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京城

大梁承瑞元年暮春,大行皇帝的梓宫终于奉移至皇陵殡宫安置。明媚的春风吹散了余留的国丧哀戚,升斗小民要继续为了求生计在外奔波劳累,而原本居府守丧的权贵之家们则又重新回到了以往车马辐辏, 门庭如市的奢靡生活。

城东勋贵人家聚居的折桂坊外,几个闲汉躲在树荫下,半碟盐水毛豆加上二三两浊酒,拿着这京城权贵的八卦用来下酒正好,颇有几分“拢袖骄民”的底气。

一大早就见折桂坊内的镇安侯府黑漆油亮的大门轰隆隆地打开,十几个青衣小厮提着水桶麻利地擦洗着门前的石狮子和青石路面,一直冲洗到坊门外方才收工回去。

几个闲汉远远地看着他们忙忙碌碌,便交头接耳起来。侯府正门轻易不开,平时府内出入多是从边门进出,平素不怎么出门的侯府大总管谢茂也带着几个管事家人及娘子守在了正门处,像是在等着什么人,看这阵仗今日侯府是要接待什么极重要的宾客了。

众人一边打量着侯府的动静,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其他八卦。临近午时,正聊到“皇帝宠爱小儿子”“出了孝期贵妃终于要找儿媳妇”的宫廷野史时,忽然听得远处传来马车行进的声音,就见两辆青幄马车从远处缓缓行来。

那马车虽然平凡无奇,但簇拥在旁的若干健仆均身着鸦青色短打布衣,背携长棍,腰挂弯刀,骑着高头大马,一看便是高门大户出行。

随着粼粼车辙声越来越近,几个闲汉怕事地闭上了嘴,眼里藏着畏惧和艳羡之情,目送着这个队伍向着镇安侯府而去。

众人这才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

“这又是哪家贵人啊?”

“看那刀!看那马!这家的人肯定是在军中的,否则哪里搞得到这么好的刀和马!”

“可不是,骑在上头的人看着也是悍气得很呢!啧啧!”

此时自然有见多识广的八卦精英站了出来:“这你还看不出来?必定是镇安侯夫人和小姐从庄子里回来过节了呗!”

有好奇多事者追问道:“你怎知道?这侯夫人侯小姐的怎么不在侯府里住着,反倒住到乡下去了?”

“我姐夫的妹子嫁的是侯府里的小厮,他之前就说镇安侯夫人有心疾,请了名医来说是需静养,故而镇安侯买了城外南山上带温泉的庄子给夫人养病,两位眼前只有一独女,极为孝顺,也跟着去伺候亲母了,逢年过节方回府一聚。”那人翘起一脚,在鞋底敲了敲自己的烟杆,面带得色道,“不信你们且看着,那马车必是正门直入侯府的,寻常人哪有这个礼遇。”

果然,侯府大管家谢茂远远一见那马车,忙挥手命人在正门口台阶上铺了木板,那马车至门口并未停下,径直压着台阶上的木板入了正门。谢茂带着下人们垂手恭敬在两边站着,待马车一众均进了门,方才让下人收拾关上了侯府的大门。

众闲汉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直到见侯府大门关上,才纷纷长舒一口气,一时艳羡赞叹声不断。只是这群八卦成一团的闲汉们并不知道,他们议论的对象也把他们当成了路边的风景——

谢旻直到马车进了侯府大门,方才从窗外收回视线——纵然已经穿越过来那么多年,这迥异于前世的人间百态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前世她寄心自然,虽然出身豪门,却一心扑在无人区苍茫壮美的天地之间,一腔热血都奉献给了深山川自然中那些如精灵般的动物们,反而鲜少出现在钢筋水泥的灯红酒绿中。如今重生在这个大梁朝,倒是体会了不少市井风情,虽比不得前世现代化大都会的繁华,但也算是补了前世的空白。

谢旻取过身前小几上的茶盅,掀开盖子轻啜了几口茶水润喉。她把茶盏放回几案之上,马车也正好粼粼停在了镇安侯府的二门门口。

马车甫停,与谢旻同车的丫鬟青萝利落地跳了下去,一边打起车门帘子一边伸手去扶谢旻下车。谢旻当然没有娇弱到下马车都要搀扶的地步,只是如今是到了侯府,不是任她呼啸山林的郊外庄子,不得不端起贵族小姐的架子,扶着青萝的手,踩着车夫早就摆好的小马踏,款款下了马车。

谢旻下得车后,转身看着她车后的另一辆马车,待母亲崔氏也被两个丫鬟扶着下了车,方才安心转过头,正对上在大门口等候多时的大管家谢茂。就见他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喜庆的菊花,殷勤道:“夫人和二娘子赶路辛苦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谢旻笑道:“劳你牵挂,一路上顺得很。”边说边扶着崔氏进门,“祖母和伯娘婶子她们可在?”

“在在在,昨儿接了您的信,一大早起来了都在正厅等着呢。”谢茂垂手跟在身后,对着这个只有他孙辈大的小娘子恭谨万分,“备了轿子,夫人和二娘子一路辛苦,还是让轿娘们抬进去吧。”

一直没开口的崔氏此时出声道:“坐了许久马车,倒是走走松快些。”她身形娇弱,容貌秀雅,说话也柔声细语,仿若闺阁女子,若不是挽着妇人的发髻,一点都看不出女儿都已经那么大了。

谢旻闻言道:“那便走走吧,轿子跟后头,母亲若是走累了再乘轿也不迟。”说完,扶着崔氏向里走去,后头一帮丫头婆子簇拥着。谢茂吩咐了二管家好生搬运行李后,一路送着两位主子一直到了垂花门口方才垂手告退。

进了内院,自有丫鬟婆子们迎着,一个个脸上都欢天喜地的。谢旻嘴角含笑向她们致意,又低头轻声道:“母亲可要坐轿?”

