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九章 血战(上)

门开的时候,宁飞立即冲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成扬吸引了大部分的战斗力,门后只有两个敌人,不是哨兵。见到他,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击倒在地。

隐约而微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在黑暗的通道里震荡。他拒绝去想,闷头跑出暗道,进人白沙岛的夜色里。风在耳边猎猎作响,灯光楼房全化作一片流动的影子,从身侧逝去。他的心跳在耳边鼓噪,浑身的血液却又是冰凉的。慌乱地跑过好几个街区,才看到一个人。

他抓住那个人,在裤袋里搜寻到手机,哑着嗓子说:“借我。”

那人猝不及防,又看到他手里有枪,顿时激烈地挣扎起来,大喊“救命”、“抢劫”。宁飞没心情与他争辩太多,用左臂格挡住他的动作,径直滑动屏幕解锁。屏幕提示输入密码,宁飞不得不花更多的功夫,按住那个人,将屏幕送到他面前。

“告诉我密码!”

背后有脚步声,那人眼睛一亮,更用力地想推开他,高声叫道:“救命,快来救我!”

薰衣草与薄荷的气味。

宁飞转头,看到两个面熟的人,是成扬的朋友。

姚景行手按在配枪上,神色有些茫然。“宁飞?”他问,“你们失联了整整三天——成扬呢?”

宁飞将手机扔回路人身上,大步走上前,急促地说:“成扬有危险。”

“怎么回事?”沈薇问。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奈何时间等不及他从头说完。宁飞选择了最简短的话:“他在琦姐手里。”

姚景行皱眉问:“琦姐手里?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他的哨兵吗?”

“他……”宁飞的喉咙有点干涩,“我们被管琦——也就是琦姐,她的真名——困了三天,刚才终于有机会出逃。成扬为了让我能出来求救……”

“我知道了。”姚景行说,“我们在这附近只是巡夜的,得先通知公会。地方大概在哪里?”

“就在附近。”

“敌人多吗?”

“至少十二个哨兵。”宁飞低声说,“其他普通人不少于十五个,不包括管琦自己。”

姚景行点头,走到一边,开始小声汇报得到的消息。之前的路人早已逃到另一条街上,报警的对话声随风传来。宁飞呼出一口气,按下心里的急躁,倚在墙边等待。

公会那头的人兴许只是个导师,拿不了主意,要通知上级。姚景行应了声好,挂断通话,转头对宁飞说:“沈薇在这里等着,我先跟你去看看。”

两个人——总比他独自一人好。宁飞迫切地希望谢彤能马上得到消息,派遣更多哨兵过来。他不敢想象成扬一个人在里面会遭遇些什么。管琦必然十分愤怒,而且她还想得到成扬的精神体。

他突然记起脑死亡的叶宇晴。这个联想顷刻便被压回心底。

原路穿过窄巷的时候,姚景行的对讲机响了。

李政青的声音传出来:“姚景行?”

宁飞尽管心急火燎,却也不得不停住脚步,等姚景行回话问:“李上校?”

“我听说那个叫宁飞的自由佣兵与你和沈薇在一起?”

姚景行答道:“是,上校。”

李政青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带他回公会,这很可能是敌人的陷阱。”

宁飞抬眼朝姚景行看过去。姚景行对他比了个手势,对李政青说:“成扬很可能在危险之中,我必须先去确认一下。”

“你信他的话?”李政青说,“他有没有告诉你们,他曾是个叛逃公会的哨兵?”

姚景行举着电话,震惊地看着宁飞。

“成扬知道我是,我没瞒过他。”宁飞低声说,“他现在很危险,求你们……求你们快点派人来。”

姚景行停了一秒,别过眼,回复李政青:“成扬信他,我信成扬。”

李政青冷笑:“成扬轻信,所以失踪了三天,至今没有消息。姚景行,这是命令。你先带他回公会,完完整整将精神扫描一遍,我和谢彤再另行安排人去搜索成扬。”

宁飞哑声求道:“来不及的。琦姐对成扬的精神体很感兴趣,我怕时间一迟,他也被植入探针,成了琦姐的傀儡。你们想让我怎样都行,只要先去救他。”

姚景行点头,蒙住话筒问:“里面至少还有十二个哨兵?”

“是。”宁飞说,“应该都是公会出来的,受琦姐所控制。”

姚景行对对讲机开口:“李上校,我需要向谢彤报告。”

“你不服我?”

姚景行还没开口,李政青轻哼了一声,稍微小一些的命令人连线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过不了多久,谢彤问:“怎么回事?”

事情又被简略地复述了一遍,姚景行这一回的重点放在了十二个哨兵上。谢彤听完,“嗯”了一声,说:“我懂了,李上校是不太方便进行大规模的人员调度。我会通知离白沙岛最近的两组七人小队动身,前去与你们会合。你们先别轻举妄动,等我。”

李政青打断:“谢女士,我认为这很可能是圈套。”

“如果不是圈套呢?”

