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完结

车厢里一片静谧——

因着本就没打算隐瞒行踪,反倒要让旁人知道这是沈家的,所以马车有着沈家该有的气派,空间容纳两个成年男子那是绰绰有余。

二人中间摆了张小桌,桌上点着的煤油灯随马车晃动明明灭灭。

王时景的脸也跟着时隐时现。

二人都沉默着,时间仿佛随江浔方才话语的落下而静止。

王时景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正,江浔则一改往日正经,斜靠在车壁上,手里把玩着先前王时景送他的草编小兔。

其实他本就没落几滴泪,只是陡然见到了本以为再也不见的人,情绪一下子没绷住,这才让向来流血不流泪的王小将军落了泪。

被心上人调侃,纵使脸皮再厚王公子也久违地感到无所适从。

但他身边坐着的江浔也不像表面上那么从容。

故意摆出一副姿态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实际上手里兔子的草梗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王小将军那滴泪,真真儿的落在了江掌柜的心尖尖上。

空气里带着尴尬,但两位当事人一位忙着扣坐垫,一位忙着揪“兔子”毛,谁都没有察觉。

*

虽说没隐藏行踪,但到底是在赶路,毕竟当今的京中局势,是一天一个样。

所以这次抵达上京,只用了七天。

一路上大家依旧,谁都没提隐藏身份和那天夜里王时景的那滴泪。

这次过城门时和以往不同,官兵仔细检查了货物,但到底忌惮着沈家,没敢帘子查车内,最后放了行。

看样子平亲王和皇帝还没撕破脸皮,但势力已经开始渗透了。

进了京后江浔把王时景安顿在探香楼后院,毕竟现在时局动荡,保不准王,江两家正被盯着呢。

江浔被探香楼的掌柜钱叔带着去脸熟了人,沈老爷子才最后出面。

江浔没有想到,探香楼不仅仅是茶楼那么简单。

这块地上是茶楼,地下,是一个小型的试炼场。

这里训练了精兵百余人,不输宫内禁军。

他们明面上在探香楼当杂役,背地里受训。

沈家当然没这胆子在天子脚下养这些兵,这些精兵背后主人,自然是当今圣上。

原来,如今境地,在皇上当初登基时就有早有所料。

毕竟当初九子夺嫡,个个心怀鬼胎,即使没有取得最后胜利,那也不代表是个简单人物。

怎甘就此服输?

平亲王会谋反,圣上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感叹他如此会忍,忍到皇上以为他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换做平常人骤然接受这么多信息,早就乱了神了。

可江浔是什么人?江尚书次子,探香楼少家主,从小就当继承人被培养。

他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开始接手探香楼的大小事物。

这边江浔忙着,那边王时景自然也不会闲着,就在回京的第七日,他被圣上秘密招进宫。

这日天气晴朗,风和景明,可王时景却是有不好的预感,临走前还专门到前堂去和江浔道了个别。

连带着江浔也开始心神不宁,但现下也只能对自己说“多虑了”。

王时景到御书房时正碰上散朝,路上还遇到了江浔的哥哥——监察御史江川。

碰到他时王时景的第一想法是:呦,大舅哥!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他和人家弟弟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一小插曲让王时景安心了呃…也没多少,但起码没有再怦怦乱跳了。

*御书房中

皇帝坐在桌案后,几位朝中重臣站在两侧,中间留出一条通道,王老将军站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御书房里没多少人,留下的全是重臣。

王时景踏入房间,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过来。

他稳了稳心神,大踏步走向前,单膝跪地向皇上行了个大礼。

皇帝没说话,旁边的内侍总管走上前来开始宣读圣旨:

“王将军之嫡长子王时景,才智过人,宜承皇恩。今平亲王举兵谋反,特册封王时景为少将军,即刻携朕兵符调兵救驾,刻不容缓,钦此。”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一半仿佛早有预料,站在原地等皇帝下一步指挥;另一半慌了神,和旁边的同僚窃窃私语。

