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梯门在接待台前打开时，接待员看见的，是被用枪指着头的陈彤，和手里拿着枪的安迪。

接待员显然没受过相关训练，吓呆了。

安迪用枪指了指走廊旁边一间玻璃墙的大会议室，示意接待员和陈彤进去。

陈彤咽了咽口水，说：“这事跟她又没关，多一个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安迪笑了笑，低头想了一会儿，指了指电梯，对接待员说：“想要报警随便，但是如果有任何人从电梯里出来，我就杀了她。”

接待员惊恐地看了陈彤一眼，连滚带爬地冲进电梯里。

安迪好整以暇地坐在会议室里，远远地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看着大批警车呼啸而至，包围了整个大楼。因为是中间最大的一间会议室，回过头，就可以看到整个2楼。

本来2楼就没什么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所有人已经从消防梯离开了。这里，没有人可以帮得上陈彤。

陈彤叹了口气，语焉不详地说：“我是跟着古特医生的实习生，打听你是因为对你的病情感兴趣。”

“古特医生的实习生？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刚开始两星期。”陈彤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玻璃墙里两个人的倒影，不禁苦笑起来，她跟着他，还真是纯粹因为对他的病好奇，不然，她明知道他是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呢？

难道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吗？

陈彤啊陈彤，你要把自己害死了。你该如何面对杰西？

陈彤感到凉意丝丝地爬上了她的后背。这里是医院，杰西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来上班了，就在主楼右翼的急诊室。她只希望他不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要过来，不要。

“切。古特医生，世界顶尖。其实都一样。”安迪慢慢地说。

“都没办法。”

“老天爷要你的命，你有什么办法？”

他的脸突然一变，抬起枪恶狠狠地说：“就像现在，我要你的命，你有什么办法。”

陈彤呼吸一窒。

一声巨响，子弹将墙上的挂钟打得粉碎，碎片飞溅，陈彤本能地抬手去挡，飞溅的玻璃片像刀子一样划过，胳膊上立刻多了几条血痕，在白色的衬衣上慢慢地晕染开来。

她没喊没叫，安迪倒是有点吃惊。

僵持中，会议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安迪没动，好整以暇地等到电话挂断，再一次响起，然后又挂断。

“你说，是不是警察，这么半天才想起要跟我谈条件，也不知道在干嘛。”

等到电话第三次响起，安迪坐到陈彤旁边，用枪指着她，然后按下了接听按钮。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巴特局长的身影，原来这里安装的都是双向可视电话。陈彤无奈地闭上眼睛。她不想杰西看到她的样子。

巴特局长焦急地观察了一下对面的情况，试图安抚安迪的情绪，提出双方可以和平交谈，希望他不要伤害人质。甚至提出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考虑释放人质，警方都可以考虑。

该说的话都说了，安迪仍旧不置一词。

巴特局长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安迪又是扑哧一笑，说：“警方还挺看重你的安全嘛。”

过了几分钟，电话又响了。这一次，巴特局长说：“人质需要医疗，能不能让一个医生过去交换她？”

安迪生气了：“就那么几个小伤口，有什么需要治疗？”

巴特局长：“人质患有血液病，凝血功能有问题，你看她伤口到现在还没有凝血。如果不处理，会出问题。”

安迪回头看了看，果然陈彤的伤口还在滴血。

陈彤的心却一沉。她没有凝血问题，但是这几天因为有点头疼，都会吃两片阿司匹林。这事，只有杰西知道。——他也在那里了。她的眼泪不由地掉了下来。她知道，如果有医生要来交换她，那不可能是别人，只会是杰西。

安迪看到她哭，以为是因为身上的伤，倒是信了一半。

“只能是一个医生，只能带着药，给她包扎好就离开。”

陈彤一生中，没有比此时更盼望见到杰西，却又不愿见到他。他不来，恐怕她便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他来，便是两个人共同赴险。

巴特局长还在电话中劝说安迪提出自己的要求。

安迪笑了。“我要100万，给我一架直升机。安全以后，我会让她离开。”

巴特局长说：“这些都可以考虑，但是要给我们一点时间。”

