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光启二十四年,凌安王不听政令,起兵反叛,皇帝亲征平定叛乱,开宫设宴,请百官王侯,觥筹交错,鼓乐齐鸣,正是春风得意。
而另一边,痛苦的惨叫刺破夜空,皇后临盆产子,并不顺利,从子时到现在,四更过去,孩子仍未有出生之势。
房内烛火通明,房外亲卫严阵以待,宫女太监进进出出,清水端进,红水抬出。
这是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在场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谨慎小心,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皇后兄长,镇南王世子风文州,从宫宴离开,焦急到此等候,听着妹妹的惨叫,只觉十分揪心。
风文州焦急渡步,妹妹之前修书一封,说后宫之中,有人心怀不轨,恐趁其生子之时,害其性命,叫父兄二人,务必带着一名信得过的医师前来护佑,以备不时之需。
父亲在宫宴接受封赏,抽不开身,只得他带人前来。
不知多久过去,一声婴儿啼哭传来,风文州一喜,生了!
但男女毕竟有别,虽然激动,他也没有贸然上前,正想问孩子情况,却听里面稳婆嚎叫一声:
“不得了啦,贵人难产崩漏了!”
风文州心中一紧,慌了起来,妇人产子九死一生,但妹妹平常勤于锻炼,身体比一般妇人要好,怎也会如此?!
里面手忙脚乱一阵,一个婢女小跑到风文州身边,“风世子,皇后娘娘叫您进去。”
风文州赶紧跨步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铺面而来,但床榻之上,已被收拾干净,没有血腥晦物。
即便是面对家人,皇后也不得失仪。
见妹妹面色苍白如纸,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风文州知道,妹妹已经撑不了多久,叫他进来,怕是要交代临终事的。
不敢耽搁,风文州几步到了妹妹床前。
皇后无力地抬眼看他,此时她已经没了气力,风文州凑近,才勉强听到她的声音:“孩子,孩子……”
风文州往身后看去,刚出生的孩子在一个婢女怀中嚎啕哭着,他去抱过孩子,放到妹妹眼前,“孩子在这,看这哭腔,好有气力,健康得很。”
但皇后并未看他一眼,只是紧紧盯着风文州,“你,对外称她…为皇子,以男儿…身份示人……”
风文州一顿,看向妹妹,此时她已经快不行了,但还是强撑着口气,把最后的话说完。
“助她登…登…基……”
说完,彻底没了生息,风文州眼眶欲裂,“妹妹!妹妹!”
镇南王风家,一生只娶一人为妻,因而不如其他世家人丁兴旺,到了他们这辈,只有他和妹妹两个孩子,二人自小感情深厚,如今妹妹却先他一步去了,这让他如何不痛?!
但死者已逝,风文州抹掉眼眶中的泪,冷眼扫向房内的稳婆、婢女:“皇后诞下龙子,为皇室延绵子嗣,劳苦功高,你们在外也有父母家人。”
“知道该怎么做吧?”
稳婆、婢女齐齐下跪,战战兢兢:“奴婢知道,望世子开恩。”
“来人!”风文州突然出声,外面的亲卫齐齐涌入,“这些奴婢护主不利,全部给我拖出去处死!”
“世子饶命!”稳婆、婢女的求饶声不断,但风文州不为所动。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冷静下来后,风文州叫来随行医师,查看刚才皇后所用的药物。
妹妹曾言,后宫之中,有人心怀不轨,欲害其性命,她身体强健,风文州不信,生个孩子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妹妹叫自己带一名医师前来,必是宫中御医不可信。
果然,医师不一会就从药渣里拿出一味药草,“世子,皇后之死,必是有人谋害。”
“此药名为落薇,有活血化瘀之效,寻常人吃了没事,但若是给生产妇人服用,就会崩漏,危及性命。”
风文州盯着那味药草。
“皇帝驾到!”突然,一道尖刺的通报声传来。
皇帝在宴席中,喝得正开怀,却听婢女来报,说是皇后薨了,这才急急赶来后宫。
皇后之父镇南王也紧随其后。
没管地上跪着的镇南王世子,皇帝急步跨到皇后床边,此时皇后面白如纸,双目紧闭,显然已经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稳婆、婢女呢?你们是如何照顾皇后的?!”皇帝震怒,在场所有人齐齐跪下,噤若寒蝉。
只有新生婴儿不知情势,放声啼哭。
镇南王世子跪步向前,禀告道:“望陛下恕罪,服侍皇后的奴婢都被臣处置了。”
皇帝威严的目光射过来,“处置了?”
风文州身子压得越发低,后背已流满冷汗,“回陛下,臣在皇后所用药物里,发现一味名为‘落薇’的草药,正是它害得臣妹…皇后身死,臣一时气愤,才……”
皇帝冷静下来,“你是说,有人在皇后药里动手脚?”
“千真万确,有人想要谋害皇后,还有刚出生的皇子,还请陛下明察!”
“明察?”皇帝品着这两个字,突然发怒道:“人都被你杀了,让朕怎么明察?!”
风文州压低身子,“陛下恕罪,臣也是气极了,才失了分寸……”
一旁一直沉默的镇南王也开口道:“陛下,臣子性格一向鲁莽刚直,但是绝无坏心,还请陛下开恩!”
