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醒牧起

冬大陆,东璃国。

九年前的血月之夜。

她握着滴血的匕首,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喊,燃烧的梁木发出脆响,烈焰在村中肆虐,掀起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

她猛然从病床上睁眼,浑身冷汗,胸膛剧烈起伏。

翻身间,金属床栏上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我……是谁?”

记忆如破碎的镜片,在脑海中悬浮,折射着往事的寒光。

某个片段里,她蹲在井边为黄狗梳毛,可当指尖触碰水面,倒影却突然裂开,化作无数张尖叫的脸。

“活该。”她心中毫无愧意,只有怒火。

剧痛闪电般划过脑海,一股电流穿透灵魂,将她击中。

她抱头低吼,忍受着意识的翻涌,却在混沌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我是个法师,但……叫什么来着?

她怔怔望向窗外,冰冷的月光映入眼底——

「月尹」

瞳孔在光辉中轻微收缩,仿佛洞悉了月的本质。

霎时,双眼中浮现一道银星环,星辉流转,冷冽锋利。

脑中刺痛感再现,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疾闪而过:哭喊、诅咒、契约、命运、黑洞、星际、孤独、笑声、满月、阳光……仿佛是无数前世与未来交织的碎片。

“呜——”

银狼的嚎叫撕裂现实,月光凝成液态,在窗台汇聚成兽形,直扑月尹的双眼。

“啊!”她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能量从体内迸发。

这时,大门“咯哒”一声被推开,灯光亮起,一名白衣护士走了进来。

月尹透过指缝,那双冷酷的银星瞳锁定目标,毫不迟疑地发动“精神控制”,瞬间攫取了护士的意识。

“自主离院。”她命令。

走廊里,消螙水的味道混入血腥气,两名男保安的颅骨在无形巨力的挤压下缓缓变形,如同被捏瘪的易拉罐。

她重生了。在无数碎片的交织中,尽管记忆尚未完整。

头疼如碎骨锥心,她死死按住太阳穴,指尖几乎要嵌入皮肉。

就在剧痛即将吞噬神智之时,一道白金色暖流漫过脑海,宛若初春解冻的溪水,将尖锐的痛感层层化开。

她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手指松开了额头……这温柔的救赎,究竟来自何方?

不知不觉间,月尹已行至街头。枪声骤起,四下混乱。

但她所过之处,罪犯的头颅接连炸裂。

直到她的感知捕捉到一个坐在小车里的男宝,精致白净。

车内的男司机,目光触及她双瞳的瞬间,脖颈猛地一歪,当场气绝。

月尹无声地坐到男宝身旁,银星流转的瞳孔泛起一丝笑意,如同给予死者最后的悲悯。

男宝的瞳孔倒映出那魔鬼般的微笑,下一瞬,双目失神,意识被抽离。

月尹开始解读牠的记忆。

最终,男宝瘫软在地,男司机的头颅以诡异的方式接回。

“开车。”

车胎碾过梧桐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月尹轻敲车窗,玻璃映出她紫色的瞳孔,精神控制的幻象渐趋松动,她立刻闭眼调整,再睁开时,瞳孔已恢复为银星环。

别墅铁门缓缓打开。

门廊边的母亲伸手欲摸她的头发,却忽然停住:“你的眼睛颜色变了?”

“法脉觉醒的影响。”她侧头避开,“以后叫我的法师名——月尹。”

母亲手中的茶杯晃出些许茶水,“早上你出门……去哪里了?”

“遇到劫匪,危急之中突然……”月尹熟练地编织出一段觉醒的经历,“就像预言者说的,我会获得改变世界的力量。”

母亲扶住椅背,神情恍惚,“我们家族一向只由女人继承,可因预言,你成了例外。”

“即使没有预言,也无法改变您对‘我’的爱,对吗?”月尹逼近一步,“家族将打破惯例,由我继承。”

母亲低下头,“现在,倒也合情合理……”可她清楚,自己的男儿并不是这样的,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同。

三日后正午,训练场红砖上清凉微润,十二名护卫候选人持剑而立,月尹的脚步声惊起草地的木鸽。

她的目光停在队列末尾那道挺拔的身影上,破旧皮甲留有刀痕,目光却始终平视前方。

“西雷欧,以后和我共事。”月尹向她伸出手。

母亲低声道:“我记得你从不喜欢这种高大强壮的女生……”

月尹背对着母亲,神情轻微一动,精神控制出现波动,却不能露出破绽。

“跟我熟悉一下。”她转身离开,西雷欧默然跟随。

穿过长廊时,月尹忽然转身,“你能感知到什么?”

