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他的身体意外地脆弱呢……”
从沉睡中慢慢醒来,龙雨听到身边两个医师正在讨论他的身体情况,并基于在斗兽场工作的丰富经验对他下了定义:高输出的近战脆皮法师,恢复能力很强,斗兽场的富人们最喜欢的压注对象。
“6789号,你醒啦?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女医师眼见瞧见龙雨的眼睫毛动了,熟练地在硬壳本记录下89号的身体信息,男医师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支液体浓缩营养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进龙雨的嘴巴:“这个味道你可能一开始有点接受不了,后面会慢慢习惯的。”
哪里是有点,根本是难吃得要命,龙雨就算第一次做饭都没做出过这种恐怖的口感,但男医师的手死死地按在他脸上,他只能无奈且勉强地咽下去。
他顿时感觉整个身体被“区区营养剂”从内而外地包围了。
感觉龙雨应该咽下去了,男医师松开捂在他嘴上的手,贴心地递来一杯糖水,愉快道:“这样你就不需要用手吃饭了!”
龙雨满嘴的怪味,但不得不同意,男医师说的是对的。他就着男医师的手喝下了糖水,勉强压下口中的怪味。
女医师好奇地问:“你的骨头、肌肉质量比我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要坚固,但你的血凝功能太差,差点让你失血过多死亡,你这种体质是后天出现的还是天生的?你家人也有这种情况吗?”
“问这么多做什么?还是赶紧去下一个地方吧。”
“我倒是想让传统医学更进一步……”
“别想啦,世界上那么多治愈信徒,哪里还用得上传统医学啊?”
“唉,说得也是。”
女医师转向龙雨,“那你先休息吧,有需要可以按墙上的蓝色按钮。”
两人走后,龙雨起身,转着手腕,他记得昨天这里还是碎的,使不上半点劲儿,今天竟然便基本恢复如初,只有滑液分泌不足导致转动时有种奇怪的机械感。
虽然还有些无力,但相比昨晚已经好了很多。
腿部的轻伤被修复,龙雨站起来,朝女医师说的蓝色按钮走去。它过于显眼,因为那整面墙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两个按钮,一个红色,一个蓝色。
房间大约30平米,旅馆里该有的这里都有,如果
蓝色是呼救医师,那红色是做什么用的?
龙雨现在没那个好奇心,这个之后问问别人就知道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搞清楚他被安置在了什么地方。
他不信传说中的销金窟能好心到免费收留且医治一个没钱的小角色,所以他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龙雨模糊中听到“斗兽”二字,大概猜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门没关,也不知道是两名医师心大还是不介意,龙雨不错过这个机会,推门而出。外面是许多同样的房间,只有门牌号不一样。从外面可以看到房间里的部分情况,里面却看不到外面的人。有几个肌肉猛汉正在锻炼,汗流浃背。
龙雨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门上的编号,67,刚才那两个人却喊他6789号,说明他的代号不仅仅与门牌号有关。
龙雨猜测后两位数减一,就是曾经拥有67号房的“斗兽”数目。
不过他还没有丝毫斗兽的自觉。没有真正在毫无法律的世界舍身搏斗过的人是难以理解那种绝望的。
他只看到走廊尽头紧闭的门,门上有个一指宽的缝,看门人从门缝里观察门后的人,确保不会让斗兽暴动。
这里就像个蚁巢,有序却无聊,龙雨没多久便回到67号房。
考虑到他伤还没完全好,放出去当新人会影响老板们对他的实力评估,斗兽场的新管事特地推迟一天让龙雨亮相。
斗兽讲究的是激情,以弱胜强、血腥残暴的场面才是观众最喜欢的。故而在龙雨出场前,主持人吊足了各位客人的胃口,生动渲染加捏造了他在外面的经历,最后才念出医疗处的评估报告。
听到是个脆皮,客人纷纷失去了兴趣,开始喝酒、和身边人谈笑。
斗兽场的赌分两种,单场和长期。单场的输赢对于老板们来说都是洒洒水的小钱,但如果能赌中长期,老板名利双收不是问题。
长期要在新人前三场内下注,赌赢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投注对象至少击败一名“兽王”。
这座斗兽场里有好几个以强力出名的“兽王”,各个身经百战,打死的人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一个脆皮新人,即使侥幸爬到热榜,但随便遇到一个“兽王”都能轻易击败他。
简单来说,在一个脆皮身上赌长期风险太大,老板们没有兴趣。
一片喧闹中,龙雨走出预备区,赤手空拳。
没有欢呼,只有几声口哨。
由于是新人赛,他的对手并不太强,贼眉鼠眼,拿得出手的只有速度,不过气势很高。
老油条们最喜欢欺负新人,因为大部分新人下手干净,稍微使使小手段,就能把人骗到转胜为败。
正式开始前,对手冲他不怀好意地笑笑:“虽然你是新人,但我可不会放水!”
