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横滨,一处庭院后宅。

枯山水的砂石背上爬满青苔,杂草参差不齐。这里早就没人打理,也没人注意。

偌大旧宅和它的现任家主一样,难掩颓败。

早就入不敷出,却非要强撑大家族的体面,不肯解雇佣人,生怕有谁看轻了自己。

初夏夜深的窸窣虫鸣里,夹杂着佣人的窃窃私语。

“……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听说账本上全是亏空,发不出工钱,这栋老宅都准备卖了。”

“……新太太年轻又没生育,借口回娘家这么久,怕是不会回来了。”

“……趁着老爷快病死了,我们也赶快逃吧!可别让债主赖上我们!”

静谧的夏夜里,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为自己盘算后路。

“前面怎么那么亮?”其中一个佣人揉了揉眼睛,伸长脖子往前瞧,忽地失声惊叫:“着火了!”

火势被发现时仓库已经被烧毁大半,慌乱的尖叫和呐喊将所有人吵醒。值得一提的是,为数不多的佣人全在收拾行李,而非救火。

眼见火光快蔓延到内院,有人脚步稍顿,然后咬了咬牙,以更快的速度逃跑。

还差一步就能跑出大门时,门口内的阴影里忽然传出了一道微弱细讷的声线:“……连子太太,你要走了吗?”

说话的是个瘦弱的小少年,约莫十岁,被面前的大火吓到,惶惶地问。

女人却如同见了恶鬼,脸色惊怒不定,细看下,瞳孔竟似在畏惧地颤抖。

她猛地将那孩子推开,歇斯底里:“滚开!你个怪胎!”

黑头发的孩子身形单薄稚嫩,被重重推倒在墙边,好像磕到了头,半天都没动一下。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这间老宅的家主于火灾前一刻钟不甘心地咽了气。他还不到五十岁,年轻时花天酒地落下病根,倚仗自己在外留学三年的眼界,不顾旁系的劝阻将家族搬到了势力交错的横滨。

然而大战中日本战败,横滨成为租界地,投入的资金全都打了水漂,百年资产付之一空,连房子都被抵押。发战争财的梦想破灭,崩溃之时又发现继室在外与人偷情,多重打击之下男人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以上,是街头巷尾最下等的谈资。

宅邸只剩下最后一个活人。

黑发孩子的手指动了动,缓缓撑起身,抬头向旁边看。

他的头发蓬乱,脸上沾了尘土和黑灰,却不难看出有一副精致相貌的好底子。

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摆,弯腰捡起门口被撞掉的木质表扎,被火光映亮的鸢色眸子犹如憧憧摇曳的鬼火。

然后,抬手将写有「津岛」的表扎扔进了火里。

-

一个月后,河边。

还是那个孩子,扔掉了深色的和服,换了身略显宽大的西式装束。这次脸上倒是干净了,却乱七八糟地缠上了粗糙的绷带,原本柔顺的黑发四处乱翘,像头顶又支起一对耳朵。

他好像刚从水里出来,没精打采,全身都湿哒哒的往下淌水,手里握着一听没开封的罐头,往栖身的桥洞走去。

仔细看,与一个月前相比,脸蛋竟然还圆了一点。

路过的野猫嗅到了他身上河泥的腥味,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预备着上去抢夺食物。

黑发小孩脚步放缓,下一秒,突然转过身朝野猫呲牙做鬼脸,把黑猫吓得炸着毛大声喵喵叫。

一听就骂的很脏。

小孩哼哼了一声,才朝前走去,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神态和刚才的黑猫一模一样。

他已经在外流浪了一个月,白天去街上打零工,有了钱就去买绷带和罐头,晚上回去,顺便恐吓来偷罐头的流浪猫。

他昨天刚靠人类的智慧战胜了一只流浪狗,夺得了桥洞的使用权,那里遮风避雨还能储藏,是这片贫民窟的风水宝地。

今天他本来想早点回桥洞,好向附近的猫猫狗狗宣示桥洞的主权,但下午的阳光实在太好,河面波光粼粼,连水草摇晃都像在跟他亲切招手——于是,入水了。

然后昏迷了。

被冲上岸了。

呛醒了。

汇报完毕。

黑发孩子的脚步停下。

逆向的光线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目光强迫地落在眼熟的大黄狗身上。

流浪狗亲热地绕着人打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委屈声音,尾巴却摇得像螺旋桨。那副厚脸皮的倒贴样,就差张嘴说人话了。

小孩眼中带上微妙的嫌弃。

好没出息的样子,他之前竟然是在跟这样一条狗打架吗?

打不过就搬救兵,呜哇,他对狗果然喜欢不起来。

发了会儿呆,他的视线才不情不愿地移到陌生人影身上,慢吞吞由下到上。

高档皮鞋与黑色西装裤之间被包裹起来的纤细脚踝,规整的西装,挺直的后背,镶嵌宝石的指环和袖扣。

还有注意到了他的到来,转过来的冷玉一样平静的脸。

无论哪一处都跟这片贫瘠邋遢的环境不搭调。

他确定毫无印象的年轻人眉毛都没动一下,唇角的弧度似弯未弯:“初次见面,津岛修治君,下午好。”

小孩皱了皱鼻子。

“太宰,我叫太宰治。”

青年点点头,应对如流:“好,太宰君。”

“二十年前,令尊留学时期曾救过九代目一命。为了报答,九代目提出会帮助他实现一个要求。”

“九代目最近关怀令尊近况,才得知故人已逝,剩下的血脉只有你一个,太宰君。”

太宰治歪头,户籍年龄十二岁、因为瘦弱看上去才**岁的小少年,做出这幅涉世未深的天真姿态毫不违和。

“九代目是谁?为什么要找我?”

青年的思绪好像在放空,眨了眨眼回神,抬步朝他走来。

太宰治垂手将罐头放在背后,盘算着往哪扔方便逃跑。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扔出去。

穿着如此显眼的人,进入到横滨的贫民窟、还能完好无损地找到这里,要么是他本身实力很强,要么是旁边有人在暗中监视。

“我没带新衣服过来,请忍耐一会儿。”

温和嗓音在身前响起,那件做工精良的西装外套搭在了他单薄湿透的肩膀上。

“你父亲的愿望是振兴津岛家,而我是九代目的下属。”

这个人帮他扣上两粒西装扣子,手指纤长,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有薄薄的茧。

青年最后给他整理了一下肩膀和衣袖,因为半蹲的姿势,抬头看他,眼中的笑意清晰了几分,近得能数清楚长长的睫毛。

“我是黑手党,名字在日语里的读法是seira,Kimino-Seira。”

“今天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说。

“生日快乐,太宰君。”

滑铲开文!基本全都是私设

这本是缘更的!

希望能把整本字数控制在五万字内,但按照我的经验多半是控不住(擦汗)

感谢投喂的小天使,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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