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辰宴——上

王氏这几日因着皇贵妃送金丝燕窝给夏侯淳一事一直心情郁结,气行不畅,胸闷体乏,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就连自己的生辰宴都没心思布置,全交由了孙嬷嬷代劳。

“夫人,这两日您粒米未进光喝茶水,当心身子啊。”孙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又何尝不知这身子经不起这样糟蹋!”王氏提起这事又是一肚子怒火:“那日老爷将我叫到书房狠批了我一顿,怪我没让那个贱人一起出来谢恩,这能怪我吗?既然府里对外称她病了我又怎能让她来谢恩?夫妻多年他何时真心待过我?平时表现得相敬如宾,一有事就将我拖出来骂一顿撒气,我年轻时候是瞎了眼看上他!要不是我娘家没落了,他怎敢如此?”

王氏幼时家中也是权贵人家,王氏父亲原是御史台御史大夫,兢兢业业监察了一辈子同僚,虽无什丰功伟绩却也叫人挑不出错处。却没想到临到告老还乡之际被人参了一本,当时本该连罪九族的罪名,但是皇上看在王父多年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念及旧情,只流放了王府一众人以儆效尤。好在那时王氏已经嫁了,不然也会被连累一起流放。

当年夏侯平还未到达如此高位,只是一介小小县丞,手中并无实权。而王氏也并非王府嫡出,而是妾室所生。两人虽不算门当户对,但就自身来说也算是不相上下,除了夏侯平外,确实也没更好的去处。当年王氏本看不上夏侯平品阶低下,加上夏侯府中已有正室,耐不住夏侯平长得一表人才又惯会哄人高兴,她纠结几日后便也满心欢喜的嫁了。

只是这一嫁方知男人都是多副面孔,婚前婚后夏侯平就像变了个人似得,甜言蜜语不再,柔情蜜意全无。往常都是夏侯平讨好与她,可是婚后却变成她事事主动。王氏虽心有不甘但是苦于世上没有后悔药,也只能一退再退委曲求全于夏侯平,这一忍,就是十五年。

思及此王氏更是恨意滔天:“当年要不是他哄骗与我,我何至于此?若不是……”若不是夏侯平骗她至此,当年……当年她就嫁与了心上之人!

“夫人慎言啊!”孙嬷嬷听王氏越说越激动,忙及时安慰住她:“此事已是过去多年,再提起也是枉然!想想小少爷,莫要因此误了自己后生啊!”

王氏经孙嬷嬷提醒霎时从理不清的前尘往事中清醒过来,她像是被抽干了气的假人,面色灰白的斜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是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好在,她还有一个儿子!这夏侯府,迟早会拿捏在她手中,前半生都忍过来了,再忍几年等她儿子长大成人又何妨?届时别说是夏侯淳那个贱人,就是夏侯平,她也不会放过!

“夫人,还有一事……”孙嬷嬷看王氏终于平静下来了,微微叹了口气,又道:“刚才下人来消息了,西边院子里没什么动静,那夏侯淳这两日老实得很,就是昨日去张氏那里坐了一会,其他哪里也没去。”

王氏啐道:“两个贱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话?听到她们说什么了吗?”

“没听到什么,当时咱们的人被张氏叫去做点心了,再回来时人已经走了。”

王氏骂道:“哼,想也不是什么好事,无非两只臭虫聚一起放臭屁,这夏侯淳也指望巴结张氏来对付我?那我这几日当真是高看她了,想来她也就会趋炎附势狗仗人势,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孙嬷嬷附和道:“是这么个理,老奴也觉得这丫头片子不能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很可能这一切都是张氏的主意。这些年张氏忍辱偷生在您这儿装的乖顺,在老爷那里可没少吹枕边风。”

王氏想起张氏也气的牙痒痒,这个贱人这些年仗着为夏侯平生了个女儿倒是过得滋润,自己几次三番想找麻烦都被那贱人躲过去了,不愧是戏班子出生的,天生上不了台面,惯会一面当人一面做鬼。

王氏又问:“还有什么消息吗?”

“今早张氏在后花园赏花时,与夏侯舞交谈了夫人的生辰之事,听那张氏的意思,夏侯淳似乎想把皇贵妃娘娘那日赐的金丝燕窝当做生辰礼送给夫人您。”

“你确定张氏这么说?那个死丫头有那么好心?”王氏嗤道。她可不觉得她们两人的关系好到能随随便便将有价无市的珍宝送给对方的地步。

“自然不是为了夫人您,张氏说……”孙嬷嬷一字不落的复述张氏当时的原话,道:“大小姐现今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物什,可老爷却十分注重此次生辰宴,若是生辰宴上送的东西上不了台面,那事后老爷必定动怒。可若此次将金丝燕无送给那王氏,便能在各位大臣中传出孝顺母亲的佳名,你父亲日后也定会更加重视大小姐。此番大举大小姐不是为了王氏,只是为了给自己博个好名声罢了。只可惜呀,这寿宴主角不是我,虽是被利用,可那金丝燕窝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舞儿,你可记住,在这府里,你父亲就是天,万事只要能得你父亲欢心,不愁没有好日子,你可要多跟你大姐姐学着点。夫人,这是张氏的原话。”

王氏听完冷笑不止,眼中满是不屑道:“浪蹄子,一把年纪了还只想着讨好男人,我就说戏子里出来的贱骨头眼皮子浅,哼,夏侯平要是靠得住,我何至于此?”