“可以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谢彤叹气:“李上校,我理解你在谭渊少将手底下工作久了,习惯了他那种风险最小化的行事方式。但公会里的哨兵向导个个都是精英,死一个就少一个,但凡有一点机会能把他们带回来,我都不会放过。”她的声音小下去,很可能是正在对旁边的人布置任务。

“你做主,谢女士。”李政青说,“我毕竟只是个顾问。还是建议你们小心宁飞,他在会议室做了一些事,我虽然不记得,但总能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姚景行眉毛皱起来,转向宁飞,做口型问:“李政青与你有过节?”

宁飞胡乱点了下头。这一番扯皮听得他满心焦躁,恨不得谢彤好不容易派出的小队马上就能到这边来。他压抑心里过度的急切,告诉自己一切都需要时间,等人,布局,穿过暗道与机关门——等等,机关门。

“需要爆破装置。”他说,“那里面的门很重,难以单凭哨兵的力量打开。”

不等姚景行转达,谢彤说:“我听到了,爆破装置。李上校,我们目前还需要人带路,等事情结束之后,再为你调查那件会议室里的事情。”

对话结束,他又得开始等待。

万幸成扬留下的精神线还在脑海里,没有消散,说明他还没有……至少没有落得叶宇晴一般的结局。

还活着。

“先进去看看?”宁飞低声提议。

姚景行微一迟疑:“好。”

他只是想做点什么事,让自己不必这样焦灼而绝望地无所事事地想着成扬。他才刚刚赢得成扬的心,长久以来的幻想在一瞬间变成真实;萤火虫发光的时候,彷如全世界的灯火都因此而点亮。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还没真正听见成扬对他说爱。

如果能让成扬平安,宁飞愿意用自己一切来交换。

“别太着急。”姚景行轻声安慰他,“成扬一向是很聪明的人,就算局面再不利,也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他点头。

暗道末端的机关门是紧闭的,之前击倒的两个敌人依然躺在原地。

姚景行在四周确认了一番,又举起对讲机与其他人交换信息。布置人手的信息太过琐碎,宁飞对这群人又了解不多,听了一会儿,便让断断续续的字句从耳边流过。姚景行跟公会的人谈完,凑到他身边,说:“大概还需要五分钟的路程,外加不超过三分钟的安装装置时间。”

“好。”沉默了片刻,宁飞忽然又出声,“对了,记得小心叶宇晴。”

“什么?”姚景行问。

“她的身体被管琦占用了。”宁飞答道。

“宇晴……”姚景行音调微微颤抖,“你们是因为因为这个而被困住的吗?”

“差不多吧。”他小声说。

“我出去告诉谢彤。”

姚景行的眼眶发红。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走出暗道,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才拿出对讲机。宁飞移开眼,不去看他,低头凝视着地面,专心致志聆听远处是不是有脚步声。

过了很久,姚景行回到木门边通知:“他们来了。”

宁飞与姚景行退出去,果然在远处看到谢彤领着十余人携道具奔来。他们随意与姚景行点头招呼,便钻进暗道里,开始折腾□□。

在煎熬的等待之下,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缓慢。

等门轰然碎裂的时候,离他走出机关门已经过了十来分钟。

宁飞不敢想象成扬会经历什么。

他只能全速冲进去,踏过呛人的硝烟与满地的碎片,循着记忆力的道路向前奔去。其余哨兵跟在他身后。无人说话,通道里只有脚步的回响。

监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血迹与残留的青草味,昭示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宁飞的心怦地跳了一下,随之沉坠下去。

“是这里吗?”谢彤问,“我闻到了成扬信息素的痕迹,但是人呢?”

他摇了一下头,深吸一口气,说:“之前的岔路口向左,是囚牢,也许能藏人。监控室外有另一条通道,可以通往管琦的核心区域。”

谢彤偏头示意两人去后方的囚牢搜寻,率先便往宁飞所说的通往核心区域的路走去。走了一半,忽然回头,直视宁飞问:“你为什么对管琦的底下密道这么清楚?”

“成扬告诉我的。”他说,“在被困的三天内,他用精神体仔细地探查过。”

“希望你没骗我们。”

宁飞忽然觉得疲惫。

“我不会害成扬。”他低声恳求,“我们先去找到他,好吗?”