王时景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兵符走出御书房,准备启程调兵。

毕竟皇上说了,刻不容缓。

谁知才走至太和门,就走不出去了,一路被禁军护送至太和殿,和刚被转移过来的皇帝他们待在一起。

丞相和平亲王联手,一起反了,现在皇宫内一片厮杀,也不知道禁军还能支撑多久。

刚刚丞相也在,他为了不让王时景出去,提前举兵造反。

众人被困在太和殿,乱成一锅粥,皇帝心力交瘁现正靠在软榻上由太医照料。

王时景磨搓着腰间的兵符,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现下他已经暴露在敌人的视野内,再让他调兵几乎等于去送死。

*

探香楼内,江浔自从王时景进宫后就心神不宁,钱掌柜见状就让他去后院休息,反正楼里有他们。

江浔坐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捏着手里刚编的狗尾巴草小狗胡思乱想。

这小狗还是当时在夏河镇时王时景教他编的,王时景说自己属狗。

探子来报,丞相逼宫,现在宫内已经乱了,王小将军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江浔猛的从凳子上站起身:“叫上几个身手厉害的弟兄,随我进宫。”

马车吱呀吱呀晃,宫门越来越近,表面一片祥和,可江浔明白,这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了。

现在把守宫门的已经全换成了丞相的人,凭借探香楼的令牌,二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放了行。

现下也没有人管是否能在宫内驾车了。

离太和殿越来越近,厮杀声也越来越清晰。

一行人弃了车,护送着江浔从只有探香楼人才知道的密道进了太和殿的外殿。

“陛下,探香楼少家主江浔求见。”掌事公公尖细的嗓音响彻大殿,宫人们都懵了圈,这人怎么进来的?

唯独皇上激动起来,颤颤巍巍从塌上坐起身:“宣,宣!”

待江浔进殿,皇上也顾不得那些虚礼,上前握住江浔的手,不料太过激动,气血上涌,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又乱作一团。

江浔退后,给太医们让位置,大臣们也挤上前,王时景和江浔就被挤到了外围。

江浔今日束了发,马尾干净利落垂在身后,乍一看和王时景发型相似。不过少了几根吊儿郎当的细麻花辫,用小花的话说是“臭屁!”

一身臧色束袖装,和平时装扮大相径庭。

王时景自以为不着痕迹,慢慢挪到他身边。

但江浔从一进门就分了一半注意力在王时景身上,他注意到王时景的小动作,歪头示意:怎么了?

江浔的动作搭配这身装扮,实在是反差萌,王时景没料到江浔会注意到他,纠结片刻抓起江浔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向对方靠近用气音问到:“有没有受伤?”

江浔也学着他的样子,二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几分,用气音回答道:“安啦,毕竟……我可是能一脚把我们王小将军踹进河里去。”

站在江浔身后不到一米的江川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他清楚地看见那王家小儿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定是在欺负他家弟弟!

两道目光想忽视都难,王时景顺着往江浔背后看去,和江川看了个对眼。

他默默收回目光,低着头决定当没看见。

江浔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王时景紧握着他的那只手,把手抽出来和江川聊天去了。

御医用了人参,总算是让皇帝清醒了回来。他挥退了众人,只留下江家,王家五人外带一个六皇子。

“皇儿,过来。”皇帝把六皇子招到跟前,六皇子不过年十六,眼含泪水,在父皇塌前跪下。

“朕一生子嗣不薄,可是福薄。膝下只剩五个皇子,三皇子造反,四皇子痴傻,八皇子九皇子年岁过小,能但重任的只有我这六皇子了。”

老皇帝拍着六皇子的手,此时不像个君王,像个垂老的老父亲。

“诸位爱卿,朕自知待你们不薄,这江山,这皇位,就麻烦各位替朕守住了咳咳咳……”