“夫人说的是,戏子终归是戏子,怎么比得上夫人您出身名门。”显然孙嬷嬷对张氏的出生也十分不屑。

“如此那贱丫头倒是做了件好事……”王氏脑中飞快的计算着什么,那一脸凝重的表情逐渐狞笑起来:“她就那么想要一个好名声是吗?好哇,我就让你再出名一回!”

很快便到了王氏生辰这日。夏侯淳早早便去给七皇子施了针,然后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待开席。上次拜访过张氏之后,她预感今日一定会有事发生,她知道,王氏绝不会让她失望的。夏侯淳将自己的卧房扫视一圈,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将里面那摆放好的果酱拿出一罐,看着手中的果酱,夏侯淳笑着轻声呢喃了句什么。

一早夏侯府府门口两边挂起了爆竹,爆竹声震天响,这种稀罕物本该是过年才会有的,今日夏侯府如此铺张教不少人围观,一群孩子嬉闹着去捡地上没爆开的鞭炮。

夏侯淳在厅里略略扫视了一眼,发现夏侯平今日宴请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臣。王氏身着华服,盘着整齐的发髻,妆容用色较深,显得沉稳端庄无比。夏侯淳的视线扫过去时,王氏难得的笑了,只是那笑颇为阴冷。夏侯淳也不甘示弱,朝她挑了挑眉。

被夏侯淳挑衅的王氏面色越发阴冷起来,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夏侯淳才没空跟她逢场作戏,她找到人群中相见的人后,迫不及待拉着人要往偏厅走,计晖被她猝不及防一拉,似是对她的自来熟免疫了,也不恼,乖乖的跟在后面。

“这种无聊的宴席,你当真来了呀?”夏侯淳知道夏侯平肯定会给计晖递帖子,只是计晖那样一派正气浩然的人竟然会来参加这种官僚主义的生辰宴,属实让她吃惊。

计晖如实道:“奉娘娘的命,来这里看着你。”

“看着我?”夏侯淳好笑的道:“看着我干嘛呀,这府里藏头露尾的牛鬼蛇神是多了些,可明目张胆吃人的老虎还是没有的。”

计晖被她这么一形容也觉好笑,够了勾唇没说话。

“哎,你笑了?”夏侯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得,兴奋的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呢,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意思?”

犹豫一会,计晖还是十分诚实的点了点头:“嗯。”

夏侯淳顿感无趣,说起了正事:“你这也太实诚了,计将军,等会有一出好戏,你别急着出手,看我脸色行事,知道吗?”

计晖虽然为人呆板了些,但是阴谋阳谋她还是懂的。领兵打仗断然不可能像看上去那般简单,越是能力强的人,越是不会轻易显山露水。夏侯淳心中知晓计晖绝不是真的如表面上那般呆萌,这种人,心里藏的事儿可多着呢。

“见好就收。”计晖只说了这么一句。

“好呢。”夏侯淳点头答应。

酒桌是摆在夏侯府的花园中,夏侯府花园十分宽敞,摆了足有七桌位置还绰绰有余。夏侯平还搭了戏台请戏班子来表演节目活跃气氛。十桌酒席只有三桌是官员,另有三桌是女眷,剩下一桌都是各个嫡出官家子弟,这群半大的孩子一个个都是熟面孔,与夏侯淳夏侯蝶同在国子监上学。

而夏侯府内除了张氏及夏侯舞之外,一众姬妾都被禁足在自己院子里,没资格参加此等喜宴。

傍晚十分,太阳西落,撒下一片橘色光辉在花园中,景色宜人。此时正值秋末,桂花飘香,芬芳馥郁,沁人心脾。戏台子上唱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如天籁之音,舞女曼妙身姿让人深陷其中移不开眼。席面上众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夏侯平负责照顾三桌官僚,王氏则是陪着另三桌女眷。夏侯淳坐在一群半大孩子那桌。

“夏侯淳,听说你这些日子病了,现在好些了吗?”问话的是赵云,他是兵部尚书之孙,其父仕途较为平庸,在户部当个小官,赵云小姑姑乃是当朝太子的正妃,因此也算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官宦人家。能被夏侯平请来也足以证明其家庭背景雄厚。

