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
另一位宗教主肖囿从外面赶来,面色阴沉,视线触及秦济时猛然一震,大喝道:“包围他们!把这个贼人给我抓起来!”
刚才还相亲相爱的队伍如油水分离,又顷刻沸腾。法罗自知带的人不多,喊道:“防御撤退!”
可得到消息的肖囿带来的人何止几千,这老家伙疯得可以,肯定是暂时舍弃防御,把全城的战力都拉过来了!
几万人围攻一百八十人,用脚想都知道谁强。
法罗一边乱七八糟地咒骂肖囿,还不忘保护秦济,边打边退,却在人海战术下退无可退,于是咬着牙冲秦济道:“就算你等阶掉落,特殊能力还是有的吧,快想想办法啊!”
秦济诧异地回望他:“我以为用不上我。”
话是这么说,秦济并未推诿。
他的手在虚空中摸索一番,最终掏出一本似曾相识但又没见过的黄铜书。
黄铜书的书脊浮雕上方绘制着一轮弯月,月上十字光芒随呼吸闪烁,下方的太阳花层叠,几根细细的直线落入花瓶中。正面的宫殿和舞神教派的教堂有几分相似。
他将书翻开,手指点在某一段乐谱上,命令道:“唱这首,《摇篮曲》。”
黄铜书顺从地哼着歌,世界仿佛沉寂在一片黑暗中,听见歌声的人重新回到了困顿的婴儿时期,听到母亲轻柔的诱哄,与腥甜的母乳和温暖的怀抱紧紧相贴,再没有什么需要顾虑。
法罗见鬼地望着秦济:“那是什么?而且我以为你……不是都说你现在很弱吗?”
秦济叹了口气,看向歌声笼罩不到处,信徒依旧虎视眈眈。
“《新月集》。强与弱是相对概念。走吧,之后想知道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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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咒女对幻术免疫,那我暂且不教你这个了。”天女没忘记委托,在比赛前帮龙雨分析对手。
依旧是在她的房间,不过今天她没有泡茶,而是调制了一壶羊奶。室内满是奶和蜂蜜的香味,开窗也经久不散。
虽然不能教龙雨幻术,但她看起来心情很好。龙雨稍微一想便明白原因。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与神力有关的知识都是珍宝,世家对各自拥有的大部分成熟的术法和独特的施法条件秘而不宣才是常态。若不是有某位神秘人士的介绍信,天女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天女道:“先说说咒女。她不愿意升阶是因为她有先天弱点,作为施放诅咒的代价,她视觉有损,在高级场中很容易被针对,但对同级或者若愚她的人来说,她几乎无懈可击。也正因为视觉有损,她的直觉超越常人,也不会收眼前的幻觉操控。”
听起来很难办,龙雨略做沉思,道:“既然她会释放诅咒,那就意味着我必须速战速决……是不是应该近身作战?”
“是。想要破局只能近身战斗,但是这里就有另外一个问题。”
天女操纵着神力,羊奶失重般飞起,在空中慢慢被拆解成细小的微粒。龙雨被脸上若有似无的黏着感吸引了注意,但很快他便意识到天女演示的用意。
他惊愕道:“水……血液?她能将诅咒融入血液中、释放到空气里?”
龙雨不得不感叹,原来微芒级之间的差距也能这么大。
雾状的液体骤然收缩成针状,天女只是动动手指,“水针”已直冲龙雨面门而来,龙雨后仰险险躲过。
“这只是普通的操纵术法,不会有多大伤害,不过你的反应很不错。”
天女赞许过后道:“但对于被诅咒的血液,防护措施就是必须的。所以今天我得教你一些用神力阻隔外物的小手段。”
“我们一般称它为‘临时屏障’。”
这是神力的衍化,无关任何术法,仅仅考验操纵神力的水平,也意味着这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天女耐心为龙雨讲解过基础原理后,如之前教他术法一般示范了一遍。
“虽然对新手来说颇有难度,但也有人找出不少小窍门,用一些动作为自己设置‘开关’,提醒身体切换状态,最常见的是打响指。至于我……”
“我把‘开关’设置在随身携带的折扇上。”
天女刷地打开银骨镶红宝石的小巧折扇,龙雨凝神看去,过了好几秒后道:“我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没错。我现在五感全开、高速思考,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
不过扇子什么的显然不在龙雨的考虑范围内,目前他只求简单有效。他收拢五指,试着设想自己将要在赛场上面对咒女该怎么做。
防御的范围很广,龙雨已经不再将思维局限于体表。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窗台,昨日买来的蓝色小花没有被天女扔掉。天女宽容地允许它们多活一阵,找来素色花瓶将它们的茎浸入水中。于是当龙雨看过来时,显眼的蓝色小花正在窗台上轻轻随风摇摆。
风?
