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治杜伊,端阳将近,杜伊县的商户们提前大半个月就将粽子摆了出来。
褚爻带着鸦青穿梭在坊市间,买下几个看得顺眼的竹筒粽。
“公子。”褚爻换上男装后,鸦青对其的称呼已然改变,“这么多,吃得完吗?”
褚爻回头一看,发现鸦青怀中已经堆满了早点,都是这一路上陆陆续续买的。
“我听说这里的百味斋,有一种叫做透花糍的点心,软糯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鸦青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说话。
褚爻把没吃过的点心抱过来,“我已经吃过了。”
鸦青怀里的东西瞬间少了一半,“你只吃了一口……唔!”
她正说着话,被迎面而来的一人撞到。是个身形高挑瘦削的男子,披着灰色的斗篷。
“抱歉。”
“阿青,没事吧?”褚爻扶住鸦青,与那人错身而过时,闻到一股不甚明显的血腥气,立刻回头看去,街道熙熙攘攘,哪有刚才那人的身影?
“没事。”鸦青按住腹部,从腰带的位置抽出纸条的一角,“他好像是故意的。那些点心还没掉地,就被他捞走了。”
褚爻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确认鸦青真的没事后,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
“才吃了一口,好可惜啊。”
鸦青:“……”
半个时辰后,褚爻吃着百味斋的透花糍,继续在街上闲逛。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公子,您看这枚这压襟,多衬您啊。”
褚爻被摊贩的吆喝声吸引,拿起她说的那枚翠竹压襟,正要细看,听见鸦青在身后喊她。
“公子。”
褚爻回头,瞥见葛容的身影一闪而过,离开的方向,是一家茶坊。
“公子,公子?您看这压襟,您还要吗?”摊主问。
“包起来。”褚爻的手指在压襟上点了两下,抱着点心往街对面走,“这透花糍真是甜,看来今日得喝清苦一点的茶。”
鸦青付了钱快步跟上,不料侧方伸来一只手,想要将她搂住。
“小美人,走那么急做什么?你是哪家的侍女,长得颇有姿色……”
“你想对我家阿青做什么?”褚爻抢先一步攥住他的手,对方是个锦衣青年,眼下青黑,面色萎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开!本公子能够看上你的侍女,是你天大的荣幸!”锦衣青年注意到两人相似的衣物,是鸦青为了搭配褚爻这一身特地换的墨绿劲装,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难怪这么护着,原来她是你的女人?说吧,想要多少钱?”
“咔嚓。”
冷笑声伴着手骨被拧断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公子,你没事吧!”锦衣青年的护卫未曾料到褚爻会直接动手,待反应过来时,自家主子的手已经断了。
“你看本公子像没事的样子?!给我废、不,杀了他!”
“我来。”鸦青话音落下,环首刀寒光横扫,瞬间便有两人被斩落于地。
就连褚爻都有些错愕,可观察鸦青的神情,她表现得始终平静。
锦衣青年退了一步,厉声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是谁?”
“你没听说过本公子的名字?我可是周阳!!”
“哦,原来不是市井流氓吗?”鸦青有些困惑,但她的刀却未曾迟疑。
周阳惊恐地望着满地尸体,连滚带爬地离开,“你们给我等着!”
褚爻没管他,握住鸦青的双臂,瞥了眼地上的尸体,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杀人吗?没什么感觉,就和杀羊、杀那些野兽一样,甚至更轻松一些。”鸦青话锋一转,“你想吃羊肉吗?”
“啊?我……都可以。”
“我想吃。”
“哦……好,中午带你去吃烤羊肉。”
“吃烤羊肉?我看你马上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周阳气势汹汹地返回,却只带来了寥寥数人,还没有他之前的护卫多。
褚爻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名文雅端庄的青年身上,周阳站在他身侧,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太守,就是他们!”
柳如烟的目光在褚爻叠穿在外的素纱襌衣上顿了顿,拱手作揖。
素纱襌衣薄如蝉翼,轻似烟雾,以精缫蚕丝织成,他见褚爻一穿就是两层,想必出身显贵。
“在下柳如烟,现任扶风太守。我在路上遇见周阳公子,说阁下当街杀人,还断了他一只手,不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周阳用完好的那只手指着鸦青:“这还用问吗?我带出来的护卫全都被那个贱人杀了!还有这个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褚爻丢开周阳,讽刺地笑了笑,“肆意为虐,强取豪夺,草菅人命……原来太守平日就是这样治理扶风的吗?”
柳如烟微微皱眉,“来人,先带周阳公子去疗伤,此事我会亲自去和周家说。”
周阳自然不愿,忍着剧痛也要留在此地:“喊医师过来!我要在这里治!给我把他们抓起来,我要剜他们的皮刮他们的骨把他们做成……”
“带走!”柳如烟厉声呵斥。
褚爻冷眼看着周阳被人带走,“柳使君这是何意?”
柳如烟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拖走尸体。
“抱歉,他是周家的独子,嚣张跋扈惯了……”
“那还不把绳子拴好?”
柳如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仿佛没有听见褚爻说的话。
“我的人恰巧看到了事情的经过,的确是周阳有错在先。”
“早就看到了,现在才出面?”
柳如烟收敛笑意,微微侧身,“回答这位阁下的问题。”
一名侍卫低着头道:“是……是属下没来得及出手……”
“自己去领罚。”
“是!”
