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子赐婚,殷家嫁女,阵势恢宏磅礴,惊羡众人,可谁曾想,不出几日的功夫,殷解语就由堂堂的定阳侯夫人沦落为无家可归之人。
殷德妃走后,芳菲却留了下来,这些日子,殷解语身受重伤,得她照顾不少,自从她出嫁至今发生这么大变故,芳菲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段时间,看她所受的伤,芳菲哭了不少次。
殷解语见她跟着自己,这般劳累操心,不由心生愧疚,待身子好一些的时候,便将身上仅有的银子给了她,劝她离开,怎知这丫头死也不肯,在她面前哭的泪如雨下,“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之前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钉?如今你将钉子拔了出来,身上又全是伤口,前些日子,奴婢都以为您要死了。”
在她眼中,小姐虽是庶女,但备受德妃疼爱,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那日,亲眼看见殷解语身上那九个惨不忍睹的血窟窿,她差点吓晕过去。
殷解语闭上眼睛,声音细弱蚊蚋,语气却是十分坚定,“我的事你不要管,你的卖身契我早已给了你,如今也自由了,又何必这样?走吧,也不要回殷府,自己回家!”
“芳菲不走,我走了,小姐还能活着吗?您身上的伤口裂的那么厉害,还让奴婢带走银两,那您用什么买药?”
当初,插入合骨钉时,她运功扭转了对应的筋骨,那些合骨钉便刺入了软骨附近的血肉当中,并未损害筋骨,也无害武功,但强制拔出那钉,血肉撕裂,亦叫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若是没有芳菲这些日子的悉心照料,她或许撑不下去。
如今虽也调理了这么久,但身上的伤依旧没有好全。
殷解语心中酸楚又感动,不欲再劝,曾今,她认为上天垂怜,世上还有殷清幽这个姐姐如此疼她,爱她,可她,却如过去那人一样,利用恩情,想逼迫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当年,若非殷清幽在城外遭遇匪首,年仅十岁的她为了救殷清幽,泄露武功,今日,也不会被人当做杀人工具。想不到,危难时刻,却是身边的丫头在不离不弃,。
可,自从自从那日与殷德妃分离之后,后面的日子,她察觉到身边暗中藏着不少危险,那时,她身上有伤,应付那些人已是十分吃力,因此不想连累芳菲,所以,即便身上的刺痛到现在还十分清晰,殷解语仍是紧咬着牙骨,将她敲晕,独自离开。
那些人竟苦苦追杀了她三个月,随着时间的延长,杀手越来越多,由原来的一拨,变为现在的三拨。
呵,她果真就只是一颗无用的棋子,不甘任人摆布,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想过,远远的离开这污秽的上京,离开这些利用和杀戮,可心却被那个浮云般温和的男子紧紧的牵着,哪里也去不了。
后面,她好不容易甩掉了那群人,躲在了在距离上京城不远的山谷里,甚是隐秘,殷解语在这里养了一段时间的伤,不出一个月,那些暗中的杀手又追了上来,数十个黑衣人,手持弯刀,看见殷解语,就仿佛饿狼看见了猎物,直扑上去,毫不留情。
以往,每次殷解语都是躲避,甚少与他们交手,可明显的,这些杀手追了三个月,越追越猛,不杀了她,估计难以交差,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这些年,她拼命掩藏自己的实力,安安分分在殷府度日,避免与任何人过多接触,可终究逃脱不了成为别人手下棋子的命运。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原来一切的逃避,掩藏到底到底又有何用?
想到这里,她趁机夺过一个杀手手中的长剑,用指力将其碎成无数刀片,射向空中。
大半杀手手中被刀片的背面击中,兵器应声落地,一个个面如死色,惊愕不已。
没有人想过,这样一个负伤的十六七岁的少女,竟有这等功力。
殷解语前世犯下很多杀孽,以致最终落下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因此此时不敢伤人性命,可杀手就是杀手,只要尚存一口气,便要完成任务,他们虽惊愕了片刻,立即又发出另一拨攻势,没有丝毫退让。
那些人个个不简单,招招狠辣无情,不似寻常的杀手,寻常的杀手求财之时,更加惜命,绝对不会在见了殷解语的实力之后,还这般拼命的往前冲,倒是像极了朝廷权高之人豢养的死士,因为那些人只有两条路,完成任务和自我了断。
要知道,暗中豢养死士被视作谋逆之罪,就连皇上,也只可以培养亲信的铁衣卫,这群卫视归皇帝直接掌管,人数不限,是整个容朝最精密厉害的一只队伍,这些卫士身上都有特殊的标志,他们的身份被文官记录在册,虽为皇上所用,身份却是公开了的。除了皇上之外,再也没有人能私下培养这么多武功高深莫测之人,萧淡秋与子轩的虎鹰卫士若非得到了先帝首肯,容子言第一个就要治萧淡秋一个谋逆之罪。
可是,这些杀手,毫无身份可言,身上也无甚标志,极像当年拈花门豢养的杀手,容子言这个昏君,坐在庙堂至高之处,不思为民谋福祉,反倒是擅长玩弄这些厮杀争斗,私下里竟干这么残暴的勾当,他怎配为君?