“那可不一定。”龙雨活动着手指,“我会打败你的。”
至少在摸清如何离开这里之前,他不能被打败。
比赛开始,两人都比较谨慎地站在原地保持防御姿势,没有轻举妄动。台上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随后,双方几乎同时开始拉近距离,龙雨仗着身高优势,率先发动攻击。
对手等的也是这一刻!
他早就注意到两人的身高差,把目标锁定为龙雨的下巴。下巴是人类身体最为脆弱的部位之一,猛烈攻击下巴能快速让对手昏厥。
他击中了!
主持人在一旁激情演讲:“这是一个很棒的开场!我们的‘弹簧’显然想给这位新人一个下马威,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两人应该会……”
龙雨咬牙,下巴的疼痛感并不强烈,但同样受到冲击的口腔有些出血,他尝到了牙缝里的血腥味。
还好对手不是力量型选手,否则绝不会是口腔轻微出血这么简单。
对手趁火打劫,不给龙雨丝毫反应时间,继续送出第二拳、第三拳,有了准备之后龙雨全用胳膊挡下,并趁对手没有注意下盘时一脚踢出,脱离被动局面。
这只是热身,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购买了小道具的客人能清楚看到,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支形状熟悉的箭矢,龙雨整个身体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神力,而另一边,他的对手则将神力重点引向双腿和双拳。
两个人都是微芒级,论搏斗经验是对手更胜一筹,但他的神力却少得有些尴尬,算是勉强入门的级别。台上还没下注的客人在犹豫,下注在对手身上的知情人士却目瞪口呆,十分懊恼。
对手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出拳的姿态,身上的冷汗却慢慢浸湿灰背心。强健的体魄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威压,他算是知道龙雨的底牌是什么了。
“秩序女神的狩箭”在同级别中是公认的棘手。
不出意外,龙雨赢了。
但下场又进了医疗处,医师们会检查口腔、给他的手指上药。
比赛时,雷克坐在二楼看台包厢——虽然他不够有钱,但他认识钱多到包年的富商。富商也很乐意用这点小恩惠拉近两人的关系。
其实这个包厢原本是为了富商的妻子开的,雷克不介意与这位富太太共用一个包厢,富商与他太太不知作何考量,反正也是欣然接受。于是雷克偶尔便会和富太太碰面。
次数多了,雷克意识到富太太到斗兽场来,为的是光明正大地观赏年轻男人的肉|体。有时候她还会花钱买下刚比完赛、一身热汗的男人两个小时,到地下城的B区开一间房。雷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富太太带人去做什么。不过刚发泄完的身体能不能让她尽兴就不得而知了。
就像现在,富太太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台上的新人。
“他长得真英俊,和我的初恋有五分相似……哦,看看这恰到好处肌肉……”
富太太激动的时候就自言自语个没完,雷克原本已经对新人不感兴趣、只希望尽快开始下一场,也被她的话带起几分好奇。
抬眼望去,这位新人的褐发十分常见,扔大街上绝对找不着。不过这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雷克摸摸下巴,凭他阅人无数的经验应该不会看错,他应该是见过这个人的。但那张脸好看归好看,却没能让他想起半点相关信息。
他再次失去了兴趣,坐回软椅里,同身边的侍女调笑。
富太太倒是开心得很,随着每个热血场面欢呼不说,眼神就没挪过一下。
“抓住他!打回去、打他的下巴!好、就这么打……继续用力,打晕他!”