龙雨想到了,就算咒女能创造血雾,只要他能够控制气流,血雾也没法发挥作用。
他闭上眼睛专心感受空气的流动,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操控气流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件多么耗费神力的事,如果他把神力全用在这件事上,恐怕会因小失大,输得很惨。
他得再想想怎么做才好。
天女教会他方法后也不管他怎么使用,而是重新倒了杯奶,抿了口奶沫,道:“除此之外,中级场里红方的赔率不错,如果你缺钱的话可以考虑对自己下注。”
龙雨分出神来提问:“红方有什么特殊的吗?”
“斗兽场把中高级场的对战双方分成红白两组,其实是借用了一些历史故事。历史上是红方胜。不过乌尔利尔每次都让人把弱势方安排在红方。”她狭促一笑,“以弱胜强的战斗才更有看头,对吧?”
龙雨想起天女在宴会上假装柔弱的表现,有些不自在又十分赞同,道:“看起来确实很畅快。”
“那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练习。如果已经学会了的话再来找我学新术法。”
天女笑眯眯地赶人,准备换身行头去战争教堂,龙雨点点头,才转过身,却又折回来问她:“恕我冒昧,但我真的很好奇,你和‘花牌K’是什么关系?”
天女猝不及防,语塞地看着他,好像他问的是足以改变世界的辛秘。她捋了捋头发,金色的光泽从细软发丝倾泻而下,比室内唯一的蓝色更夺目,笑容却很虚伪:“他是我的老师,教了我很多知识。”
她没详细说“花牌K”教过她什么——实际上龙雨已经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你别管”几个字,于是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回去练习了一上午,好歹找到些门道,比如在体表构建一道临时屏障用来抵挡飞来的突袭,虽然不能防范所有攻击,但至少能为他击败咒女创造机会。
下午的时候,龙雨并未继续死磕,而是去了寄养银马的马场。
寄养时间已经到期,但可怜的小马并不知道现在的主人差点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依旧悠闲地在草场里散步、吃草,除了最近见到的陌生人多了起来,银马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管事的人愁眉苦脸的,但手脚麻利,也很健谈,同客人们聊起最近马场发生的诡异事件。龙雨起先并未在意,他支付了欠款和接下来两个月的寄养费用,走进草场抚摸着银马。
马儿打了个响鼻,它还记得这个驱使它走过雪夜的人,天性使它亲昵地低下头咬住龙雨的外套,遭到拍打后又使劲往龙雨身上蹭,龙雨没有抵抗。
他仰倒在地,蓬勃的野草严密地掩盖了他的身形,银马继续凑过来,看着就像在啃食嫩草。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在静默中时,他听到两串脚步声渐渐靠近。
“好了,就在这儿说吧。”
脚步声与衣料摩擦声一同停下,两个人小声交谈着,听声音还很年轻。
可能是想找刺激的年轻人。龙雨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就当没听见他们说的。
“嘘,小声点……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你千万别说出去。昨天晚上那件事你知道吗?我听说那是那位大人的手段……”
“不可能吧,谁告诉你的?再怎么说那位也是正神……”
“你仔细想想,赫莱蒙思城的防守力量并不弱!那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从城外进来,那么多怪物,恐怕立刻便会被天眷者发现!”
