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旭安,我告诉你,没这么消遣老娘还全身而退的好事!”

一位女子声音高昂尖锐,顺手拿了花几上剔透的青瓷花瓶往地上摔。

“啪!”

青瓷碎了一地,打碎了棉华铺蒸蒸日上的假象,落得满地狼藉。

女子盘得整齐精致的凌云髻凌乱了三分,面带怒意,连指尖岱赭的蔻丹色都因着怒意鲜艳了两分。

“怎么了?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棉华铺的徐姑娘吗?”

棉华铺的客人们听着她的话纷纷聚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询问着。

徐蕴双手环抱着立在铺子中央,身材高挑得叫人无法忽视。

一袭火红的齐胸襦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她落落大方,出口语调铿锵有力,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

徐蕴知晓围上来的客人都是看热闹的,并未多说,环视一圈,轻嗤了一声,仰起头扬声道:“大家都看好了!”

“这棉华铺的东家旭安为了一己私利不顾他人,擅自降了价,还临时反悔了说好的工钱!”

这一话,可叫人惊诧无比!

要知道,棉华铺这些日子都红火,铺子里的姑娘们都洋溢着笑容,丝毫没有任何破绽。

谁能想到还有这一遭?

徐蕴是个有气性的,惹了别人也就罢了,哄一哄便好。可若是惹到了她,那便要将局搅了个浑浊的!

“什么啊?我当旭安姑娘是发善心,竟还克扣了铺里姑娘们的工钱?”

“啧啧,当真恶人行径,徐姑娘为她尽心尽力,听说啊,铺子里的时兴花纹都是徐姑娘一笔一笔画出个纹样来的!”

“没有徐姑娘哪有棉华铺的今天啊!”

可话是这般说,大家却也都知晓棉华铺是因着烟裁坊近日风头极胜才有此行径。

只是这左右都是她们得利,墙倒众人推,顺着话说罢了。

却没想到,这句话成了压倒旭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嘭!”

话音未落,从里屋走出一位眼神凶狠、发髻凌乱的女子。

她脸颊气得涨红,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里去,尖叫怒吼地打断她的话,“徐!蕴!”

她见着铺子内这般多人的目光聚焦到她身上,又耷拉下眼皮故作可怜模样,哭得梨花带雨,

“我自认有我棉华铺在的一天,就有你一口饭吃!你怎能这般折辱我?莫不是和对街烟裁坊串通好了要毁我名声!”

“我毁你名声?”许蕴听了不可思议,“你不要脸皮的?你干的腌臜事抖落出来我都嫌丢人!”

“老娘也是当初你好说歹说请来的,自认对你尽心尽力,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如今你倒打一耙说我毁你名声,当真是人面兽心!”

旭安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百口莫辩,却仍低垂着眉眼哭着,“你这般说我,是要我的命吗!”

徐蕴气笑了,“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讨个说法。”

旭安却不领情,一味哭道:“讨什么说法?有什么说法好讨!你和烟裁坊蛇鼠一窝,要倒了这棉华铺,要我命来的!”

旭安说着,竟真的心起愤怼,自怜起来!

她心中委屈更加真实,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这些时日她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因着烟裁坊!

烟裁坊抢她生意,她才降价了去,如今闹得心神不宁,连铺子都只能堪堪维持,连徐蕴都倒戈了!

她明明已经给烟裁坊台阶下了,来服个软,认个错便是,怎的这般倔,不给人留脸面!

徐蕴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蛇鼠一窝?”

她这些年兢兢业业为着棉华铺费劲了心思,旭安不依不饶地想要出新纹样时,是她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如今旭安为了将自己摘出去,竟说自己和她想要铲灭的烟裁坊“蛇鼠一窝”?

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她心中一股无名火往上窜,“既然如此,我不去烟裁坊还当真对不起你了!”

