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戾男子越发急躁,对手下道:“还不给我快进去搜人!”
手下支支吾吾,迈不动步子:“咳咳……总管……这里面……呛得要死,只怕藏不住人……咱们还是去别处搜吧,再不走那小子可就跑远了。”
暴戾男子勃然大怒,照那手下的屁股上就是狠狠的一脚:“蠢东西,没甚鸟本事,屁话还那么多!滚开,老子自己去!”
他抬腿往厨房里冲去,然而没走几步便被呛得七窍生烟,只得退了出来,悻悻而去。临走时,他还恶狠狠地挥拳威胁佟福和江流春:“若敢报官,有你们好看!”
佟福和江流春连连点头,战战兢兢地目送那群恶棍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江流春觉得自己后背都被汗水湿透,手抖得如筛糠一般。
这什么鬼啊?说好的太平盛世呢?这土匪也太嚣张了点,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江流春想起那少年,赶忙催着佟福紧闭了门窗,用桌椅顶住,这才急匆匆地冲进厨房大水缸里捞人。
佟福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流春掀开水缸的盖子,从里面扶出一个少年。
那少年浑身湿透,满脸是伤,形容狼狈无比,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孤竹如冷松,腰间银匕首闪着慑人寒光。
佟福简直要给江流春姑奶奶跪下。我的亲娘哎,还真藏了人啊?这也太刺激了吧?
江流春和佟福一起将少年扶到厢房里去。佟福找了自己的衣服给他替换,又取了药膏等物,替他处理周身伤口。有刀伤,有箭伤,新旧伤交叠,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佟福见那少年咬着牙一声不吭,不由道:“你真是够硬气,身上有伤,缸里水又冰凉,屋里还呛死人,竟能一声不吭待那么久,我佟福实在是佩服。”
江流春端了茶水进来,见佟福絮絮叨叨没完,便道:“你且消停些吧,他只怕被那辣味呛得不轻,哪还顾得上说话。”
少年连喝了三杯茶,这才哑着嗓子道:“那……东西呢……”
江流春一笑,从身后取出一根小臂粗细的白萝卜:“这儿呢。”
少年伸手接了,发现这白萝卜看上去并无异常,其实内里已被掏成空心,那个细长的油纸筒被藏在里面,完好无损。
江流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人来得突然,我想不出更好的地方,反正你那油纸筒是防水的,我就出此下策……你快瞧瞧里面东西有否损坏。”
那少年背过身去,将油纸筒抽出来验看,见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要行大礼:“姑娘大恩,在下无以为报。”
江流春忙让佟福扶住他,道:“你好生养着吧,再动来动去的,伤口又要裂开。你若无处可去,今晚便歇在这里,我的房间借给你住。”
那少年沙哑道:“多谢……那你……”
江流春摆手告辞:“我可不跟你一起住。天色已晚,我要回家了。佟福住在你对面厢房,你有事只管找他,不必客气。反正咱们仨也是共过患难的人。”
少年目送江流春离去,眼神渐转温柔,修长的手指握紧了那白萝卜,样子瞧着有些滑稽。
佟福瞧着这少年,心道:“这小子若没有这一身伤痕,凭这英俊的小模样,健壮的小身板,走在京城街道上只怕能吸引好些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唉,要是我佟福也能长这样就好了。等他好了,或许还能跟他讨教讨教。”
江流春出了酒馆,便迎面碰上了紫苏和林掌柜,林掌柜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手持棍棒的家丁。
紫苏抓着江流春从头打量到脚,声音颤抖:“我的姑娘,你可吓死嬷嬷了!那群混账东西可有欺负你?”
江流春调皮地笑道:“没有没有,我炒了一锅朝天椒、小米辣、鸡心椒,还把我娘留下那一罐子辣椒粉都洒了进去,把他们都给辣跑了。”
林德重和紫苏哭笑不得。
林德重道:“姑娘可知那群恶人是什么来路?”
江流春摇头道:“他们是来抓一个少年的。他们的头儿,被称作‘总管’。后来他们没找到人,又被呛得不轻,就灰溜溜地走了。”
紫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悍匪。听着倒像是谁家的恶霸家丁。”
林德重随口问了一句:“姑娘可知他们抓的少年是什么人?”
江流春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明日见了他,我跟他聊几句。”
林德重一惊:“姑娘,你认得那少年?他现在人在何处?”