“罢了罢了,”皇帝忍下心中的怒火。
镇南王父子参与平叛凌安王有功,才受了封赏,皇后又是镇南王家唯一的女儿,如今在宫中被人害死,他们不朝他发难就已是不错了。
“皇后生下的是皇子?”皇帝问道。
风文州怀中抱着孩子,回道:“回陛下,确实是皇子,殿下啼声洪亮,看着倒是健康。”
“我看看。”
风文州低着身,将包好的孩子抱到皇帝身边,皇帝侧眼看那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身上皱皱巴巴,十分难看,还啼哭不止,声音尖锐。
皇帝移开目光,不再看她,“来人,带皇子下去好生照顾。”
“陛下请等一下。”风文州又跪了下去。
“怎么?”
“臣想带殿下回交州。”
交州,是镇南王的封地。
“你说什么?”皇帝的怒火又被挑起,“你要带朕的皇子去交州?!”
风文州身子压得更低,但声音却很坚定,“对。”
在皇帝真正发火前,风文州赶忙道:“臣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皇帝怒极反笑,语气危险:“那你说说是什么个,不得已呀?”
风文州垂着眼,咽了口口水,压下心中的恐惧,回答:
“臣一家,远离皇都,轻易不得进京,而今臣妹刚被奸人所害,如今凌安王之乱刚定,陛下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后宫琐事,留皇子一人,无依无靠,臣实在不放心。”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据。
皇帝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镇南王。
风文州给了父亲一个眼神,镇南王垂眼,虽不知儿子要做什么,但父子二人多年的默契,让他知道,此时得全力支持儿子。
镇南王朝皇帝一拜,“陛下,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她被奸人所害,离开人世,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镇南王声音已经带上哭腔,眼泪流了出来,“这是她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老臣一定得替她照顾好呀,皇上!”
“奸人尚未抓到,老臣怎放心留他一人在此,无依无靠!”
皇帝眼神冰冷,盯着地上哭得凄惨的镇南王,哪有将皇子送去外戚家养的道理?
但,想着如今的朝廷形式……
皇帝还是强忍着火,刚平定个凌安王,又有个善战功高的镇南王。
呵,好得很呀。
皇帝盯着地上的镇南王父子,忽然轻笑出声,“风爱卿所言有理,如今朝堂鬼魅太多,确实不适合太子生活。”
太子?
镇南王垂着头,虽然礼法上,皇后所生第一个孩子该为太子,但未征得其他朝臣意见,也未拜祖立宗,陛下就称他为太子了?
算是给了风家面子,如此,他们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这样吧,风爱卿,这孩子拜祖立宗之后,你就带他去往交州,待我肃清朝中奸臣,抓出后宫歹人,你再将带他回来。”
“老臣遵旨!”
…
光启四十二年,姜国太子府宴会厅……
今日太子及冠,宴请八方来客,世家大臣齐聚一堂,珍馐美酒,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鼓乐齐鸣,好不热闹!
此时的主角太子殿下,却在太子府书房,垂首写字。
太监轻步跑来,“太子殿下,宾客来得差不多了。”
太子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字写完,太子放下笔。
密探来报,姜国北边的北狄国,三王子起兵反叛,如今国内朝野动荡,百姓也是民不聊生,有大批难民想要逃往姜国。
太子让密探时刻关注,以防有不轨之人趁乱进入姜国。
将秘信递给亲卫,让她送出去,太子起身,理理衣袍,前去宴会厅。
根据姜国祖训,及冠后,皇子才可参与朝政,虽然之前父皇特许她听政,但没有真正交给她什么政务。
作为最小的皇子,她也是最后才能参与到朝政中的皇子,其他皇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政绩,在大臣中已有根基,唯有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转过一个弯,锣鼓声乐之音越发清晰,太子换上平常温润得体的笑,继续向前。
“太子殿下到!”
太监禀报的声音传来,殿内瞬间安静,众人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名姜昭,取自“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①,陛下愿她才如日月之辉,德如星光之澄。
姜昭没有辜负这个名字,小小年纪就已显示出非凡的才华,待人也一向温润有礼,谦逊不骄。
此时她唇角含笑,浅浅抬手:“平身,各位不必拘礼。”
待姜昭坐到主位,其余人才跟着坐下。
姜昭举起酒杯,“多谢各位今日赏脸来参加孤的及冠礼,各位不必拘谨,放开玩乐,尽兴而归。”
说完一口喝光杯中美酒,台下众人紧随其后,一副君臣和谐之景。
“虚伪。”一道磁性的声音低低说道。
喝完酒,乐声再次响起,舞姬上台继续表演,宴会厅又恢复成刚才喧乐的样子。
坐于席上的一红衣少年,慵懒地斜坐在位子上,一手捏着白玉折扇,另一手握着酒杯,将杯中美酒送至唇边,浅含一口,“不过酒倒是好酒。”
此人正是被称为“玉树临风,一代天骄”的淮阳王世子——祁任。
这时,门口太监又传来一声通报:
“贵妃娘娘到!”
①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选自刘勰《文心雕龙·宗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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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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