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快意人间相望归

——语儿,你若知姐姐,当明白死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归宿。被至爱的夫君利用,亲手害了殷家一族,终其一生,我也是释怀不了的。背着这样的枷锁,姐姐无数次都想解脱,只是念及永淳年幼,不忍心。如今,他长大了,也不需要我这个母亲了,我甚至还是罪臣之女,是他的污点。语儿,不要哭,姐姐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的儿子,他以前那么善良,可如今受先帝影响,为仇恨,权势所蛊惑,早已失去了自我,是我教子无方。这些年,我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忽略了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想他走他父亲的老路,成为他父亲的棋子,一生被心中私欲所支配,伤人害己,如此残忍弑杀的君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若死了,他或许还能幡然悔悟,我觉得这是值得的。语儿,永淳说你终身不能受孕之事,切不可放在心上,当时太医只说过你气血亏虚,常日调养总能见好,人死后若是有灵,姐姐会护佑你的,好好活着。萧侯爷真心待你,好好同他一起,勿要心痛姐姐,勿要自责,否则姐姐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安心。

殷解语捏着信,这是殷皇后最后留给她的话,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她很开心姐姐的解脱,却忘不了她生前所受的一切欺骗与苦痛,忘不了她死之前心寒绝望的神态。

身后,有人给她系上披风,从她手中抽走那封信,说道,“都几年了,解语,你怎么又将这信拿出来了?我们进屋吧。”

身上生出些许暖意,殷解语这才知道自己站在这风口有一会儿了,便随着萧淡秋进屋了,萧淡秋并未将信还给殷解语,而是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那信靠近火苗,片刻之间就化为了灰烬。

殷解语并没有阻止他。

萧淡秋说得对,人生在世,苦难和快乐都是一样多的,只是人在极乐之后,很快就归于平淡,却总是喜欢沉溺于悲伤,她取出怀中的丝巾,替萧淡秋擦去手中残余的灰烬,同他解释道,“许久不曾看过了,不知为什么,最近容易胡思乱想。”

萧淡秋将手轻柔的贴在殷解语微隆起的腹上,宠溺的斥责道,“臭小子,是不是又闹娘亲了?”

他的这幅语气汇集了这天底下的温和,成功逗笑了殷解语,“你这到底是斥他,还是哄他呢?对了,隔壁家的陈嫂子说他们刚凑齐了束脩,可他们家三郎年龄已经不小了,等不到明年春季,要我问问你,镇上的学堂可还有位置?”

萧淡秋道,“此事怕是不好办,但是你夫君我呢,作为学堂里最受学生趋之若鹜的夫子,还没有办不成的事。”

这里本是一个偏远小镇,由于教育资源的落后,人才稀薄的很,自从萧淡秋当了镇上学堂的夫子,去年学堂里不止考中童试的学子比往年多了一倍,他的嫡亲学生还有考中了乡试中的解元的。街坊邻居总是一口一个萧大儒的称呼他,让殷解语倍感自豪,不由应和着他的话,道,“是是是,其实呢,在我心中,夫君这一身半旧长衫的文人装扮,不带任何装饰,到比起过去的织锦环佩更是好看。”

“哈哈,为夫到觉得娘子种的素菜,比以前的珍肴还要美味。”

他平日里连园子里菜名都叫不出来,殷解语笑着推开他,“都年过三旬了,还总是夫君娘子的,小心你那些学生听见,有损你这些年累积的清名呢。”

萧淡秋将殷解语横抱而起,将她放在床上后,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果真说你爱操心,为夫声名在外,岂会因为爱护妻子而招人指摘。外面的安胎药是什么熬上的,可以喝了吗?”

殷解语点头道,“应该有一个时辰了,你先倒出来凉一会儿,饭菜也在厨房里温着,你端到屋内来,今日王家嫂子又送来了几条鲫鱼,我给弄成了鱼汤,其余的养在厨房边的池子里,你注意着点。等吃完饭,我再喝药。”

萧淡秋愣了一会儿,才出去端了饭菜,他一言不发的布好餐,才去扶殷解语下床。

“淡秋,大夫说孩子很好,我是要多活动的,我知道学堂事杂,白天里你不在的时候,为你洗衣做饭会让我觉得十分安心,并不累。”

他的心事被道破,萧淡秋点了点头,望着桌上的三菜一汤,虽是些乡野之味,可被殷解语做的十分的精致,不知她跟着陈大嫂学了多久。他帮她盛好饭,笑道,“过两日便是中秋,学堂里有假期,我带你去苍海看海,路上会经过赤峰山,那里的枫叶,也是东苍国的一大盛景。加起来都不到半日的路程,也不颠簸。”

他们所在的地方在东苍国的西边,比邻苍海,这几年来,殷解语也曾去过苍海几次,岸上是个鲜市,许多渔民在摆摊,殷解语和萧淡秋闲逛的时候,碰上同村的渔民,他们会热切的送上一些鲜虾和鱼,二人受之有愧,丢下银子,那些乡亲又追着他们把银子送了回来。

苍海一望无际,夜间的时候会涨潮,为了安全,到了傍晚,人们就在海岸边点上蜡烛,渐渐的,夜间那些连绵的烛火倒是比潮水更负盛名。为了看那壮观的景色,萧淡秋和殷解语晚上住在了海岸边上的客栈里,透过二楼厢房的窗户,能将看到很长的苍海海岸。

街上人潮涌动,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如缕不绝,可殷解语仍觉得十分的静谧安详,在这里,人与人的争执不过就是吵上两句嘴,转首之后,这些矛盾便也烟消云散,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人也一直是那群人。

“潮水还有一会儿,解语,先去歇歇吧!”身后有人为她搭上了棉夹,殷解语握住了他的手,缩进了他的怀中,低喃道,“这里真的很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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