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夜,困凤邸的新房。
凌云霜压下心头疑问,转身去前厅应付宾客。
待她再推门而入时,已是酒气微醺,眉目间添了几分慵懒。
她径直走向床榻,伸手便要为秦清漓取下那顶沉重的凤冠。
红盖头下的秦清漓只觉一阵阴影笼罩,呼吸骤然一紧。
秦清漓下意识伸手推了推她:“将军,你这身酒气熏人,要不先醒醒酒。”
凌云霜指尖一顿,随即俯身,将盖头轻轻挑起。
烛光映出她略带薄红的脸,她唇角含笑,声音低沉:“秦小姐,现在毁婚还来得及,能回你的秦家去。”
话未说完,便被秦清漓一根葱白的指尖抵住了薄唇。
她趁势勾住凌云霜的脖子,两人一同跌坐在床榻。
秦清漓气息微乱,贴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将军忘了有地听,不可提那些话。”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凌云霜眸色一沉,眼底的戏谑更浓。
她缓缓抬手,取下那顶沉重的凤冠,露出秦清漓因紧张而泛红的耳尖。
“既如此。”凌云霜低笑一声。
“那便先从合卺酒开始吧。”
冬梅早已将酒备好。
两人各执一杯,双臂相绕,酒水在杯中轻轻晃动。
“请。”凌云霜眸光灼灼。
秦清漓指尖微颤,与她同时饮下。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她脸颊更红。
就在此时,凌云霜借着酒意,突然倾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凌云霜接着就坐在床榻边,看似随意地将手掌平放在床沿。
忽然,她的指尖在一处雕花暗纹上停住了。
她轻轻一扣,床板内传来极轻的声音。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挑,继续试探。
当她将掌心滑向床头位置时,能感觉到下方有细小的金属物件正沿着轨道缓慢复位。
凌云霜心中了然:
这张看似普通的喜床,暗藏机关。
她装作不经意地将身子一歪,靠在床柱上,衣袍滑落,露出一截手腕。
借着烛光,她清楚地看到床柱内侧有一圈极细的针孔,正对着床榻中央。
“颤针机关。”凌云霜在心中冷笑。
她很快便想通了此机关的运作原理:
当有人躺在床榻中央,床板的压力会触发机关,床柱内的细针便会射出,刺入目标。
而她事先布下的磁粉,正是为了干扰这类机关的金属传动。
她抬眸看向秦清漓,见她正攥着喜帕,神色紧张。
凌云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转瞬即逝。
“机关,你提前准备的?呵。”她眼中带着戏谑道。
“机关床真是不及夫人唇齿间的手段厉害。”
秦清漓瞬间从耳根红到脖颈,脑中一片空白。
原本准备启动的“颤针”机关,也因凌云霜事先布下的磁粉干扰而失效。
她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如鼓。
耳边,凌云霜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的笑意。
秦清漓猛然抬头,正对上她深邃的眼眸。
烛影摇红,困凤邸的夜,才刚刚开始。
凌云霜坐在床榻边,自顾自地解着喜服。
秦清漓攥着喜帕,紧张不已。
她真会像父亲给的图册上那般对她吗?
“秦小姐,当真要这一夜都穿着喜服睡?”凌云霜背对她问道。
“将军不碰清漓,清漓自是不能擅自脱……”
“我没那个心思碰你,你且安心睡。”凌云霜闭上眼,语气淡漠。
这一夜绝不平静。
洞房外,不仅有听墙角的喜娘,更有女帝派来的嬷嬷,手持玉盒,等着明日验红。
这是对两人的首次考验。
喜娘退去,秦清漓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将军,窗外有耳,门外有四目。女帝要验红,你我需过此关。”
她从嫁妆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枚细针,平静道:“此药取自西域奇花,遇热则凝,色如血红。只需刺破指尖,滴一滴于此帕上,便可乱真。清漓愿自刺,但需将军制造些许声响,掩人耳目。”
凌云霜挑眉,接过细针:“何须夫人自伤。”
她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指腹,将血珠按在元帕。
随即,她猛地一挥袖,扫落合卺杯盏,发出清脆碎裂声。
凌云霜同时高声道:“夜已深,夫人安歇吧!”
