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大开,晚秋的风裹挟着凉意,毫不留情地窜进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寝殿里,冷暖交织,吹得人不是滋味。
屋内静的出奇,两位祖宗就那么僵持着,似是谁先移开双目,谁便输了这局博弈。
“将军不是要去夜会情人?”谢祈安开口打碎沉默,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盯着他,“怎么?舍不得孤?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沈长策呲牙一笑,没脸没皮道:“巧了不是,臣亦非什么正人君子,要不说臣与殿下投缘呐!”
谢祈安忍不住嗤笑道:“若当真投缘,想必如今将军早就溺在孤的温柔乡里了,哪还有什么精力夜会情人呐。”
“你倒是挺自信。”沈长策轻嘲道。
谢祈安懒得理会,追问道:“圣上同你讲什么了?”
“没什么。”沈长策敷衍道。
闻言,谢祈安笑意发冷,手上攥着杯盏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你最好实话实说,孤可不是什么菩萨。”
“殿下急甚么?”沈长策讥讽笑着,“臣这不是怕扰了您的好心情。”
谢祈安反问:“这么说,孤还要谢你?”
“小事一桩,谈不上谢,只是这答案,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沈长策故弄玄虚,卖着关子。
瞥见眼前人沉下来的脸色,他赶忙道:“圣上说他自有分寸,此事不必声张。”
谢祈安讥讽道:“好一个不必声张,好人都叫他做了去,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得到答案,她干脆地下了逐客令,“宫门将落,将军回吧。”
沈长策埋怨道:“殿下还真是无情啊……用完就扔,翻脸不认人。”
“怎么会?沈将军的威名谁不认得?将军舍不得孤大可以直说,不丢人……”说罢,她饮尽杯中酒,撇了书就往里走,只留下清瘦笔直的背影。
好一会儿,寝殿内传来善意的提醒,语气懒懒道:“宫门将落,将军再不走,今儿个又走不成了。”
沈长策悄声退了出去,看着眼前紧闭的殿门,他攥紧了拳头,不禁有些懊恼。都是大老爷们,怎的她谢祈安这般善辩?就不应该给这牙尖嘴利的家伙关门,冻死她才好。
众人散去,殿内安静了不少。紧闭的殿门,阻隔了深秋的晚风和喧闹。文容又添了几次炭火,屋内这才重新暖和起来。
谢祈安这才安心褪去身上的大氅,吐掉了口中金叶。
看到瓷碟里带血的金叶,文容不免有些紧张,忙上前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搞的?”
“无碍。”谢祈安吐尽口中血沫,漱了漱口,解释道:“方才沈长策那厮下手没轻重,金叶不小心磕到了舌头。”
“我去唤青黛来。”文容说着便要走。
“慢着!”谢祈安蹙眉叫住他,“小伤而已,不必大动干戈。”
文容蹙眉道:“殿下为何不唤我?”
“怎么总皱眉?”谢祈安抬指抚平他的眉头,笑意瞧得人直发怵,“若是叫你们进来,孤这盘棋便下不完了。握在手里的才叫利剑,若被剑锋所指,便只能做剑峰下的鬼了。”
“殿下是想利用他?”文容不解道。
谢祈安并不这么想,淡然道:“阿容,话别说这么难听,什么叫利用,各取所需,双赢的赌局,他又有何不满?”
古往今来,想要与虎谋皮,自身不扒层皮,如何全身而退?
文容并不赞成此举,直白点明其中利弊。
他出言提醒道:“殿下别忘了,沈长策是宋家人。”
“那又如何?”谢祈安笑道:“阿容可别忘了,他姓沈。倘若有一日,他知晓宋家人送了他的家人,你猜他会如何选?”
“那边有消息了?”文容心中一顿,俯首表态,“殿下肯将此事说与我听,想必心中自有决断,那便放手做吧。”
谢祈安含了片止血草,蹙了蹙眉,说:“早晨阁中刚传来的信。不过具体什么纠葛,知晓内情的,想必早已被宋崇羽了结了。后面的事,便与我们不相干了……”
“属下明白。”文容又问道:“书房里的鬼面兰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那几盆鬼面兰本就是放那儿勾沈长策的魂,如今鱼已上钩,这鬼面兰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谢祈安想了想,吩咐道:“弃之可惜,种正殿院子里吧,好生养着。”
“是。”
“你有何意?”谢祈安挑起他的下巴,喃喃问道:“阿容不赞成孤这么做?”
文容挪开目光,别扭道:“属下不敢。”
“我知你顾虑,信我。”见他不语,谢祈安一股脑儿褪去鞋袜,躺进了新换的被窝里,“换熏香了?”