江流春一句话吓得紫苏和林德重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少年啊,在店里养伤呢,我把我收拾出来的屋子借给他住了。”
紫苏和林德重赶到后院时,只瞧见佟福坐在院子里借着灯笼光洗衣裳。
佟福见了他们,伸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道:“那小子睡了,我帮他洗洗衣裳。”
林德重横了他一眼,上前拿起佟福正在洗的衣裳翻看。忽然,从衣裳中掉出一个玉牌。他伸手接住,拿到灯下细看。
江流春凑上前去,只见那玉牌质地温润剔透,玲珑生光,上刻了极繁复的图文,似是家族的纹徽。整个图样,看上去像个“陆”字。
林德重瞧着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把玉佩原样放了回去,叮嘱佟福切勿声张,以免再惹事端。
江流春回梅园后,一夜并未睡踏实,总惦记那受伤的少年。天一亮,她便往江家老店去。
她到后院时,正好迎面撞上睡眼惺忪的佟福。佟福没想到江流春来得这样早,有些尴尬地上前问好。
江流春低声道:“那少年……还好吗?”
佟福立时来了精神,坏笑道:“姑娘来得这般早,原来是为了那小子。”
江流春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贫嘴,走到那少年暂居的厢房门口,轻轻叩门,并无人回应。
她只怕是那少年久睡未醒,也不便多加打扰,正巧她肚子有些饿了,便去厨房张罗早饭。
江流春环顾一周,最终把目光落在大盖碗里的剩米饭上。啧,有了。
剩米饭是个宝,煎饼炒饭样样好。不过今天她想做的,是香煎鸡腿米汉堡。
她先取了三只鸡腿,熟练地去筋剔骨,加葱姜水、黄酒、豆酱清、糖腌制入味。
再打三个鸡蛋,滤去蛋清,只余蛋黄,加盐打散后倒入米饭中拌匀。再寻六个一般大小的洁净深口碟,将米饭一一盛满,用力压实,以锅铲将碟口抹平。若压不实,米饭脱模后就会散掉。
江流春一边咬着牙用力压,一边怀念有各种方便模具的可爱的现代厨房。压完六个米饼,她只觉胳膊都肿了。这江大小姐的娇滴滴的小骨头还真不是干活的料。
她估摸着那少年也该到了醒的时候,便起锅倒油,先将米饼外皮煎得酥脆,再把鸡腿肉煎得焦黄,最后夹入新鲜黄瓜片,撒些许熟黑芝麻,三个米汉堡便大功告成了。
古代笨重的大铁锅和大炒勺着实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江流春揉着酸疼的手腕,发誓一定得画个图纸,找靠谱的铁匠打个平底锅和轻便趁手的铁锅铲来。
江流春端了米汉堡从厨房出来,却见佟福有些恼火地立在院子里,而那少年所住房间门户大开,一副人去屋空的景象。
佟福见了江流春,便上前抱怨道:“姑娘你看看,那小子实在是忘恩负义!一声不吭溜了也就算了,还把我那身才穿了三次的好衣裳穿走了!”
江流春一愣,忙往屋里去,只见房中被褥早已被人收拾齐整,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江流春有些失落,将盘子塞到佟福手中:“给你的早饭,趁热吃。”说罢转身要走。
佟福闻着鸡腿香气,脸笑成了一朵花,正要大快朵颐,忽然想起一事,忙赶上江流春,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道:“对了姑娘,那小子在桌上留了这块玉,还有张字条。我不识字,姑娘你瞧瞧,他有没有说啥时候还我衣服?”
江流春接过一看,竟是昨天从他旧衣中掉出的那一块花纹繁复的玉佩。这玉佩触手生温,是上好的羊脂美玉。
而那字条上,写了十六字:“情非得已,不辞而别。大恩难谢,佩玉成约。”字体隽逸又不失锋芒。
江流春握着那玉佩,有些恼火,心道:“约什么约啊,写留言条不知道带落款的吗?自己为他担了这么大风险,怎么着也得说说来龙去脉才是啊。”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少年瞧着也不是等闲之辈,保不齐是什么谍报人员,负责朝廷机密要务。自己不知道他的事情,反倒是更安全些。
罢了,管那么多闲事作甚?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这半死不活的店救过来。顺眼的小哥哥哪里没有,可起死回生的机会,她只有这一次了。
想到此处,江流春立刻释然。一回头,正瞧见佟福两手捧着那米汉堡正吃得欢,腮帮子涨得鼓鼓的,好像河豚一般,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心中那股小儿女的怅然恼意烟消云散。
只听门口传来林掌柜的声音,她便把那玉佩用手帕子小心翼翼地包了,收入怀中,往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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