安迪挂断了电话。

电梯发出了叮的一声，上升的指示灯亮了起来。陈彤按住嘴，让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电梯门打开，站在门里的，是杰西。就像他平时的打扮，穿着白大褂，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急救箱。

“我说过除了药不能带其他的东西。”杰西乖乖地将拐杖扔到一旁。

安迪示意他走到会议室门口。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警察？当人质这种事，除了警察谁会干。”

“我的衣袋里，拿出我的钱包，里面有一张照片。”

安迪拿着枪小心地靠近杰西，陈彤惊讶地看着他在杰西钱包的夹层里，拿出一张已经有些磨损的照片。两个人，穿着同一款的毛衣，坐在圣诞树下面，还摆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陈彤终于哭出声来。

“她是我未婚妻。”杰西说。

安迪笑了。

“来给你未婚妻包扎把。”

杰西在陈彤身边坐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小心地卷起她的袖子，用镊子把碎玻璃夹出来，有条不紊地处理了伤口，用绷带缠好。他动作温柔，细腻体贴，一如往常。

陈彤死死地盯着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了。”杰西摸摸了她的肩膀，又用棉球把她脸上的血迹和泪水擦干净。最后，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嘴唇。

就像是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转过身，对安迪说：“古特医生早上对你说，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其实你一直对他无力回天心存怨怼吧。”

“我是个医生，她不是。让我留下，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

“不！”陈彤疯狂地摇头。

安迪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杰西站起身，拉起裤脚，露出义肢：“你瞧，我是个残废，我在这里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大不了你再开枪打断我的另一条腿。”

“不不不不不！”陈彤抢身挡在他前面。

安迪倒是笑了：“有意思。”

他突然抬起枪指着杰西的头，对陈彤说：“你，走开。我觉得医生先生的建议不错，想和他单独聊一会儿。”

陈彤看着枪对着杰西，只好慢慢地向电梯的方向挪去。

杰西转过头，看着她离开，眼睛里还有一丝笑意。

陈彤按下电梯的按钮，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还不走。”安迪不耐烦地晃晃枪口。

陈彤无奈地退进电梯里。

门外，安迪狞笑起来，把枪口移到杰西的腿上：“我觉得你刚才那个建议挺不错的……”

“安迪，不要！”陈彤大叫起来，枪声响了，杰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她扑到杰西身前，双手按住他的伤口。

“你快走，别管我。”杰西咬着牙，“那边有急救包，我可以自己处理。”

陈彤摇头，先扯过止血带替杰西止血，然后将伤口用绷带包扎好。子弹现在没办法处理，也只能不管了。

然后，她扑到杰西身上，紧紧地拥抱着他，再也不肯放开。杰西，他不会放你走的，如果他有这个打算，就不会打伤你的腿。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的。再也不会。这一次，我陪你。

杰西听着她趴在自己肩头，无声地抽泣着，终于叹了口气，两手也紧紧地环住她。

“啧啧，好感人。”安迪笑了起来。

“女士，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想了想，“安迪？我只知道一个人认为我叫安迪。”

他的眼睛突然冷了下来。“她是个警察。”

“你们都是些骗子。”

安迪哈哈哈大笑起来。

“生命就是一场骗局。”

“好在，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黑黢黢的小盒子。杰西还没明白，陈彤却懂了。炸弹。

自从上次休出事，他尝到了爆炸带来的快感，已经远远超过了杀一个人。这一次，他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谢幕，在医院的主楼某处放下炸弹，要让那些无能的医生，陪他一起。

就算没有碰到陈彤，他也早就准备好引爆炸弹，就像他跟安吉拉说的：人的一生，总是在和时间赛跑，既然跑不过，那就辉煌地死去吧。

陈彤来不及反应，只见他站在落地窗前，高举左手，按下了按钮。

四周有几秒钟的寂静，然后，是窗外的人群先开始了骚动，然后，整座楼才开始晃动起来。爆炸发生在楼的中部，震动要花几分钟才能够传到这里。

然后，灯熄灭了，碎石水泥向他们的头顶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