殿内跪倒一片,只能听见老皇帝破风箱似的喘息。

“父皇,不是有密道么?您跟着江少主走吧,这里有儿臣……”六皇子抽抽搭搭的,劝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摇摇头“为保证宫人安全,这密道只能用一次,用完即作废。”

“并且……”老皇帝浑浊的眼珠望向窗外,“朕只要一日是皇帝,就要对这江山负一日的责!朕,是绝不会后退的。”

语毕,他又把目光转向江,王二人,“朕先前委托少将军调兵救驾,但如今看来,这个重任只能落到江少主身上了。”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江浔从王时景手里接过兵符,拽了几次,对面才松手。

江浔知道王时景担心他,但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此行凶险,更何况江浔只是三脚猫的功夫。

由王时景一路东躲西藏护送江浔至宫墙边,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留给二人告别的时间不多,江浔这一去回不回得来还未知。

王时景还想说些什么,但江浔只来得及往他手里塞个什么东西就翻墙走了。

痒痒的,还有些扎,他摊开手心一看,正是那草编小狗。

*

江浔带着招书和兵符,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淮州找徐将军。

反兵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从江浔冲出城那一刻起就有兵力陆陆续续阻拦,但有探香楼的兄弟保护,加之江浔常年不在京中,除部分朝臣外没人脸熟他,一路七拐八拐抵达淮州顺利将招令给徐将军。

大军一路北上,比来时要顺利的多。

江浔和徐将军并排骑马走在前面,大军进入敌军视野就把军旗收了起来,目的迷惑对方。

三皇子和平亲王站在城墙上,丞相幕后坐镇。

平亲王刚要下令作战,就听三皇子大喊一声“且慢!”

平亲王带着狐疑,三皇子解释到:“领头的是江尚书次子,我见过他!江尚书和王将军向来不和,说不定他是来投奔咱的!”

平亲王听后不疑有他,和三皇子走下城楼准备迎接。

待大军都走到跟前了,平亲王才回过味来,方才他真是被小鬼差使的,听信了三皇子的混话。

就差了这么一会功夫,主动权落到了徐将军手里,成功破开城门。

混战之时,江浔隐隐约约听到平亲王大骂三皇子蠢货。

几乎是同一时间,浑厚的钟声响彻四方。

——是丧龙钟!

这钟每响一下,江浔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不知是皇帝病死,还是禁军支撑不住了……

江浔不敢细想,只敢带兵埋头冲,势头猛烈到旁边的徐将军都吓了一跳,“豁”了一声提起长矛和江浔一起冲。

江浔从没想过自己也会上战场,此前也从未砍过人。

但此时他已经杀疯了眼,脸上溅到的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衣服被豁开了个口子也未曾察觉。

直到耳边重新归于平静,他那颗乱颤的心也随着见到王时景的脸规律起来。

王时景带着禁军在太和殿外护驾,现在众人都从殿内出来了,接着江浔也看到了父亲和兄长的身影。

江浔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周围地上,墙上全是飞溅的鲜血,脚下全是尸体。

三皇子和平亲王在混战中身死,丞相被伏诛。

江浔只感觉喉咙发紧,想喊也喊不出声。

视野内王时景向自己飞奔过来,一把把自己搂在怀里,鼻尖萦绕着铁锈味,他凭借着本能抬起胳膊,紧紧回抱。

再后来,记忆就模糊了。

最后,江山依旧,新皇登基,江浔正式接手了探香楼,王时景因护驾有功而被封为左将军。

是前朝故事的尾声,也是今朝的引子。

王时景下了早朝从午门出来,目光就被来接他的江浔锁住,快走几步在他身旁站定。

冬日的阳光穿过他们二人紧紧相握的手,在地上映出二人并肩而行的剪影。

二人身影逐渐模糊,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飞快地凑近在另一人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再飞速分开,然后被亲的那人不轻不重地拍了身旁人的肩膀一下。

阳光依旧好,得以见证一段岁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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