崔氏脸上神色不变,压低了声音道:“就这几步路我可还走得,就是想晚点见到那几个人的嘴脸。”口气里犹带着几分小女儿气的娇憨抱怨。

谢旻前世牺牲时年龄便已经比现在的崔氏要大了,更何况又加了这一世的岁月。从她这世七岁的时候彻底清醒过来后,她对崔氏的态度便不像母女反而更像姐妹。

好在崔氏性情柔弱,个性单纯,见女儿自幼就行事果敢决断,便顺其自然依赖着早熟的女儿,两人相处迥异于当今世间寻常母女,却彼此都觉得舒心畅意。

谢旻见崔氏撒娇抱怨,不由得笑了:“您可是镇安侯府的侯夫人,谁敢给您脸色瞧?不必担心。”

她说得极为笃定,也没刻意压低声音,身前引路的几个丫鬟婆子本就是竖着耳朵待吩咐的,听闻这句,一时之间浑身都汗毛都竖了起来,个个如同鹌鹑一样紧闭了嘴闷头前行。

此时众人沿着穿山游廊前行,即将抵达后头的正房大院,谢旻的那句话说完,丫鬟婆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将眼神眺望向院门口——虽然现在还看不清,但是所有镇安侯府的下人们都清清楚楚,院门口的一块青砖上,至今还留着当年侯爷勃然大怒后拔剑砍下的一道剑痕——而究其起因,正是源自头这位看似常含笑意的主子。

所有镇安侯府的下人,都曾被带到那道剑痕前,由管家和管事娘子训话,自是清楚剑痕的由来……

十五年前,侯爷镇守边关,并不在府内。侯夫人独自艰难产下二娘子,自己缠绵病榻不算,二娘子自出娘胎,便是个冷暖不知亦不会哭闹的痴儿。

当时侯爷的母亲——太夫人王氏心疼媳妇,特地指了个奶娘照顾二娘子,未曾想那个奶娘不仅不好生伺候,懒怠懈职,还在太夫人和侯夫人之间挑三窝四搬弄是非,引得太夫人多次误会了侯夫人。

侯夫人性子温良,本敬着她是长辈赐下的人,又因为身子弱常年卧病,待她甚是容忍,没想到那个奶妈竟蹬鼻子上脸,借着太夫人的势,丝毫不把侯夫人放在眼里,屡屡以下犯上。

直到二娘子五岁,侯爷回京述职,返到家中,原本痴痴呆呆的二娘子当着众人之面,口齿伶俐地将奶娘的恶行一一抖落。

侯爷闻刁奴欺主,怒不可遏,当即抓着奶娘的发髻,拖至院子里就要拔剑斩了。若不是二娘子在旁边拦了一把,侯爷一剑劈歪在了地上,恐怕那个老虔婆的脑袋就要落地。

只是虽然免了死罪,活罪难逃,那奶娘一家子都被侯爷提脚发卖了。卖到何处,管家和管事娘子没说,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那时候也没人会注意奶娘一家子的下场了,众人震惊于痴呆多年的二娘子突然开窍,一时间传为奇闻,都说是侯爷驻守边疆卫国有功,因此国运护佑,开了谢二娘的灵窍,后来传到宫中的先帝那里,也是先帝恩宠侯爷,竟让他进宫述职之时,把二娘子一同带去。

具体二娘子面圣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众人不知。只知先帝亲赐其名为“旻”,因其生辰在秋日,取“旻天清朗”的祝愿之意,另有无数赏赐,尽显爱重之意。

不出三日,谢旻谢二娘的名头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若不是当时没多久她就侍奉久病的侯夫人去京郊山庄养身,自此十年低调不出,恐怕现在镇安侯府也轮不到三房家那对“谢家双姝”出名。

因为谢二娘痴呆数年,一朝开窍的经历实在太过神奇,除了国运护佑的说法,众人间免不得有些神神道道揣测,加之奶妈子的前车之鉴,谢二娘偶尔从山庄回府暂住,众人伺候起来总带着几分敬畏。

府里下人的心思,谢旻虽然说不上知根知底,却也是清楚明白的。只是她自认前世操劳过度,这辈子是上天有眼额外赚来的,自然是要好好享受生活,并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多花心思。

当初借着自己那个爹的名义一力降十会震慑了一干小人后,她便美滋滋地过起了自己的田园牧歌,偶尔回府一趟,纵使要面对那几个极品亲戚,凭她两世的阅历人生也是易如反掌,权当调剂生活了,比如——

谢旻嘴角含笑,扶着母亲,踏入正院。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贵妇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弟妹和二娘总算到了!老太太从早上起身就念叨着呢!”

“伯娘好,许久未见,伯娘依旧风采照人啊!”谢旻笑嘻嘻地上前屈膝行礼,“我和我娘天不亮就出发进城了,一路都没停过,就怕大家等急了。”

心心念念了很久的脑洞,终于开工啦!想把我脑补了很久的这个世界展现给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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