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求——”江倩拉住丈夫的衣袖,眼中盛满忧虑。
“放心,我一定会赢!”何应求紧握她的手,眼神坚定如磐石。随后,他将与尤不凡的决斗之事禀明了师父毛小方。
毛小方捻须长叹:“此人执念已深,如附骨之疽。既然应下,便去吧!万事小心。”
翌日午时,烈日当空。何应求如约来到山顶。
江倩终究放心不下,远远地跟了上来。
尤不凡早已设好法坛,阵旗猎猎。见何应求孤身前来,又瞥见远处江倩的身影,他眼中妒火更炽,对着江倩嘶吼:“今天!我就让你看清,谁才是配得上你的男人!”他猛地转向何应求,声音淬毒,“你,根本不配!”
“配与不配,轮不到你置喙!”何应求手腕一抖,桃木剑发出清越铮鸣。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尤不凡狞笑,迅速烧符念咒,令旗挥动间,手印已成!他暴喝一声,一掌推出!
数道凌厉的光柱撕裂空气,直射何应求!
何应求眼神一凛,不退反进!身形如游龙般旋身腾空,桃木剑划破长空,带着风雷之势,精准无比地刺向法坛核心!
“轰!”法坛应声而破,符文法器四散炸裂!
阵势被破,尤不凡凶性大发!他低吼一声,周身竟聚起肉眼可见的灰黑邪气,不再施法,反而如野兽般扑上,拳脚裹挟着阴风,招招狠辣,直取何应求要害!
掌风呼啸!
腿影如鞭!
何应求武行根基深厚,此刻尽显优势。他步法精妙,闪避腾挪间觑得一个空档,近身欺入,一掌拍向尤不凡面门,劲力吞吐,连消带打!最后一拳,势如破竹,狠狠砸在尤不凡胸口!
“噗!”尤不凡口喷鲜血,踉跄倒地。
何应求收势,气息微喘,目光沉静。
“应求!”江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咳……咳……”尤不凡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嘴角淌血,眼中尽是疯狂怨毒,“今天……就算张天师亲临……也休想救你!”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双手结出一个极其邪异的手印——一股远比之前阴冷、狂暴、形如狰狞猛兽的黑气咆哮而出,直噬何应求后心!
“小心——!”江倩魂飞魄散。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金光破空而来!一面古朴的八卦镜后发先至,稳稳悬于黑气之前!镜面光华大盛,瞬间将那凶戾黑气绞得粉碎!
“噗——!”尤不凡如遭重锤,被反噬之力狠狠掀飞,再次狂喷鲜血,萎顿在地。
毛小方一身杏黄道袍,自林中缓步而出,须发皆扬,正气凛然:“玄门清修之地,竟敢行此歹毒邪术!天理难容!”
“无量天尊!”一声清越道号响起。只见一位道人飘散而至:身高七尺,内着素白中衣,外罩玄□□袍,头梳一丝不苟的太极髻,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手执一柄雪白拂尘,仙风道骨中带着凛冽锋芒。他走近,止步问:“道兄,何故伤我师侄?”
毛小方目光转向来人,拱手解释:“道友明鉴。是令师侄苦苦相逼,更起杀心,我为护徒儿性命,不得已出手。”
“师叔——!”尤不凡如见救星,挣扎着呼唤。
却不想,那道人身影一闪,已至尤不凡面前,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尤不凡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师叔?!”
“孽障!”道人声音冰冷,“遍寻你不着,便知你来此寻衅滋事!丢尽我玄门脸面!”他转身对毛小方深深一揖,“这位道兄,贫道一云子。小侄顽劣不堪,其师三年前仙逝,贫道身为师叔,管教不严,愧对同道。今日便将他带回山门,严加惩戒,绝不容其再为祸人间!”
毛小方颔首:“道友深明大义,请便。”
“告辞!”一云子拂尘一卷,一股无形之力已将萎靡的尤不凡提起,转身飘然而去,转眼消失在山林间。
自此,尤不凡如同人间蒸发,再未出现。江倩终于摆脱了这可怕的纠缠,得以与何应求安稳相守。何应求潜心侍奉师父左右,直至恩师羽化登仙。1974年,一代天师毛小方寿终正寝,享年65岁。他一生正气浩然,伏妖除魔无数,足迹踏遍神州,以凡人之躯守护一方安宁。
何应求含泪继承了师父的衣钵与遗志,背负起伏妖除魔、匡扶正道的重任。
南有毛小方护佑苍生,北则有驱魔龙族马氏一族,世代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当年马家追踪那因战乱而苏醒的僵尸王将臣,苦斗三十余载仍未能将其消灭,追至南方时,听闻甘田镇毛小方道法通玄,遂前往求援。可惜,当马家当代传人马丹娜风尘仆仆赶到甘田镇时,毛道长已然仙逝。
何应求得知僵尸王为祸人间,情势危急。虽忧心如焚,仍狠心将已有身孕的江倩安顿在相对安全的镇上,毅然踏上征途。他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追索僵尸踪迹,却不知家中已生巨变——江倩临盆在即,遭遇难产,血崩不止。她拼尽最后力气呼唤着丈夫的名字,却终究未能等到他归来,带着腹中未及出世的孩子,撒手人寰……
当何应求拖着疲惫身躯赶回,只见到冰冷的灵堂。他跪在棺椁前,十指深深扣入地面,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撕裂。丧妻失子之痛,化作对僵尸刻骨铭心的恨意。他更加疯狂地投入到猎杀中,一次与一只行动异常迅捷的僵尸遭遇,激斗中,他右腿被僵尸利齿狠狠咬穿!剧痛与尸毒蔓延,他以为必死无疑……未料那僵尸眼中竟闪过一丝挣扎与不忍,猛地挥爪,生生斩断了他被咬伤的小腿!