主持人刚宣布比赛结束,富太太便从皮包里掏出一大把金币,急忙递给一旁的侍女:“快去包下他,用我的身份卡去B区……”
包厢的专属侍女对这种要求已经十分熟练,原本她应该拿上钱和卡马上去办,但这次她沉默着与富太太对视。
富太太怒道:“你要违背客人的命令吗?你想接到投诉吗!”
“抱歉,夫人,但管事说了,这只斗兽不接受外部购买。”
“什么意思?”富太太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十分不耐地嚷嚷,“哪有不让客人购买服务的斗兽,你们这是在消耗客人的信赖!”
“这是内部的决定,夫人。”侍女犹豫了一番,小声道,“听说是乌尔利尔大人下的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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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许抱着黑不溜秋的长毛大猫,隔空操控面前的羽毛笔写下一行行潇洒的文字。一摞公文全部回复完毕,他拍了拍黑猫的头。
“喵~”、
烟嗓的黑猫一脸麻木地伸出右爪。
字他不亲手写一个,按着猫咪的爪子在纸上留下一个个“印章”的事,他干得却很起劲。按完就招呼旁边的侍女给猫猫擦爪子。
另一只鸡毛掸子似的长毛花猫叼着信跑来,跳上书桌,把信放在中间,然后躺在一旁小憩。
看到信上的落款,檀许挑眉。这位老熟人居然会给他写信,他还以为这位会一直装作不认识呢。
“扣扣”的敲门声后,乌尔利尔穿过漆黑的玄关,坐在宽厚的皮沙发上,看着檀许展开信件。
精致的粉色烫金信纸上只有四句诗:
“满载未知之物的噩梦,
女巫夜会上煮沸的胎,
镜中的老妇,**的婴儿,
好叫魔鬼整好袜带。”
檀许思索良久,将信纸扔到一边,让乌尔利尔坐到他对面。
他和乌尔利尔并没有超出亲情的关系,对外称呼情人,不过是这个身份最能满足大众对神明生活的想象、提供给他更鲜活的欲|望。
顺带一提,《神明衣袂短暂抚过我》的男主角便是以放纵之神为原型,在遇到女主角前,男主角的形象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小说出版后,放纵之神霸道、强大但纵|欲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他揉着鸡毛掸子的头,道:“今天怎么有空主动来找我?”
乌尔利尔坐直了身体,强迫自己与檀许对视。神明的眼中似乎有万千星子,深邃幽远,无情地吸走所有注视着他的人的灵魂。但越是如此,她越要克服本能的畏惧。
“我来向您请教一件事,一个答案。秩序女神真的彻底死去了吗?”
檀许的眸光在变换,无形的幽火笼罩在他身侧,黑暗中,猫的兽瞳像两块薄荷色的萤石。
“不错,”檀许赞赏道,“她确实是完全死去了,没有留下一颗神种。”
他不会管乌尔利尔为什么问这个,他像位优秀的老师,负责引导,但绝不包办。
“那么,她有可能还在某处封印着一丝灵魂吗?”
“很多人都对此抱有疑问,不过时间之源流也不能感受到任何属于她的气息。这个猜测应该是不成立的。”
乌尔利尔深吸一口气,她心中的不安逐渐转换成一种坚定。
真好,她想,我并没有背叛教义。
我并不是受到秩序之神的蛊惑,而是我心中的真实渴望让我具现出那位神明的形象。但这也意味着——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传说中由地母打造的‘心之城’,是否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
“心之城……”檀许呢喃着,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怀恋,“它永远在流动,可能藏在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也可能藏在某个人心中。我这一生,只遇见过它一次,但那一次却……”
檀许没有说下去,因为斐克顿背着手站在门边,沉声道:“两位,庆城的瘟疫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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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莱蒙思下了一场春雨。
瘦弱的少女衣着单薄走在街头,忠诚的眷徒跟在祂身后,怀里抱着一把精致的短刀,和一把寒光凛凛的武士刀。
祂仰起头,纷纷扬扬的雨丝从祂脸上滑落。
“疾病的味道,更加清晰了。”
“它是特地……往这边来?”
诗句摘自《浪漫主义的夕阳——波德莱尔诗选》中的《灯塔》,第一句原为“戈雅,满载未知之物的噩梦”。
戈雅,西班牙画家。
(这段时间还在准备新的考试,已经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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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狂欢之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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