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明月随良掾,春潮夜夜深。

新做的家具在下午就送了过来,摆设好以后倒是有了个‘家’的雏形。

夏侯淳站在会客厅的中间看着一屋子的新家具,说是富贵人家的陈设也丝毫不夸张。虽然没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可考虑到这里是新房,日后蔡芬还是要住的,看在蔡芬人也不错的份上,夏侯淳才忍痛花了大笔银钱买的都是上好的梨花木制成的家具。

夜幕降临前总算是将这个临时住所全部整理妥当。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马兰因为害怕朱银花打她而没有回自己家,夏侯淳托乡亲捎话给马家留马兰暂住一晚,马家人没有回音,但也并无人来找,想是默认了。

“叶槐,这是什么?”马兰像个孩子似的跪坐在地上,手里还把玩着叶槐给她的金叶子。

“这是好东西。”收拾妥当后夏侯淳心情也舒坦许多,她蹲在马兰身边,很是耐心的对马兰解释起了金叶子:“你别看它小小一片,可值钱的很呢,就好比你最爱吃的麦芽糖,这片金叶子可以买你这辈子都吃不完的麦芽糖。”

显然夏侯淳最后一句话引起来马兰的兴趣,只见她兴奋的拍着手,两眼放光:“麦芽糖,麦芽糖,我喜欢!”

夏侯淳恐吓道:“麦芽糖吃多了牙齿会烂掉。”

马兰满不在乎的道:“让我牙齿烂掉。”

见这招对她没用,夏侯淳干脆顺着她的话问道:“那除了麦芽糖你还喜欢什么呢?”

“喜欢大肉包,喜欢桂花糕,喜欢白玉糕,喜欢甜酒酿,喜欢四喜丸子,喜欢糖葫芦,还喜欢、还喜欢”马兰兴奋的说了一大堆自己喜欢的食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说着说着竟然委屈的哭了。

夏侯淳吓了一跳,连忙安慰:“小兰姐姐,你怎么哭了呀?是想吃这些好吃的了么?明天我去买给你好不好呀。”

夏侯淳见自己的话对马兰丝毫不起作用,还想再劝,突然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转头一看,计晖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蹲下身看着马兰道:“告诉我,你想到了谁?”

马兰眼睛红红的,一抽一抽的看着计晖,磕磕巴巴的说到:“想、想、大、大、想、娘不让、不让、会打……”说着又继续放声大哭。

通过马兰断断续续的话语,夏侯淳瞬间明白过来:刚才马兰所说,喜欢的都是些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吃食,别说马家家境一般,就算有银子买也绝不会买给马兰吃,那还有谁会买这些东西给马兰吃呢?当然就只有她的夫君,郝顺利了。如此看来,马兰这是想起了从前郝顺利对她的好,可是朱银花对好顺利视若仇敌,还不允许马兰提及,所以刚才想到那些吃食时马兰又想到了郝顺利,为他而哭。

马兰之所以会失去神智仿若三岁孩童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幼子死在了自己怀里这个事实,对于此种病症并非无药可医,上一世师傅有教过她如何用银针打通人体内的经脉,重组肉身,包括头部的穴位。而银针最对症的病症莫过于失智。

只要用银针将马兰头部的经脉疏通,她定能想起所有事情。

当然也包括亲生溺死幼子这桩惨事。

夏侯淳在治与不治两者之间徘徊,也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清醒的活着很重要,对于上一世的自己来说亦是如此,若是上一世她能清醒一点,也不至于落入虎穴。可马兰与她怎会相同呢?马兰之所以会疯傻是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而上一世的自己是在虚伪的现实中分不清真假。

若她是马兰,身边有爱自己,愿意保护自己的人,就算痴傻又如何呢。

想到这,夏侯淳更加坚定了不医治马兰的决心。只要将郝顺利身上的冤屈洗净,再将马兰带回郝顺利身边,对马兰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还伴随着雷鸣闪电。