说罢,吹灭红烛,揽着秦清漓倒入锦被。
黑暗中,两人并排躺着,呼吸可闻。
“多谢将军。”秦清漓低声道。
“你我既在同一条船上,自当同舟共济。睡吧。”凌云霜将自己的外袍丢给她。
“夜里凉。”
秦清漓攥着还带着她体温的衣袍,身旁是凌云霜身上带着的龙涎香气息。
她心里第一次对这个敌人生出一丝异样的安心感。
次日,嬷嬷查验元帕,见那抹落红,满意离去。
第一关,二人携手渡过。
送走嬷嬷的检查,秦清漓长舒了一口气。
她眸色暗淡,脸色苍白,可以说是一夜未眠。
凌云霜每日要去上早朝,秦清漓本着人妻的身份,是要服侍妻君的。
她走进内室拿起那套繁复的冠服,走到凌云霜身前。
秦清漓低眉顺眼:“妻君,妾身服侍您更衣。”
凌云霜正侧躺在床榻闭着眼,被秦清漓的话唤醒。
她睁开眼,眼神清明。
凌云霜面无表情地起身,张开双臂,任由她动作。
秦清漓小心地为她整理衣襟,套上外袍。
腰带环过她精瘦的腰身,她清晰地闻到了凌云霜身上清冽的龙涎香。
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直抵心尖,令她指尖微颤,心跳漏了一拍。
她迅速收敛心神,加快动作,仿佛那香气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凌云霜垂眸,将她那瞬间的僵硬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转瞬即逝。
正厅内,早膳已然备好,精致却不铺张。
几名丫鬟仆役垂手侍立,眼神木然。
他们都是女帝的耳目。
秦清漓注意到一切井井有条,显然是凌云霜早已吩咐下去。
她沉默地跟着凌云霜入座。
膳食在压抑中进行。
秦清漓能感觉到凌云霜如有实质的视线偶尔扫过,让她如坐针毡。
这时,凌云霜忽然开口:“今日开始,你便是这困凤邸的女主人。”
她顿了顿道:“你随性些,不用如此拘束。”
这话看似宽容,实则更像冰冷的划清界限。
秦清漓头垂得更低,轻声应道:“是,谢妻君。”
她心中闪过一丝庆幸,至少无需晨昏定省。
念头刚起,她立刻意识到,凌云霜的父母早已亡于血案。
这庆幸,何其残忍,又何其可悲。
她瞬间食不知味,只觉得入口的粥都变得苦涩。
凌云霜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却未作任何回应,只是继续沉默用膳。
晨光中,两人对坐无言。
中间隔着的,不仅是早膳,更是家仇、猜忌,以及女帝无处不在的监视。
秦清漓觉着这女主人的名分,从第一日开始,就显得如此苍白讽刺。
困凤邸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去。
秦清漓立在朱红大门内,目送凌云霜披甲上马,远去。
待马蹄声消失,秦清漓转身回府,眸中已无半分柔意,她接下来所做之事:
其一:府内人员的调整。
她召来所有管事,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
心腹丫鬟冬梅:升任内院总管,统管她的起居与内宅事务。
凌伯:总领外院,管理门禁与外务。
新账房先生:接管府中账目,每月需提交详细清单。
其二:反向利用地听。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仆役们的工作区域,将最可疑的几人安排在她已知的地听装置附近。
她要让这些遍布府邸的耳朵,听到她想让他们听到的东西。
其三:安抚与震慑。
她亲自巡查库房,对老仆们温言安抚,又对几个试图打探消息的新面孔冷冷一瞥,杀鸡儆猴。
困凤邸的权力结构,在她的掌控下悄然重塑。
与此同时,金銮殿上气氛肃穆。
凌云霜因昨夜之事,面色红润。(她实际什么都没做。)
女帝陈青颖见状,捂嘴笑道:“凌爱卿,看来昨夜的大婚别有滋润。”
“圣上说笑。”凌云霜抱拳回应,声音洪亮。
“臣既已娶的妻子,必会好生对待。”
秦牧嘴角微一挑,暗喜:
他可是不惜牺牲了女儿。
自己对付凌云霜用的美人计,看来成功了。
然而,他没看到的是凌云霜低垂的眼帘下,那一闪而逝的锋芒眸光。
困凤邸内,棋局已布。
朝堂之上,暗潮汹涌。
朝会之上,女帝陈青颖简单问询过凌云霜后,身旁的福禄寿公公俯身低语了几句。
女帝恍然,想起还有一事未提。
她端坐龙椅,视线扫过下方文武百官,缓缓开口提及秋猎之事。
陈青颖并特意看向凌云霜:“凌爱卿,务必要带你的妻子前来参加。”
“臣遵旨。”凌云霜抱拳应道。
朝会散去,凌云霜瞥见秦牧丞相正与党羽低语,显然对自己的美人计深信不疑。
她心中暗爽,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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