谢彤皱起眉,没再说话,朝前走去。

成扬听见歌声。

仿佛有万千人一同合唱,没有歌词。曲调低沉,像没有月亮的夜里酝酿着风暴的墨蓝色的海。他看见溺毙的魂灵朝天空伸出无数只化作白骨的手,骨头上刻着一道道划痕,随着浪潮上下而动。

一个女声说:“时间差不多了。”

成扬蓦地被拽入水底,再抛出来。睁开眼,四周依然是黑的,但有着暗淡的光。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右手背上贴着一小块止血的纱布,食指被血氧仪夹着,身后仪器传来平稳而安定的“嘀——嘀——”的声音。

金属杆上高高挂着两三个空袋子,里头的化学药品也许早已被注射入他的身体里。成扬按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背,取下血氧仪,掀开被子坐起身。

仪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关了它,过来。”脑海里的声音对他说。

“……管琦?”他问。

“是我。”

成扬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大脑也是空空荡荡的。精神力消耗殆尽,连最基础的壁垒也难以筑起来。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普通人,能随意地让管琦进入自己的意识里。

这不行。他皱着眉,隔出一小块意识,用仅剩的力量包裹着。

管琦催促他:“别磨蹭。”

成扬不出声地翻身下床。地面铺有瓷砖,光脚踩上去,寒意从下而上,直入心底。他找不到鞋子,只要就这样,顺着管琦指引他的方向,向前走去。

之前被揍过的地方还没恢复好,走路的时候稍一牵扯,便疼起来。但是值得的——他拖延了这么久,宁飞必然能逃出去。

出了房间,便是一个长廊。每隔两三米,便有一个黄色灯泡挂在天花板上,幽幽发着光。长廊两边是玻璃墙面,里面藏着朦胧的暗影。成扬一步步缓慢地走过去,到了灯下,才看清墙里是什么。

是尸体。

巨大的装满透明液体的水槽里,无数裸露的尸体浮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胸前破了一个大口,内脏被整整齐齐掏空;有的从腰部被切成两段,截面上能看见清晰的苍白的脊椎骨;有的缺四肢,缺双眼,缺头……也有偶尔一两具完整的尸体,阖眼立在水中。

成扬曾在精神图景里看过更为可怖的场景,但这是现实。

当他走过的时候,一双连着神经的眼球顺水飘过。

他回头。来时的长廊末端,立着一只黑猫。

“喵。”它说。

管琦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成扬定神说,“在看尸体。都是你泡进去的?”

黑猫小步跑来,缠在他腿边,细细地咪咪叫。熟悉的毛绒绒的触感让成扬觉得有几分安稳。它趴下,尾巴蜷在身边,流露出委屈的神情。

成扬想问它,宁飞逃出去了吗?

管琦在他脑海里笑了:“不是我泡的,是我被泡在里面。以后你有机会可以去找一下,那具没有大脑的尸体就是我。”

成扬把手放在玻璃上,用眼神暗示黑猫快走。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穿件衣服?”他问。

“麻烦。”

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情,黑猫后退两步,却不肯回头,依然跟在他的身后。

成扬叹了口气:“所以你就把宇晴的身体拿来用了吗?”

“没错。”管琦说,“成扬,继续走。”

他继续向前,目光凝视着玻璃墙,透过反光,来确定黑猫的位置。安静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宁飞呢?”

“逃出去了。”管琦话里听不出喜怒,“但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反正你还在这儿,他总会回来的。”

但宁飞的精神体还在。

“你说的是真话吗?”

“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骗你了。”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门。门两边的尸体随水波而贴着玻璃面,双眼圆瞪,面容扭曲成凶恶且痛苦的形状。他静静站了会儿,双手握住门把,准备开门。

黑猫站在走廊正中。

算了,成扬想,反正至少目前,管琦还看不见它。

管琦在他脑海里说:“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吗?进来,成扬。”

成扬转动门把,推开门,侧身走进去。不等黑猫跟进来,便将门关上。这是一个大厅,有着半剥落的墙漆、雕花的胡桃木桌椅、华丽的水晶吊灯,所有装饰表现出强烈的殖民国风格。宇晴与另一个从未见过的三十来岁的女性面对面坐在桌前,一个泡着大脑的玻璃水箱安放在她们的中央。

宇晴闭上眼,指尖伸入玻璃箱,轻触着水面。

“管琦吗?”成扬问,心跳得飞快。

叶宇晴轻柔地开口:“是我。”

女性站起身,为他拉开旁边的椅子:“是我。”

脑海里的声音说:“也是我。”

本能和强烈的危机感促使成扬后退,或者夺路而逃。但他只是个向导,毕竟比不上宇晴的身体的速度。于是他压下恐惧,走上前,在椅子上坐下。将手肘撑在桌面上,用残存的精神力量更紧密地把核心意识包裹起来。

“你要告诉我一切?”

“你有权知道。”管琦说,声音慢悠悠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从哪儿开始说好呢……我与公会宣战?还是那天叶宇晴的死?还是为宁飞植入探针?还是更久远、更早以前?”

“从头开始吧。”

管琦轻笑一声:“你是想拖延时间吗?也行,那我就从头说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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