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还敢到我的云隐瑶台来,好大的狗胆!”赛嫦娥一甩帔帛,身后两个打手把恩客扔出店外。
“给老娘狠狠地打,让他把白吃白喝的酒菜都吐出来!”
打手领命,立即上前对那人拳打脚踢,并着重往胃腹的部位打。那人很快遭受不住,弓着背痛苦的狂呕,除了尚未消化的糜烂食物,还有黏着胃液的血水,污秽又狼狈。
云隐瑶台作为江南一带最大的风月场合,坐落于云州城的中心,此时正值暮景桑榆,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头巷尾早已人来人往,听到这动静便纷纷侧目围观,立刻有人认出挨揍的青年人:“那不是柳公子吗?”
围观群众大为震撼。
柳公子?是城南那个上月死了爹,继承千万家产每天吃喝玩乐娇妻美妾夜夜笙歌的柳家少爷?
鼻青脸肿疑似柳公子的人,终于把一肚子污秽吐干净了,嘶哑着嗓音说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小爷拿金锭子砸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赛嫦娥冷笑道:“屁话,云隐瑶台是做生意的,有钱才是恩客,没钱呐,自荐来做龟公我都嫌你吃饭多!”
柳公子没理尖酸刻薄的老鸨,仰头朝雕梁画栋的楼里大喊:“郁清荼,你给我出来!”
喊完这一嗓,柳公子泪如雨下:“我为了你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
人群议论纷纷,有热心人士科普说,这位风流的柳公子早对郁清荼垂涎三尺,为见他一面花光了私房钱,刚好老子蹬腿死翘翘,万贯家财到手更是再接再厉,一掷千金,短短半个月就败光了全部家当,这还不知悬崖勒马,更是把祖产地契拿出去抵押,着魔似的继续给郁清荼砸钱,回过头来一看,早已负债累累,美妾被债主抢走,娇妻也被逼得自尽,现在穷困潦倒露宿街头,一无所有。
听完前因后果,众人品评真是鬼迷心窍。虽说对那郁清荼早有耳闻,据传生的是仙容玉貌,明艳妖娆,弹得一手天籁之音,名冠江南。不过其性情轻浮,水性杨花,正派人士纷纷批判他是骄奢淫逸的再世苏妲己。
但是话说回来,再怎么美艳也只是区区凡人,同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岂能跟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妃相媲美?
众人交头接耳,柳公子哭的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二楼窗子从里推开,一个人探出身来。
那是一张任谁看了都会瞬间鬼迷心窍的脸。
片刻前还夸夸其谈的正派人士们全都目瞪口呆,仿佛顷刻间被夺了魂魄。只见倚窗站立的男子未及弱冠,着一身素白色长衫,既没有珠宝首饰也没有浓妆艳抹,仅靠清清丽丽的一张素颜,颠倒众生。
柳公子泣不成声的咆哮道:“郁清荼,你收我金银百万,却只跟我游了半柱香的湖,你有良心吗?你就没有点愧疚之心吗?!”
楼上的美人薄唇轻启,语气透着满不在乎的慵懒之态:“我为何要有愧疚之心呢?”
美人睥睨而视:“所有的钱都是你跪着送到我跟前,红着脸求我收下的,不是吗?”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角度问题他们未能看清郁清荼的全貌,此时郁清荼微微转身,众人这才发现他眼尾有一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简直是丹青妙手的神来之笔。
“你自愿的,没人逼你啊。”随着郁清荼唇角扬起的弧度,眼尾的美人痣也潋滟生辉。
柳公子颓废跪地,痛哭流涕的说:“我今天来这,不是想往回要钱。”他抬头,凄惨又难以自拔,无药可救的说,“我就想听你抚一次琴,我花了那么多钱,足够了吧?!”
郁清荼又是一笑,眼中流动着看垃圾的戏谑:“你不配。”
众人哗然,柳公子头皮一炸,甚至能听到从脑海里传出的轰隆声,他恼羞成怒,瞬间气急败坏:“郁清荼,你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操的贱货!你高贵什么,神气什么!”
被骂的郁清荼端着不以为然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恶言恶语过耳不过心,还听得津津有味。反而是赛嫦娥火冒三丈,命令打手又给柳公子一顿暴揍,被拖走的时候柳公子嘴巴还没停:“恶人自有天收,你会遭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贱人,妖孽!”
声音远了,郁清荼也没意思了,转身回屋。
赛嫦娥趁着人流聚集,热情揽客,恨不得把围观群众全拉进云隐瑶台消费。又吩咐打手和小工把店门口收拾收拾,入夜该准备开张了,然后提着裙子上楼找郁清荼。
赛嫦娥压根不担心,郁清荼的脸皮那是比城墙都厚,有一次被四个恩客的四个婆娘堵在大街上谩骂,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都不带重样的,他依旧笑颜盈盈,整个一刀枪不入。
但作为“妈妈”,赛嫦娥还是相当重视这棵摇钱树的,问他要不要喝杯参茶压压惊,再安慰他不要为一颗老鼠屎坏了心情什么的。
郁清荼闻言笑了:“怎会,我很享受啊,这说明我很有魅力。”
因为跟郁清荼相识多年所以了解他不是开玩笑的赛嫦娥:“……”
郁清荼是五年前来到云隐瑶台的,小小的一个少年,让阅人无数的赛嫦娥当场看傻了眼。原以为这种气质清冷,透着矜贵傲然的少年驯化起来会很棘手,不想他个性散漫,十分放得开,稍作调/教就能陪客人喝酒聊天了,和楼里其他花娘小倌相处的也极为融洽,大家都很喜欢他。
也不知郁清荼是哪里出来的,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尤其是七弦古琴,奏的是绕梁三日绵绵不绝,再加上他俊美无俦的面貌,短短三日就传遍云州城,不到半月名冠整个江南。
赛嫦娥笃定郁清荼出身不俗,非富即贵,可能是家道中落,祸连子女这才流落风尘,因为他虽然敛财却不贪财,看到金银珠宝如观粪土,漂亮的眼底不见丝毫波澜。哪像其他花娘,一颗金瓜子都要早晚拿出来咬一咬亲一亲。
赛嫦娥曾忍不住问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不假思索的说:“当万人迷啊。”
赛嫦娥懂了,这是纯粹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难怪每次恩客们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他都攥着一把瓜子看的津津有味。
郁清荼虽然处处是桃花,但柳公子那句千人骑万人操是错误的。郁清荼在这里五年了,看似□□,其实仍是完璧之身。
他不接客,赛嫦娥也默许他做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毕竟越难得到的东西越能增值,他也即将弱冠,到时拿初夜挂出去竞拍,赛嫦娥都不敢想象这得值多少钱!!