于丹看着夏侯淳阴阳怪气道:“什么病能病怎么久啊,莫不是装的吧?为了逃课也真是挖空了心思。”身为夏侯蝶的帕交,自然事事向着夏侯蝶看齐,虽然他们一同在国子监上学,但是平常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偶尔夏侯蝶出言呛夏侯淳几句时于丹便会在一旁帮腔。平常夏侯淳对这种孩子把戏是视做空气置之不理的。

夏侯蝶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望向于丹,两人十分默契的相视一笑。

赵云向来是个直性子,又见不得那些姑娘们表面和善背地里阴暗的小动作,正要开口驳斥,没想到夏侯淳倒是先他一步。

“坊间皆知母亲对外称我体弱养病,于姑娘若是心有存疑,不妨直接去问问我母亲,可是她欺骗世人好让我莫去国子监上学?”夏侯淳看着于丹,似笑非笑。

“你!”于丹被她呛得接不出话,瞪着眼睛一脸怒气的看着夏侯淳。

无论是夏侯淳还是夏侯蝶,夏侯舞都讨厌得很,此时她难掩兴奋的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人针锋相对,只当是看个笑话,一边吃着点心乐不思蜀。

见夏侯淳把话头引向王氏,夏侯蝶不满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母亲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让你在家休养,怎的现在反倒怪上母亲了?还真是应了那句,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养不养的熟你日后自然知道,不过嘛……”夏侯淳顿了顿,执起茶杯怡然自得道:“这万物到头终有报,福报还是祸报,那可就得看看自己平生做的是缘,还是……”她盯着夏侯蝶,红唇微启,充满了致命的蛊惑:“孽。”

夏侯蝶仿佛被她毒蛇般锋利的视线钉在原地,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冷汗直从脑门落下,面色难看之极。

气氛一时凝结,赵云咽了咽口水,打着哈哈道:“夏侯淳你别理她们了,她们一天到晚净会没事找事。来来来,这许久不见咱们喝一杯。”

赵云活跃气氛有一套,在他一番周旋下刚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顷刻间消散。这一桌多是同学,平时就玩在一起,此刻也不需要费力调动便嘻嘻哈哈的闹了起来。夏侯淳与他们平日里就不怎么亲近,更何况她也已经对外称病一个多月,早玩不到一起了。她独自起身走到花圃旁去赏花。

虽是秋末,可夏侯府的花匠手艺了得,与府外萧条的景象不同,这里的花倒是莺莺燕燕开得正热闹。

赵云见夏侯淳独自赏花,坐了一会后也起身跟了上去。

“你日日呆在这府里,花还没看厌吗?”他问。

夏侯淳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笑道:“日日住这里可不代表日日能有机会赏花。就算日日能赏,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她将手中的花递给赵云:“能摘得。”

赵云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送你呀。”夏侯淳道:“方才你仗义执言,现在我借花献佛,两不相欠。”

“你这人……”赵云哭笑不得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不能和平共处吗?”

“我们现在相处的很和平呀。”夏侯淳当做不懂道。

赵云直白道:“我是说,我们就不能做个朋友?”

“赵公子,虽然泰平皇恩浩□□子地位不比从前那般低下,不过男女有别可是最基本的礼仪,你若喜欢广交朋友,夏侯蝶有个弟弟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他。”

赵云被她不识好人心的一番话说的心中十分不快,可好歹世家教养让他做不出与女子纠缠不清的事来,气冲冲道:“行,你说得对,不做朋友便不做朋友。”

“多谢赵公子体谅。”夏侯淳点头示意,回了自己座位。

夏侯蝶见夏侯淳回来时手中还拿着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登时又怒上心头,嚷道:“你竟然把母亲最喜爱的这朵牡丹花给摘了?今日可是她生辰,你怎可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夏侯淳随意将花丢在她面前,仿若丢个垃圾似得,浑不在意道:“你喜欢?送你了。左右不过一朵花,我堂堂夏侯府嫡长女还是摘得起。二妹,今日可是个好日子,你可别再说些上不了台面的话来呀。”

“你!”夏侯蝶再次气结。

这整个后花园都是王氏重金请人打理的,现下天气不好,整丛牡丹只开了零星几朵好的,其中尤以这被摘了的牡丹最为珍贵,也是王氏最喜爱的一朵花,平日里她们赏玩都要万分小心,唯恐碰伤了花瓣。这要是王氏看到自己平日里百般呵护的花朵被夏侯淳一把摘了,还不得被气死?

夏侯淳自然是刻意为之,今晚王氏便会将她们之间的遮羞布彻底撕开,她摘这么一朵花又有何妨。

他们这桌波涛暗涌,大人那几桌可是毫无察觉并且热闹非凡,大臣们都各自喝了几杯酒,有些稍有风雅的便会吟诗作对助兴。夏侯平也是爱好风花雪月附庸风雅之辈,自然首当其冲不遗余力的表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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