她怒极,说罢扭头就走,朝着对街门可罗雀的烟裁坊走去。

烟裁坊如今空空落落的。分明没有什么客人,里面的姑娘们却不知在忙着捣鼓什么,有条不紊地上着料子,无一看向这边。

身后是无数或看热闹或玩味的眼神,直直打在她的后脑勺。叫她进退两难,不能再回头。

走到一半,徐蕴有些后悔。

烟裁坊那火热的生意是因着棉华铺才落得如此地步,又怎会要棉华铺的人?

可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

看来,她要落得个丢脸的地步了。

她闭了闭眼,认命地继续往前去。

徐蕴紧绷着身子,面对着烟裁坊的神色紧张,紧紧抿着唇,太阳穴突突地跳。

却在见到烟裁坊里走出个端庄大气的姑娘时,松了一口气。

那姑娘用一张淡黄色面纱半遮着面容,露出的一双眼平和温柔。

她笑眼看着徐蕴,并未阻拦,站在烟裁坊正前方的模样,瞧着架势好似与棉华铺对峙似的。

像迎接徐蕴的到来。

徐蕴眼神微动。再走近时,那姑娘周身的清香扑鼻而来,平和温柔地围绕着她,仿若能包容万物。

苏倾语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她的衣袖,转眼朝着棉华铺看了一眼,带着她进屋去。

……这烟裁坊的东家,似有些和旭安说的不一样。

徐蕴装作淡然的模样,藏在袖中的指尖却不自觉微动,隔着衣袖触碰到了苏倾语的手指。

待到对街棉华铺的声音渐小了,她才张了张口,问道:“我方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苏倾语看着她,点了点头。

徐蕴打量着她,“我这话一出,以后棉华铺和烟裁坊可当真是势不两立了。你不怪我?”

苏倾语笑了,“她本就没给我留退路。我与她,早就势不两立了。”

她的语气温柔,轻飘飘的,好似平和得没有人能惹得她生气似的,可周遭气质却倏然锐利。

她带着笑容看向徐蕴,勾唇问道:“想解气么?”

徐蕴听了,诧异转眼看她。

苏倾语悠悠地看着门外,卖了个关子道:“且看着罢。”

话音未落,棉华铺传来一道惊恐的尖叫声。

“你做什么!”

是旭安的声音。

徐蕴惊诧地与她对视一眼,只见苏倾语笑意渐深,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出去看。

徐蕴快步往外走,不知何时方才还对她指指点点的棉华铺人群中多了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气得面红耳赤,一双眼睛浑浊精明,正凑在棉华铺面前,恶狠狠地上前揪着旭安的头发,大喊着“不要脸”“吃人血肉”的话语,惹得众人惊呼!

“我孙女就是穿了你家的衣服才起疹子高烧不退的!”

“杀人偿命啊!我不活了啊!”

旭安被她拽着,大声尖叫地拍打她的胳膊,头发凌乱散落得狼狈,哪有先前委屈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的神情凶狠狰狞,五官挤在一块,双手青筋暴起,用力去推搡那个老妇人,“松开我——松开我!”

“我不松!我要送你去见官!”

“松——开——!”

“嘭!”

只听重重的物体落地声,老妇人被旭安推倒在地。她的后脑勺着地,脑中空白了一瞬,随后大声尖叫道:“杀人了——!”

这声音像滚烫沸腾的热水,刹那爆开在空气之中,众人猛地后退,一时间街道上七嘴八舌的声音不断!

旭安双眼气得发红,眼里只有那被她推倒在地还惊慌失措又大喊大叫的老妇人。她大步上前,仍不解气地踹了几脚,

“我呸!你个老不死的——!休要污蔑我!”

“快快快!快将她拉开!”

众人见着局势不对,连忙将旭安拖拽着拉开,也不免被她尖利的指甲抓挠好几下。

旭安狼狈不堪地站在铺前,红着眼睛环视一圈,才似是回过神来,带着原形毕露被拆穿发现的恐慌,不住地为自己辩解,

“是这个老妇污蔑我的!都是她!都怪她!”