“你是说……怪物本来就在城内?”听消息的人声音压得更低了。
“不仅如此,你想想,……”
“可是城里不是还有那种教派吗?”
“有是有,但他们也没机会进入宴会啊……”那人意味深长道。
他们看似小心的交谈实则被人全部听去。等人走后,龙雨从草丛里坐起来,摸摸银马的头。
他本没打算在马场停留太久,之后想去找魏烺解惑。
他循着记忆来到住所。此处依旧被积雪覆盖,不见行人踪影,仿佛从没有人居住过。一墙之隔的邻居家院子里新养了迎春和山樱,色彩绚烂成片,竟像两个世界堪堪碰撞在一起的边界线。
龙雨没有忽视心里的诡异直觉,走进邻居的院子,敲响大门。屋里的女人抱着婴儿,开了条门缝,警惕地说:“什么事?如果要找我丈夫的话请晚上再来,他白天在外面工作。”
“我想问问隔壁住的人,你见过他吗?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隔壁?”女人抱紧孩子,作势要关门,“隔壁现在应该没有人住?我不知道。前主人我倒是见过几面,不过他去年已经过世了,我见过他的亲戚来收拾遗物。”
“去世是什么时候?”
龙雨语气有些急切,吓坏了女人,她胡乱摇头,反复试图关门,但她的力气实在比不过男性。她哆嗦着嚷道:“我不记得了,反正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总之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
龙雨松手,大门应声而闭,急促的脚步声远去,期间夹杂着几声婴儿的哭泣。
山樱花瓣飘散满地,有几片翻过院墙落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龙雨在雪地里走出一串脚印。他暴力破门,撞入熟悉的玄关。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
思航真的死了吗?
龙雨头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想不通原因。
如果魏烺一直在某些事情上欺骗他,那么思航或许也参与了欺骗。他们同为欺诈信徒。
而魏烺曾对他说,欺诈的乐趣在于蒙蔽强者,想来他们根本没打算瞒着他,甚至主动提醒他推断真相。
……两个人,同为欺诈信徒、住在一起、生活习惯错开?
龙雨脚步一顿,他想起当初他们三个人在这栋房子里碰面的时候,魏烺的表现其实是比较冷漠的,后来却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这本身就不合理。但如果……如果那时候的“思航”和“魏烺”其实是同一个人的话……
那么思航死后、魏烺突如其来的关注就说得通了。
并且龙雨回忆起来才注意到,他们俩其实有些很相似的习惯动作,只不过“魏烺”十分克制,有意制造一些不同。就像他扮演“花牌K”这个角色的时候,也会使用符合人设的纸牌,而不是其他武器。
但这肯定只是真相的一小部分,他完全不清楚魏烺的动机。但从魏烺的话里可以知道,魏烺的目标是位强者。
“不要成为棋子……恐怕有点难啊。”龙雨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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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快马加鞭传回觋诡手上时,已经是第二天。
“麻烦事,此人……如此无能。”橘拢舟听见她充满嘲讽意味的低语,手里的文书被捏皱。
“我的神明大人,可否让我为您分担忧愁?”橘拢舟走过来,亲昵地将头放在觋诡膝上,如婴孩般纯稚的眼神仰视着觋诡。
觋诡比橘拢舟矮,且身材纤瘦,看上去竟像是橘拢舟占主导地位。
“不,这已经不是你能掌握的局面了。”觋诡叹了口气,手指深入橘拢舟的发丝,抚慰她也舒缓自己的心情,“我尽了最大努力,但赫莱蒙思终究无法平静。”
“是庆城的事,对吗?”
橘拢舟抓住觋诡的手指,收在脸颊处轻蹭,语气危险,“您别担心,赫莱蒙思城陷入混乱,对我们来说本就没有坏处。”
“……我也曾身为人类,最懂苦痛。”觋诡缓缓道,“若非必要……我不希望人类之间开战。”
“尤其是在它们蠢蠢欲动的时候。”
一些历史故事:指红白玫瑰战争。
魏烺说的话在血腥猎手(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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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扭曲之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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