马兰在哭泣中逐渐沉睡,手里还拿着夏侯淳给她的金叶子。

因着只有一张床,马兰虽是个大人了,可怎么说也是病人,夏侯淳不好意思让她打地铺,无法,今晚她和计晖又只能继续睡地上。好在卖家具的店家看她出手阔绰又好讲话,特意送了她几床新褥子,倒是不愁没有被子。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好冷?”夏侯淳裹紧了身上的棉被,身体还是一直控制不住的在打颤。不知为何,从熄灯后她就感觉阴风阵阵,好象源源不断的从骨子里冒出冷气,头也晕乎乎的。

计晖伸出手放在夏侯淳的额头上,须臾,她又放下手,支起上半身用额头抵住了夏侯淳的额头,后道:“烧了。”

听到这个结果夏侯淳只觉得头更晕了,距离上一次高热还是在上一世,这一世疫病她都挺过来了,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高热?

莫非,是早上偷袭的那个吻?

果然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想到这夏侯淳只觉得身上更冷了,她偷偷抬起眼帘看了一眼撑在她上方的计晖,夜色让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出来对方的眼睛很亮。

计晖问:“除了冷,可还有何不适?”

这句话打断了夏侯淳的冥想,她做贼心虚的低下头:“呃,有,有点。”

“有点什么?”

“啊?”夏侯淳被她问的脑袋空了几秒,随后结结巴巴道:“有、有点、点晕。”

计晖听闻脸色瞬间一变,飞快地起身道:“我现在带你去医馆。”

夏侯淳赶忙伸出手拉住了那鲜红的一角:“不要。”她知道只单凭这两个字是没办法阻止计晖的,只能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快速分析道:“外面还在下大雨,现在出去我们两个都会淋湿不说,距离马家村最近的医馆也有好几里路,一路上的风吹雨打只怕加重病症。再者,这个点人家也已经歇着了,我们现在冒雨赶路不是明智之举。”

她说的计晖何尝不知道,只是夏侯淳突发高热让她顾不得许多了。“我不会让你淋雨的,信我。”

“不是不信你。”夏侯淳坐起身,握住了那只宽厚修长的手掌,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让她身体上的不适顿减许多:“我是不舍得你白白冒险,姐姐,你信我,怎么说我也是个名医,虽然只是擅长针灸之术,可这头疼脑热的也难不倒我,没事的,你别紧张。”

计晖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在夏侯淳热切的目光中重新钻进了被窝,显然她知道自己拗不过夏侯淳,用行动认可了对方的话。

两人躺了一会,怕计晖生闷气,夏侯淳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姐姐?”

黑暗中,一双手将夏侯淳拉进了柔软的怀抱中。

夏侯淳的心猛地一跳,因为她的双手原本正放在胸前成保护状,计晖措不及防的这么一拉正巧将夏侯淳的手拉到了自己胸膛的位置。

掌背下的触感柔软,像是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奶糕。夏侯淳耳鸣一阵,身上的冷意竟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暖流。夏侯淳一边唾弃自己无耻下流,一边暗想,计晖这处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想不到手感竟是这样的好。

正在她兀自心猿意马时,耳畔突然吹过一阵暖风,夏侯淳背脊上的绒毛瞬间竖立,原来是计晖埋头将嘴唇放在了夏侯淳的耳边说话。

“在想什么?”

计晖问,声音比往日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夏侯淳僵着身子,脑海中闪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画面,像是陈年的米囫囵在锅里全炖成了粥,久久接不上一个字。

见夏侯淳不说话,计晖又问:“好摸吗?”

这次,话音里明显带着促狭的笑意。

夏侯淳先是疑惑,而后目光下移,就见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握在了那团柔软之上,方才计晖说话时嘴巴里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夏侯淳的耳廓,刺激的她下意识捏了捏手。

比偷亲更尴尬的是当着本人的面耍流氓。

夏侯淳飞快地收回手,强行为自己的辩解:“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刚才对着我耳边吹气。”这是**裸的勾引,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寂静的暗夜中,计晖低低的笑声很是悦耳,语气亲昵有透着一股子宠溺:“方才见你失神,一时紧张怕你烧坏了。”

“才不会。”夏侯淳得了便宜还不忘恶人先告状:“你身上这样香又离我这样近,我方才是被你给蛊惑了。”

“是我不好,那你现在还冷吗?”