“你这个恶妇!”躺在地上的老妇人厌恶地呸她一句。

旭安像个疯婆子一样咆哮着尖叫道:“闭嘴!”

听着声响,人群中又叽叽喳喳挤进来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道:

“我阿嫂好像这几日也说皮肤有瘙痒——”

“不会真是棉华铺的布料有问题吧?”

“当真如徐姑娘说的,连良心都不要了!”

铺子里的姑娘们早也被克扣工钱不满已久,不愿为她说话。

旭安孤立无援地处在店铺中央,眼睛红得像野兽。她环视一圈,忽的挥手摔了屋子里的摆设!

“嘭!”

贵重的、漂亮的摆设落了满地,瓷片飞溅在众人脚边,激得她们退后几步。

“给我滚,都给我滚!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占着便宜卖乖!”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听着那一字一句恶狠狠的、毫无悔改之意的恶言,徐蕴的心沉了下去。

她以为旭安只是刁蛮,却没想到心也是坏的。

对她来说,日日相处的姐妹们不算什么,信任她的客人们不算什么,只有利益和自己才是真的。

耳边是棉华铺面前尖锐的怒鸣,徐蕴沉下的心反而安静了下去。

她回过头,看着淡然站在她身后的苏倾语,闭了闭眼,静静地扶在门扇边,对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破罐子破摔么?”

徐蕴深呼出一口气,语气舒缓,却又带着可悲的沉意,

“……我阿娘生病了,很久了。钱财如流水一般花,我只好没日没夜地画出纹样,裁出新奇漂亮的款式,就求钱能多一点,再多一点。”

“这件事她知道的,却还是一意孤行降价。甚至为了维持自己的利益,克扣我们的份额,还有……拿布料以次充好。”

“她如今的下场,不冤。”

徐蕴说罢,许久没听见声响,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她歪了歪头,还未彻底转过头去看向苏倾语,便一道窸窣脚步声响逐渐靠近,随后——

她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拥抱没有恶意,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只有如流水般的包容和心疼。带着徐徐传来的温度,好陌生。

苏倾语轻柔地环抱着她,侧颊靠在她的颈窝,看穿她脆弱的眼神,轻轻道了一声,“辛苦了。”

徐蕴顿时落了泪。

她缓缓抬头,不让眼泪花了妆,极力抿着唇角,勾起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徐蕴像终于释然,湿红着眼睛,将语气中的颤抖和脆弱尽数压下。

她在苏倾语温暖的怀抱中缓了一缓,别扭地别过眼去,装作自然地转移话题问道:

“……棉华铺的质量问题从未有人泄露出去,你们是怎么知晓的?”

苏倾语轻声将她先前对于棉华铺降价后的猜测一一说了。

徐蕴的眼神先是惊诧,逐渐变得专注,看着她的眼神不止是感激,还有真诚的欣赏,“猜得当真准确。”

而且旭安手段强势,过了这些多的时日,再冷静的人也该焦急了,苏倾语却不慌不忙,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当真沉着谨慎。

苏倾语被她夸得不傲,继续道:

“质量问题若出,症状最有可能先出在孩子身上。小孩子的免疫力最是脆弱,也是最不敢耽搁的,只需提点一番,大人们自会反应过来去验证真假。”

原来烟裁坊这些日子看似退让的行径都是蛰伏,要旭安自食其果。

徐蕴大笑道:“恶有恶报,当真畅快!我喜欢!”

她终于放下心来,回过头看着她一心一意对着的棉华铺,如今眼神里竟皆是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好似放下了所有的坏情绪,定下心来想要另寻良铺,复而眨了眨眼,狡黠地试探问道:

“方才既让我进了铺子,是不是愿意收我入烟裁坊了?不会克扣我工钱罢?”

苏倾语失笑,眼神坚定温柔,“当然。”

她方才便认出了,这是前世五年之后京城风靡一时的“纹样画鬼”徐蕴。

她怎会不收?

苏倾语:徐姑娘有点高>< 偷偷踮脚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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