姐姐又怎会为了这样一个卑鄙的君王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妹?殷解语想不通!
接下来,她只守不攻,前世在打杀之中生活的情景开始在脑中挥之不去,顿时她心绪混乱无比,便不再纠缠,开始找机会逃离。
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殷解语手上不想沾血,唯有尽力逃避。
后面的杀手依旧穷追不舍,只是不出片刻,便被一批军队撕出一道口子,那些杀手见是朝廷的人,纷纷退走,那些士兵也没有再追。
而那时,人群之后,一青衣男子负手款步而来,他面无神情,但目光锐利,一下子就锁住了人群中的殷解语。
找了将近四个月,她竟然藏在这里,看起来到不太像快要死的样子,只是面色略显苍白了些。
她的身上飘满了浓厚的药香味,萧淡秋慢慢走近,看着她笔直而又纤瘦的身影,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声息。
“殷解语,你竟然还活着!”他停在一步之遥处,看着眼前的人,面容微沉,眼中多了一丝安心的情怀,楚师父说过,合骨钉裂骨,很少有人能够承受那份痛苦。
幸好,再晚一步,这女子估计已经下了黄泉。
殷解语眉头微皱,没想到他会出现,还是以一副救命恩人的姿态出现。
他确实可能救了自己,还不惜动用他手中的军队,即便殷解语武功再强,她身上重伤未愈,即便与这些杀手正面交手,她处于上风,可每耗一分功力,她伤势便加重一分,怎受得了这一拨又一拨毫无止境的追杀。
可对于他,殷解语怎么也感激不起来,她双手不由紧握,淡声说道,“我是活着,萧侯爷是后悔了,现在想要取我性命么?”
萧淡秋剑眉微挑,带起一丝隐约的笑意,语气却有一丝佯装的不悦,“京都并无任何人知晓本候写下了休书,你还是本侯的妻子,三个多月不回府,不怕别人说闲话,只怕你那个好姐姐要忧心了。”
好姐姐?殷解语苦涩一笑,那个利用她,算计她,到最后放弃她的人还是昔日那个好姐姐吗?
以殷清幽与容子言的性子,她既然成了弃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后面,萧淡秋派人找了她许久,不曾想一直杳无信讯,却查到有几批杀手在沿路打探她的行踪。
殷解语心中浮现出几分厌恶,对上他探视的目光,冷声哼道,“萧淡秋,皇上当初赐婚,是想让我对付你的,偷名册,甚至取你性命,你应该很想杀了我,如今,你何必又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呢?”
药味在殷解语身上越发重了起来,萧淡秋冲她一笑,完全无视了她的话,一下子将她抱入怀中,殷解语虽然有些惊怒,但怕他发现身上的合骨钉已然不在,不敢动弹。
她大伤元气,已经不是萧淡秋的对手,若是被他知晓自己的武功还在,她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女子的沉默让萧淡秋以为她并不排斥自己的亲热,不由凤眸斜勾,染着几分笑意,浅语说道,“你如今没了武功,伤又没好全,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跟我回去。”
方才对付那些杀手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口裂了一些,如今不适合动武,更何况是和萧淡秋,殷解语长睫轻颤,盖住眼神之中一切暗淡的怒意,低声问道,“萧淡秋,你究竟要干什么?”
萧淡秋将她放开,抬眼望着与自己侍卫搏斗着的杀手,背对着殷解语,一手轻轻抬起,在鼻尖嗅了片刻,渐渐汇聚的眸光中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纠结与震惊交缠不断。
上等金疮药的香味,遍布全身,若非合骨钉被取出,伤口早已愈合,又何须此刻还要这么多金疮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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