郁清荼起身说:“我要换衣裳了。”
赛嫦娥兴奋道:“穿红色的,今晚上王少爷会来。”
却见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郁清荼穿了身霜白色锦袍:“今晚月色好,我出去逛逛。”
赛嫦娥突然想起柳公子状若癫狂嘶吼的“鬼”啊“妖”啊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毛:“大晚上的还是别出去了吧,你没听说临县最近闹鬼的事吗?死了好些人,而且死状可惨了。”
郁清荼认真的道:“你说厉鬼见到我会不会变成色鬼?”
赛嫦娥:“……”
郁清荼笑道:“见鬼更好,我跟它月下游湖,再喝上二两。”边说边出了门。
郁清荼才走不到半柱香,赛嫦娥就后悔没派几个打手保护摇钱树。郁清荼个性执拗,出门不让人跟着,之前赛嫦娥不放心差人偷偷尾随,结果惹怒了郁清荼直接收拾包袱要走,他并未卖身给赛嫦娥,赛嫦娥好说歹说才把财神爷留下,以后再不敢触这位祖宗霉头。
赛嫦娥实在担心,叫小工出去找找,她时而心急火燎的来回渡步,时而在门口望眼欲穿,好在一个时辰后,郁清荼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赛嫦娥连念好几声阿弥陀佛,边给郁清荼倒水边调侃道:“见着你的鬼郎君了?”
郁清荼长眉轻挑:“嗯,还约好明晚再月下游湖,喝上二两。”
赛嫦娥翻白眼:“几个菜啊醉成这样?不鬼扯了,王少爷差小厮来说今日不得空,明晚再来。”
郁清荼漫不经心的打了哈欠:“明晚没空,我得去跟鬼郎君幽会呢!”
赛嫦娥可没闲工夫跟他瞎扯,边张罗花娘到外面揽客,边回头叫郁清荼也准备起来,结果郁清荼伸个懒腰说困了要去睡了,然后就把老鸨晾在一边,自顾自的上楼,回房。
当家招牌就是这么任性,敢怒不敢言的赛嫦娥只能拿丫鬟出气。
次日清晨,郁清荼是被赛嫦娥吵醒的,她多年吆五喝六练出来的高嗓门穿透力极强,再用上能生掰猪蹄的铁手框框敲门,郁清荼就算是咽气也能让她活活整诈尸了。
走去开门,郁清荼声线压得很低:“最好是有不低于共工撞倒不周山这种程度的大事,否则……”
“柳公子死了!”
郁清荼一怔。
赛嫦娥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说:“他就死在城南的破庙里,听说被剁掉四肢,做成人彘,那个地方也被阉了,跟临县那些被鬼杀掉的人死状一模一样。官府来了好多人,还带了个虚派还是举派的修士,要咱们所有人去大堂集合!”
*
“想不到玉虚派还有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呢!”花娘用绢帕掩唇轻笑,媚眼如丝,再递出芊芊柔夷。
明今朝猛地退后半步,浑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凛凛正气。
又有花娘问:“柳公子不是被鬼杀的吗,为何要来我们这儿?”
“哎呀,难道云隐瑶台有鬼呀?”
“道君,你可得救救我们呀,奴家好怕。”千娇百媚的花娘低声抽泣,我见犹怜的冲明今朝撒娇。
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鼻而来,惹人沉醉,官老爷有点招架不住,列队官兵也逐渐心猿意马,反观那衣冠楚楚的明今朝,万花丛中站,片叶不沾身,任花娘们再怎么搔首弄姿也坐怀不乱,素净的眸子如同他那身穿的有些旧的素色道袍一样不染红尘。
官老爷暗道不愧是玉虚高徒,身旁的师爷哂笑,这些莺莺燕燕不过是一群庸脂俗粉,明今朝师从玉虚清修多年,又见多识广,自然不会为这些货色折腰,等会儿大名鼎鼎的清荼公子到了,只需一眼,就算是三清道祖来了也得当场还俗。
闹哄哄的大堂突然安静,花娘们不约而同地禁了声,所有人都本能屏住呼吸朝楼梯上看。
少年一袭明艳红衣,长发挽起个简单的髻以朱砂色发带扎绑,其余的泼墨般披在身后,端着一张清冷绝俗的面容,绽放坠入凡尘的惑人笑意,如艳鬼,似魅妖。
众人神迷,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了,却还是如同喝醉酒般神魂颠倒,连呼吸都停了一瞬。如此人间绝色,看那年纪轻轻的小道君还能……
“妖孽,当诛!”明今朝掐出一道法诀,背后背着的佩剑应令出鞘,杀气猎猎的朝郁清荼刺去!
满足一下个人XP哈哈,很古早,很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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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大约五六万字,感谢支持,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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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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