见对方揽下所有罪责,夏侯淳心虚的摇摇头:“不冷了。”说着视线上移,落在了计晖修长的脖颈上,因着计晖是侧躺着的,胸前的中衣也空出了一大块,夏侯淳眼神极好,像是能顺着宽大的领口窥探到中衣里面的秘境。

在一片白皙的肌肤中,夏侯淳像是捕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之处。

凸起来的肉色痕迹在少女柔滑的肌肤上很是刺眼,夏侯淳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一把将计晖的领口往下用力拉,速度快的计晖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上半身便暴露在心悦之人的目光之下。

女孩的手在微微发抖,在那纵横交错的疤痕上轻柔又爱怜的抚摸。像是怕弄疼身体的主人似的,不敢下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连呼吸都跟着屏住。

许久,才听夏侯淳压着怒气的声音传来:“谁弄的?”

计晖知道夏侯淳问的是她身上的鞭伤,可她却少有的对夏侯淳保持了沉默。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计晖身上的疤痕很新,有些地方还带着薄薄一层痂:“是上次你在死牢里受伤的,对吧。”虽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计晖知道夏侯淳心中对毋帝多有成见,怕她多想惹出麻烦,计晖只能开口解释:“不是皇上。”

“那还能是谁!”夏侯淳不受控制的扬声,突如其来的厉声刺破了寂静的黑夜,女孩的质问犹如寒风呼啸,带着无尽的怒意:“为何你就这般拥护他,难道在你心里君臣之道已经高于生命了吗?是不是他让你去死你都能义无反顾地唯命是从?”

见她这样失态,计晖心疼的抱住了夏侯淳,急道:“你听我说,真的不是他。我可以和你解释这件事,但是希望你不要生气好吗?生气对你的身体不好,你冷静一些好吗?”

夏侯淳看着计晖小心翼翼地样子,心中的恨意被生生压住,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的舒了一口气:“你说。”

计晖见她平静下来,怕她再度失控,急忙道:“伤是在死牢弄的,但幕后主使不是皇上,是我运气不好,正巧碰到昔日仇家,他见我进了死牢料定我不能活着出去,便用刑发泄私愤。”

“仇家?”夏侯淳冷笑一声,对计晖所言显然不信,说话时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刻薄:“大名鼎鼎的南中将军在泰平国还有仇家?你的仇家不都是边疆战士,雾仙蛮人,怎么,他们都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潜进死牢伺机报复你了?”

见她不信,计晖只能将自己与那人的恩怨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最后道:“事情就是这样,我绝无半点欺瞒。”

听完计晖的解释夏侯淳也知道是自己的成见误会了毋帝,但皇室中人冷血心肠,这件事虽不是他做的,却也是他间接促成的,这笔仇她暂且记下了。夏侯淳又将目光放在计晖胸前的伤上,那触目惊心的鞭痕遍布计晖不算宽厚的身上,真不敢想象这人是怎么忍着伤痛还要上长京城平定瘟疫的。

上一世计晖的结局又浮上了脑海。

“计晖,你答应我,以后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冒险救别人了,好吗?”

计晖想也没想就点头:“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为我的伤而动怒了,气大损身,这是比外伤还严重的伤。”认识夏侯淳这么久,计晖从未见过夏侯淳如此动怒失态,一方面她为夏侯淳的真心对待而感动,一方面却又担心她小小年纪这样动怒影响身体健康。

“我的头好晕。”夏侯淳双手环住计晖的腰肢,将脸贴在她那布满鞭痕的胸脯伤:“我想睡一会,你抱着我睡一会吧。”

见夏侯淳对她说的话避而不谈,计晖叹了一口气,乖乖的伸出手抱住了她。

夏侯淳并未睡着,黑夜中她睁着眼死死盯着计晖的胸膛,心中复仇的种子疯涨。

她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问自己,在这泰平盛世之下真的有所谓的公平吗?一步步的退让又真的会有善终吗?想到这些她心中无比的烦乱,只因计晖秉性纯良刚正不阿,为了所谓的正道宁愿牺牲自己,若是想要说动她颠覆这个让夏侯淳痛恨的皇朝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这一世继续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她自己暂且不提,计晖的结局绝对算不上好。

要想保住她,只能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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