“多亏了有使君在!还有这位公子和淑女,真是解气!”
“这周阳仗着自己的身份整日欺男霸女,还好柳使君明察秋毫,实乃我扶风百姓之幸啊!”
褚爻环顾四周,只见原本仓皇躲藏的百姓纷纷涌上前来。
柳如烟走到褚爻身前,轻声道:“阁下人也杀了,又断了周阳两只手,我保证,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阁下觉得,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吗?”
“太守要如何保证?”
“阁下不是本地人吧,一走了之,周家又能如何呢?”
“事情处理得干净利落,使君治理有方。”褚爻笑了笑,说完便要离开。
柳如烟确认他们去的方向是茶坊后,大步上前,“阁下留步。”
褚爻问:“还有什么事吗?”
“方才是在处理公事。现在事情处理完了,柳某想和阁下交个朋友。”柳如烟朝褚爻怀里看了一眼,和褚爻说了同样的话:“阁下也要去喝茶?百味斋的点心是有些腻,要搭配清苦些的茶水一起喝,这家的就不错,不如一起?”
“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什么茶好喝,既然如此,便多谢使君了。”
“请。”柳如烟伸出手,让褚爻先走,随后与她并肩而行,“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姜爻,爻辞的爻。”褚爻面不改色,反倒是鸦青偷瞄了她一眼。
“爻繇之辞,所以明得失。”柳如烟略一拱手,“姜兄,没想到你我的缘分来得如此凑巧,今日我还约见了一位客人,不知姜兄可愿与我一同前去?”
褚爻一点头,就有侍从将他们带上了二楼。
雅间内已经有一人了,对方见到褚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柳使君,这位是……”
“葛长老,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姜爻。”柳如烟转道,“姜兄,这位是桃花坞的二长老,葛容。”
褚爻与葛容彼此见过礼,次第落座。
葛容见褚爻先坐,再见鸦青也跟着坐下,皱起眉头。
柳如烟倒不在意,让侍女奉茶,“这是扶风的‘燕衔柳’,请。”
葛容却道:“把茶给老朽就是,你们先下去吧。”他主动给褚爻斟茶,然后将茶壶放到一旁。
褚爻将自己与鸦青的茶杯互换,“葛二长老,不给我倒一杯吗?”
葛容故作惊讶:“方才不是给了小友一杯茶吗?”
“再倒一杯。”褚爻将茶杯放到葛容面前,瓷器与木案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葛容缓缓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再倒一杯。”
“我来吧,本就是柳某要请姜兄喝茶。”柳如烟取过茶壶。
下一刻,褚爻与葛容同时出手。
茶声淅沥。
一节通体碧绿的玉箫从褚爻袖口滑出,敲在葛容腕骨上,发出金器般的鸣响。
斟茶声止。
褚爻取走这杯茶,朝柳如烟举了举茶杯,“多谢柳兄。”
柳如烟回敬褚爻,重新倒了一杯茶端给葛容。
“是柳某招待不周,二位都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倒茶的道理?”
葛容神色阴晴不定,将手伸进衣袖里,捂住颤抖发麻的手腕。
他观褚爻真气浑厚,修为更是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只怕半只脚已经踏入宗师了……甚至只差心境那一道坎。在没查清对方的身份来历之前,葛容不欲得罪褚爻,便接了柳如烟递来的台阶。
“既然使君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就该拿出点诚意来。”
“不知葛长老想要哪方面的诚意呢?”
“柳氏如今垄断了齐朝整个东部的纸品生意,想必亟需发展新的商路。只是这南部偏远,西部有宁川沈氏在,市场也接近饱和,北部……云州那边,可大多都是江湖门派,使君应当知晓吧?”
褚爻听着葛容意有所指的话,心中不禁冷笑。
“这么说,只要桃花坞开口,柳兄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北部的纸品生意?”
葛容目光沉沉地盯着褚爻看了一会,忽而笑道:“小友可莫要折煞老朽,我桃花坞是有些声望在,但能做的,也就是为使君牵线搭桥罢了。”
“要的就是桃花坞替在下牵线,若能成功,柳氏愿意给天水让利。”
“如此甚好,还望使君对我们的事上心些。”葛容拱了拱手,先行离开了。
柳如烟见识了两人之间的交锋,有意交好褚爻:“姜兄好身手,竟然能让葛长老吃个哑巴亏,两下便同意与我的合作,今天若不是姜兄在此,柳某只怕要大出血了。”
褚爻道:“不敢当,听柳兄让利给天水,还以为我给柳兄惹麻烦了。”
柳如烟摆了摆手,“涓滴微利罢了。柳氏产出的丝絮纸,不像普通的丝絮纸那般粗糙,质地轻便,又带有异香,世族皆喜风雅,只要打开商路,就不愁卖。”
听到“异香”时,鸦青悄悄拉了下褚爻的袖子。
褚爻的指尖轻轻划过茶杯,若有所思。
“这种纸,只怕不便宜吧?”
“还是比不上姜兄的素纱襌衣,丝絮纸用的,毕竟只是蚕丝缫制过程中残留下来的碎丝絮。”
阿爻想要,阿爻得到~
扶风这部分的章节基本上都要大修,这和重写有什么区别!![化了][化了]
“爻繇之辞,所以明得失。”出自《易·系辞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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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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