断腿保住了他的性命,却也让他成了瘸子。身体的残缺,与心中那片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他终于明白,是自己那不顾一切的“执着”与“疏忽”,才让妻子在最需要他的时刻孤独逝去……万念俱灰之下,他在闹市开了一家不起眼的游戏厅。明面上是营生,暗地里则收集黑狗血、炼制桃木剑、绘制符咒,提供给那些仍在第一线战斗的玄门同道,以此赎罪,也尽一份绵薄之力。
对亡妻爱子的思念噬骨灼心。他终究抵不过那份痛苦,以禁术“养小鬼”之法,将未能出生的儿子魂魄强留在身边,取名“小波”,日日相对,既是慰藉,亦是更深的自责牢笼。
世事难料。他因此与驱魔龙族马家结下不解之缘。更未想到,多年后,自己竟能与僵尸像“朋友”般坐下聊天。马家后辈如马小玲好奇追问往事,他总是沉默以对,将那段锥心之痛深埋心底。
无数个午夜梦回,江倩的身影总会出现,容颜依旧温柔美丽。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庞:“你……后悔嫁给我吗?”
梦中的江倩笑容温婉而满足,声音清晰:“遇见你,与你相守,是我一生最深的幸福。纵然短暂,我……从未后悔。”
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她身影如烟消散,只留他一人惊醒,满面冰冷。
一日,游戏厅的门铃清脆响起。何应求正低头擦拭柜台,随意抬眼一瞥——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当场!
门口走进两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个,赫然长着一张与江倩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
“喂,你看那个大叔……好像一直在盯着你看?”女孩的朋友小声提醒。
那酷似江倩的女孩闻言,疑惑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同时击中两人心房。
何应求胸腔里那颗沉寂多年的心,猛地狂跳起来,眼眶瞬间湿热。
女孩带着几分好奇,走到柜台前,看着这个神情激动、目光复杂的瘸腿大叔,轻声问道:“大叔……我们……认识吗?”
眼前的她,半扎着齐肩发,穿着时尚的牛仔衬衫和碎花吊带背心短裤,青春洋溢。
何应求强忍着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是她!是江倩的转世!他从未奢望,时隔二十年,竟能再次见到这张刻入灵魂的脸庞。
“阿May,走啦!”朋友催促着。
女孩应了一声,转身欲走。行至门口,却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深深望了何应求一眼。那一眼,仿佛穿透了轮回的迷雾。
何应求目送着她消失在街角,心中翻涌的巨浪渐渐平息,化作一片深沉的、带着释然的宁静。这一世尘缘,至此,终得了却。
夜深人静,游戏厅打烊。
“今晚争霸赛!谁赢了,这栋豪华纸扎别墅就归谁!”何应求(求叔)笑着将一栋精美的纸扎别墅模型放在显眼处。知道她这一世平安喜乐,那份积压心底多年的沉重歉疚,终于松动了些许。
子时十二点,阴气最盛时。游戏厅内灯光自动调暗,一群早已按耐不住的鬼魂迫不及待地显形,争抢着街机手柄,一时间鬼影幢幢,喧闹不已。何应求坐在柜台后,看着这“群魔乱舞”的景象,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又自嘲的笑意。孤独半生,有这群“老朋友”陪着插科打诨,也算是一种……苦中作乐吧。
爱过,刻骨铭心地拥有过,或许……也该知足了。纵使轮回相隔,再难携手。
“求叔!”一个清脆的童音打破喧闹。戴着大口罩的况复生抱着瓶洋酒蹦蹦跳跳进来,身后跟着沉默的况天佑。
何应求回头,看到复生的口罩,了然一笑:“小鬼头,又‘饿’了?等着。”他熟练地转身,从冰柜深处取出几包标着“过期医用血浆”的袋子。
八岁模样的况复生欢呼一声,接过一包就跑到角落的暗影里,拉下口罩,迫不及待地吸食起来。
何应求将写有新家地址的纸条递给况天佑,示意他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况。聊着聊着,何应求拍了拍自己那条僵硬的瘸腿,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与自嘲:“说起来,要不是有你们这两只‘特别’的僵尸,我这个废人,哪能过上现在这么安稳舒坦的日子?”
况天佑的目光落在何应求的断腿上,眼神深处掠过浓重的内疚与痛楚。
何应求摆摆手,像是要挥开那些沉重的过往,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当年啊……我满脑子想着要像师父一样,做个顶天立地、斩妖除魔的大宗师。见了僵尸,只想杀之而后快;撞见鬼魂,恨不得统统打入十八层地狱……呵……”他摇头,发出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看向况天佑,“直到遇见你……是你打醒了我,让我明白……这世间的正邪善恶,从来不在皮囊,而在人心。”
目送着况天佑牵着吸饱血的况复生离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融入夜色。何应求独自坐在寂静下来的游戏厅里,心中那无法释怀的念头再次翻涌:如果……如果当年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是不是就不会留下这毕生的遗憾?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在那个雨夜丢下临产的妻子……也许,结局就会不同?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他只能背负着这份沉甸甸的遗憾,在回忆里踽踽独行。
午夜梦回,他总会忍不住翻出那张珍藏的泛黄旧照片。照片上的江倩笑靥如花。“应求!”恍惚间,那温柔熟悉的呼唤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泪水,无声地滑过他布满沧桑的脸颊。
(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