了。”
他的笑容跟着蜡烛晃,沈辞的心也跟着晃,晃得有些醉。
尹归又问:“沈老师喝什么?”
沈辞说:“你来点吧。”
尹归笑道:“你不怕我点的度数太高,把你灌醉?”
沈辞低头笑,左手肘撑在桌上。尹归最见不得他这个姿势,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对方衣领下的锁骨,欲盖弥彰比坦荡更诱人。
他不说话,但每个毛孔都在朝尹归耳语。
沈辞顿了顿,问:“你是那样的人吗?”
尹归看着他,反问道:“我不是吗?”
沈辞笑了,他一笑尹归也跟着笑。尹归合上菜单,朝服务生招手说:“一杯Full moon,一杯Anonymous,加一份梅子拼盘。”
这家店每一款酒都有名字,Full moon基底是威士忌,Anonymous是朗姆。
服务生记下来,抬头说:“先生,您今晚的消费额度可以参加抽奖活动,要试试吗?”
“有抽奖啊,”尹归说,“沈老师去?”
沈辞笑道:“我不行,我中奖绝缘体。”
这话不假,沈辞做事全凭实力没靠过运气,别说平常的小抽奖了,从小到大评奖,如果他是一等,那一定是一等的第一名,如果是二等就是二等的第一名,从来没有卡着最后一名得到过什么东西。
尹归说:“我有办法,你把手伸出来。嗯,这样,竖起来。”
沈辞照做,尹归也抬手,一触即走地贴了一下,眨眨眼说:“我运气一直很好,现在运气送你了。”
尹归放下手又有点后悔没趁势多贴一会儿,沈辞的温度散的太快,他想把沈辞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沈辞愣了片刻又笑了,低声说:“幼稚。”
尹归问:“你说什么?”
沈辞站起来,没回头:“我说我们去抽奖吧。”
抽奖盒子就放在调酒吧台,服务生一边引着两人过去一边介绍说:“这次抽奖的奖品是The Nightingale的新品项链,设计灵感来源于王尔德的作品《夜莺与玫瑰》,同一系列有三个款,Fall这边每款有一个,所以奖品一共只有三个。”
The Nightingale是今年刚出的独立设计品牌,尹归刚好知道,因为设计师Zoe是肖澹的偶像。街舞圈儿的人对项链多少有些了解,肖澹在AME叨叨好久了,就等着正式开售all in,还被孙琳吐槽说收集项链像收集盲盒。
沈辞说:“那我抽了?”
尹归站在一旁,左手指了指右手掌心,煞有介事的,仿佛在作法。
沈辞笑了,在盒子里随便摸了一张纸,交给服务生。服务生一脸惊喜,说:“中奖了!是第三款!”
等拿完奖品回到卡座沈辞还觉得有点不真实,这运气太好,好到不像他本人,像冒牌沈辞。
他把项链给尹归,说:“你戴吧。”
尹归经常戴项链,跳舞的时候显得很酷。
“这怎么行,”尹归把盒子推回去,“这是我的运气送给沈老师的。”
沈辞无奈:“我平常不戴项链。”
尹归问:“晏大规定老师不能戴项链啊?”
沈辞摇头,尹归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沈辞投降,说:“好吧。”
项链包装很精致,沈辞低头拆了好久才拆开。银色的坠子在烛火映照下闪着光,这是《夜莺与玫瑰》的最后一幕,玫瑰树的尖刺插入夜莺的心脏。
夜莺的鲜血染红了玫瑰,玫瑰被主人公心悦之人扔在路上,被车轮碾过,终归尘土。
沈辞看着坠子,说:“王尔德式悲剧。”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了给人看。走不到最后,回忆都是伤情。
尹归说:“我记得弗洛伊德说,艺术家本来就是背离现实的人,艺术家通过艺术创作成为自己渴望成为的英雄,不用再迂回地改变外部世界。”
沈辞说:“但艺术家实际是在抗争,唯美主义就产生于对人性的恐惧,艺术给艺术家提供了生存的空间。”
尹归笑了:“沈老师你像一个移动的图书馆。”
沈辞笑道:“平常除了上课不谈这些。”
尹归说:“有人说过你很出世吗?”
沈辞想了想说:“我妈。”
两人都笑了,沈辞说:“我妈觉得我和我爸都这样。”
尹归笑道:“红尘挺好的,要不神仙怎么都甘愿下凡。”
酒上来了,Full moon加了一片柠檬,倒真的有点像月亮。Anonymous装在高脚杯里,被一层锡纸包着,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匿名女人。
沈辞喝了一口,笑道:“凡间烦心事儿也好多。”
尹归尝了一颗梅子,酸在舌尖化开,到最后才品出一丝甜味。
尹归问:“神仙,你烦什么?”
酒精开始起作用,撺掇着大脑说些胡话。起码在片刻间,它能撕开人的层层伪装,让真心直面真心,柔软贴着柔软。
沈辞低头盯着桌子看,过了一会儿又抬头,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
尹归有点惊讶。
沈辞愿意讲不顺心的事儿,他很高兴,这意味着信任,比一开始的客套不知亲密多少倍。倘若沈辞聊聊工作,诉个苦,尹归都知道怎么安慰。
他的花言巧语全被堵了回去,看着沈辞,忽然只想抱抱他。
辞辞很理想主义
这章私心很喜欢=w=
PS除了历史存在的诗人作家啥的,其他都是我在瞎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