“你不是男宝。”西雷欧直视着她。

月尹正要出手,她却接着说:“但你更强,值得我追随。”

月尹沉默片刻,露出一丝笑意:“好。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影子。”

身后传来母亲迟疑的声音:“我男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月尹侧头,“我叫特瑞尔啊,别记错了。”

“啊,对……”她的脸上浮现迷茫之色,低声喃喃,“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我亲生男儿的名字?”

几日后,一道消息如晴天霹雳。

“你……你说什么?!”她死死揪住医师的衣领,眼中布满血丝。

“你的‘男儿’,从一开始就是个女儿。”医师的声音冷静,银光在她瞳孔中一闪而过。

“啊!对……”她喃喃重复,仿佛陷入幻象,“因为太想要一个男儿,我才……”

“不是这样的!”她忽然抱头,脸色苍白,“我记得牠小时候,牠明明是……”

月尹轻轻拍着母亲的肩膀,语气温和:“怎么了?”

母亲望着月尹,瞳孔逐渐聚焦,苦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以前的你了。”

月尹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换上熟悉的笑容:“接受现实吧,‘母亲’。”

---

暮色四合,一座孤零零的牧场轮廓在远处浮现。

唯峨饿得前胸贴后背,放眼望去四野无人,只得硬着头皮向牧场走去,希望能碰碰运气。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牧工正倚着围栏喝水,袖口沾着几根干草,打量着唯峨磨破的衣襟,突然把水囊往腰间一别,“会铲粪吗?”

就这样,唯峨开始了她的学徒生涯:粪堆里插着生锈的钉耙,一铲下去就黏住胶鞋底;下午两点准时轰鸣的铡草机扬起楣味刺鼻的草屑,呛得人直咳嗽,沙粒不断钻进嘴里。最折磨人的是修剪羊蹄,得用腿抵住羊热乎乎的肚子,那些溃烂的蹄子淌着脓水,刀片刮过硬壳时震得手臂发麻。夜里巡查牲口棚时,常摸到草堆里蛇蜕下的皮,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把牛乳搬去地窖。”裹着紫貂皮的男场主翘着白腿,脚尖“不小心”踢翻水桶,冰水混着泥浆漫过唯峨开裂的靴子,“一个女孩,力气倒不小。再扶起来吧~”

唯峨怒视着牠,却因身无分文只能默默扶正水桶,“至少比你这废物男宝强。”她低声骂道。

在牧场期间,唯峨从牧工和男场主的谈话中确认自己身处冬大陆最发达的东璃国,尽管这偏远海岸与“发达”毫不相干。

夜深人静时,她攥着微薄的工钱,望着异乡冷月,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举目无亲”,衣襟里的羽毛笔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在草垛上翻了个身,听着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带唯峨来的牧工叫凯利,是法脉天赋名为“净水”的法师。

她蹲在草垛旁,十字架法器凝出一团澄澈的水球,轻轻按在唯峨磨破的掌心,伤口在水雾中缓缓愈合,她却避开唯峨的目光,“明天别顶撞男场主……牠记仇。”

“你每天治完伤又看牠们弄伤别人,不累吗?”唯峨甩着手问。

凯利喉咙动了动,没有回答,只是将水球化作薄雾驱散蝇虫。

雾气中,她们看见男场主正把发楣的燕麦掺进饲料。

“其实……”凯利突然开口,“三成新料配七成陈料,再加点盐,羊不会腹泻还能省两袋燕麦。”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慌忙在胸前画十字,“……愿神宽恕。”

“你早就算过了?”唯峨略微惊讶。

“呃,随便想想……”凯利搓着手上的老茧,声音越来越小,她确实总在盘算这些:雨季前该囤多少干草,剪毛的最佳时辰……但这些念头从不敢说出口。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唯峨轻抚牧羊犬的皮毛,发动从虎鲸身上复刻的拟态能力。

变成牧羊犬的瞬间,她听见绵羊抱怨新来的羊抢了苜蓿。

当她拟态成云杉木栅栏时,凯利毫无防备地倚靠上来,这突如其来的钝痛让木质纹理不自然地抖动,凯利警觉地直起身,这才发现眼前的栅栏正泛着法术流光。

“这是……”她急忙掏出十字架,却在施法前看到栅栏突然扭曲变形,木质纤维蠕动伸展,闪过一道金光,凝结成透明水泡将她包裹其中。

凯利瞪大双眼,手指小心翼翼地戳破水泡:“你也是法师?”