“嗯。”文容替她掖好被角,说:“此香安神有奇效,殿下能睡得舒坦些。”
谢祈安的小手不老实地拽住他的袖子,调侃道:“一块儿躺会儿?”
“属下不敢逾矩。”文容抓住她作乱的手,重新塞到了棉被里,“殿下好生休息,有事唤我。”
说罢,他便匆匆离去了。
谢祈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阖眼喃喃道:“还是忘不掉吗……为何不见呢?”
她想着想着,这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
“将军。”
沈长策刚出宫门,枭二已在马车前候着了,见他出来,忙上前接过鸦九剑。
“上车。”沈长策轻声吩咐道:“去潇湘阁。”
“是,将军。”
待二人坐稳,车夫便甩动缰绳,往外驶去。
“将军可还安好?殿下可有难为你?”枭二说着,上上下下打量起沈长策来,生怕他受伤。
“放心,她不会为难我。”沈长策自信满满,森然一笑,道:“反之,如今太子羽翼未丰,她需要我。”
“长姐可还安好?”沈长策问。
枭二俯首应道:“将军放心,福禧宫一切如常,若有变动,苒荼定会设法传信。”
“叫她仔细些。”沈长策沉声吩咐道:“盯紧宋舒缇的肚子,还有……她的命。”
“是!”枭二一一应下,“属下明白。”
沈长策阖眸假寐,车厢内梅香四溢,往日闻惯了的香气,今日他竟无法静下心来,反倒愈发烦闷。
“把这香灭了。”沈长策突的蹙眉吩咐。
枭二一脸茫然,只得照做。
午后谢祈安榻上的不知名熏香,同她身上的好闻香气,此刻紧紧萦绕在沈长策的心头,缠缠绵绵,挥之不去。
“该死!”沈长策暗骂,“倒底用的什么香料?”
“什么?”枭二凑近听着,沈长策一睁眼便迎上了他茫然的双眼,他自觉后退,道:“将军方才要找什么香料?可否再说一遍?”
沈长策不禁红了耳根,方才他竟出了声,当真是丢脸。
他敛了神色,胡乱答道:“没什么,还有多久?”
枭二讷讷点头,说:“半柱香,快了。”
“你带了多少人?”沈长策问。
“不多。”枭二回禀,“二十余人。”
沈长策闷了口案上还热乎的茶水,“动手没有?”
说着他蹙了蹙眉,怎么这茶水也不及宫里的?
谢祈安倒是会享受,什么都用顶好的。
怎么老是想到这白眼儿狼?
谢祈安啊,谢祈安,你当真是个阴魂不散的鬼。
枭二替他添了茶,道:“没有将军的命令,谁敢?”
“叫他们撤吧。”沈长策索性倒了眼前的茶水,眼不见心不烦。
“为何?”枭二纳闷,说:“将军在担心什么?行动失败?”
沈长策拭净手中茶水,道:“我的人,不会失手。”
“那为何……”枭二迎上他的眸子,噤了声,不再多言。
“主子做事,无需缘由。”沈长策算是给了他答案,笑意浅浅道:“此番若是动了阁中人,有些人……要急眼了。”
枭二出言提醒道:“那老爷那边?”
既已无法改变谢祈安坐上储君之位的事实,宋崇羽便想趁她羽翼未丰,无暇顾及宫外之事,好一举铲除潇湘阁的势力,以免夜长梦多。
灭了潇湘阁,是沈长策回京后,宋崇羽给他下的第二个任务。
说起来那第一个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杀了谢祈安,又有何难?
她的命倒是抢手,竟有这么多人想要。
只是……
倘若现在杀了谢祈安,宋崇羽会让他多活几日呢?
都是刀下将死的鬼,何不舍命搏一把?
“无妨。”沈长策道:“我自会分说。”
劝说无果,枭二只得应道:“是。”
不一会儿,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潇湘阁后门,沈长策掀帘一瞧,宋崇羽身边几个心腹早就到了,正眼巴巴儿候着他呢。
“动手。”沈长策懒懒下令,瞧着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将军这是何意?”枭二不解,莫非方才的决策只是临时起意,将军后悔了?
沈长策揉了揉眉心,也不知宋崇羽怎么想的?在他身边安人,也不知道找个聪明点儿的,瞧瞧枭二这驴劲儿……
他叹道:“字面意思,主院儿的人活得够久了,叫兄弟们好好送他们一程。你若不愿,教给旁人做便是。”
“属下领命。”
话落,枭二果断提剑下了马车。
不一会,外头便有了动静。
沈长策稳坐在马车上,阖眸假寐。一时间,耳边只剩刀剑相碰,长剑入体的厮杀声。
工作 重感冒=倒下的窝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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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情之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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