“嗯。”唯峨恢复人形,随手折了根牧草杆,在湿润的泥地上快速推演起复杂的数学符号。

凯利盯着这些陌生的几何图形和数字问:“这是什么?”

“水元素转化公式。”唯峨回答。

她正通过复刻来的“净水”法脉逆向解析原理,对她来说,这种推演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最后一个符号完成,唯峨皱眉。她发现通过复刻能力进行深度解析时,和光能耗会成倍增加,复刻持续时间也随之反比例衰减。

不过收获颇丰:凯利的“净水”天赋偏向治疗系,水元素参数为高精度、低强度,确实更适合疗伤而非战斗,比起她随手就能施展的高压水刃,这种水疗法术反而更考验施法者的和光稳定性。

这时,凯利正紧握着水凝成的十字架,对着远处的火山低声祷告。

“你在念什么?”唯峨问。

“你打断了我和神的对话!”凯利不悦地瞪着她,继续诵念:“您的恩赐如甘霖……”唯峨听出她在祈求丰收、生活变好。

“伪神不会回应你。”

“你不需要祈祷就能施法,这是对神的亵渎。”凯利念完祷词,愤怒地瞪着她。

唯峨冷笑:“你真觉得牠们会在乎你?祈祷这么多年,你的生活有半分改变?”

凯利沉默良久,仍嘴硬道:“至少……男场主已经是这一带最好的了。换成是你,一样会压榨我们。”

“哼。”原本计划中的联手夺权,只能暂时搁置。

冲突在那个飘着蜂蜜酒香的傍晚爆发。

当男场主第五次恶意踢翻乳桶时,元武的话语在唯峨耳边回响:“总要有人第一个反抗,否则永远不会有改变。”

她不想再忍。

拳头带着积蓄已久的愤怒砸向男场主的面门,膝击狠狠顶进牠平坦的腹部。

牠痛呼一声,藏在华丽腰带下的手枪“咣当”落地,唯峨脚尖一勾,枪已稳稳握在手中,枪口瞬间抵住男场主的咽喉。

“去把武器库打开。”唯峨头也不回地对呆立门口的凯利命令,“你总不想成为第一个淹死在自己法术里的水法师吧?”

凯利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冲了出去。片刻后,她抱着一堆猎枪回来,枪械“咣当”一声散落在地。

唯峨顺势一拳猛击男场主的太阳穴,牠应声瘫软在地,失去意识。

她暗中观察过守卫玩枪的模样,看几眼便记下,于是熟练地卸下弹匣,对着凯利笑道:“很好,我很期待见证,你成为第一个背弃伪神的法师。”

凯利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与决断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服从每一个指令。

正当唯峨将羊群赶向拍卖场时,凯利终于回过神来,发疯似的拽住她的衣角:“你疯了吗?这些羊可是牧场的命!”

“我要去上学。”唯峨的眼神扫向被捆得像粽子般的男场主和牠的帮手,“现在,选择吧——自由,还是继续当虜隶?”

“可是……”凯利松开了手,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抓住唯峨的胳膊:“等等!那只卷角雄羊……”她的声音突然压低,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毛色堪比上等雪尼尔,单独拍卖至少能多三成价钱!”她的手指在空中快速比划着数字。

唯峨直接将缰绳塞进她颤抖的手中,“那就你来。”

“我……”她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终于握紧绳子。

拍卖场上,凯利起初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被喧嚣淹没,但当第一个数字脱口而出时,某种沉睡多年的本能突然苏醒。

她敏锐地捕捉到商人眼中闪过的贪念,故意放慢语速让竞价持续升温;当有人质疑羊毛质量时,她变戏法般亮出预先藏在袖中的顶级绒束样品。

槌声落定,凯利望着钱袋,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里带着泪,像在嘲笑自己跪了半生的伪神,又像在哭一场迟到的觉醒。

“给。”她将沉甸甸的钱袋分出一半递给唯峨,“还是你厉害。”

“彼此彼此。”唯峨掂了掂钱袋,露出笑容,“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我倒是不擅长这个。”

凯利难得豪爽地摆摆手,“接下来去哪?牧场肯定是回不去了。”

“怕什么,照回,不然也没处可去,”唯峨想了想,“我准备去集市添置些东西,牧场的破草床我可受够了。你呢?”

凯利神色凝重起来:“我还有把柄攥在男场主手中,暂时走不了,等时机成熟再找牠要回来。况且拍卖的后续事宜还需要处理,咱们就在这儿分别吧。”

“好,你自己当心。”两人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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