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霖天尊听闻录玄塔塌了，七恶相逃了，扶旸神君败了，将南方水患立刻交由神官来管，直奔着九霄殿去了。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单拎出来，都能让天尊头疼半个月朝上，偏偏又一起发生了。

九霄殿上，天尊扶着额，下面的神官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扶旸，为何会败？”天尊道。

“天雷难熬。”

这话说的其实也没错，若不是因为天雷难熬，威力巨大，他也不会以身为媒，将天雷引到二十八星宿阵阵眼，借此破阵。

“本尊看你是救徒心切！罢了，此事究竟因何而起，你我心知肚明。她如今身负七恶相，已成魔界少主，七恶相迷心乱志，威力无穷，断不可留。好在身死相消，待你伤好之后，前往魔界杀了魔界少主，过往之事便可一笔勾销，天雷之刑亦可免。”天尊此时说话，也有些讲究，说到“魔”、“恶”等字眼，便拔高了三分音量，似是在提醒着扶旸——你们二人本就殊途。

而扶旸只道：“能够受天雷之刑，我甘之如饴。”

天尊额间青筋暴跳，想起万年前，扶旸也是这么说。那时他用了禁术，让一缕元神起死回生，将其放入梧桐树中，那时的梧桐树还没有半人高。起死回生之术，为天道所不容，那天雷本是要劈那梧桐树的。

他护着那梧桐，整整万年。

钟情之人世间少有，可这情却钟错了人。

天尊不愿和他掰扯，气道：“爱受不受，你若是不去，本尊派其他神君去！”

其他神君面面相觑，正听到关键之处，还想接着听呢，突然被当场点名，没谁主动站出来，生怕这一站出来就没下文了。毕竟扶旸神君万年间因何饱受雷刑，荣登三界话题榜一。怕是不一会儿，扶旸神君过往之事为何，便会荣登三界话题榜二。

天尊无奈扶额道：“想加什么码？”

扶旸道：“凤族教女无方，才引此祸事，望天尊重罚。”

“允。”

扶旸接着道：“若是诛杀魔界少主即可，那我领命。”他有一万种方法只杀魔界少主，不伤及她。

元霖天尊心下明了，深知扶旸在打什么算盘，他那股倔劲在天界无人能出其右。思索良久，最后只道：“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

魔界，金成殿。

厚重的锦帐透不出几分光亮，苏沐躺在雕花床榻上，悠悠转醒，手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她轻捏了捏，原来是师尊所赠的梅形白玉簪，可这玉簪只剩下半截。

苏沐将玉簪收入怀中，而后坐起来抬手拨开锦帐，光线涌入，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察觉到身上已经没了伤痕，只余些许隐痛。

她下意识开口，想要喊师尊，可抬眼望去，幽火荧煌，血纹蚀地，这哪里是天界的景象。

“少主，您终于醒了！”床榻旁有位女子忙不迭地递上湿布，欲帮苏沐擦拭脸颊。

苏沐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假装擦着脸，在湿布遮挡之下暗戳戳打量着周围，问身旁女子：“你是谁？”

“属下青禾。”

青禾！苏沐脑中炸起一道惊雷。师尊曾说过，青禾乃魔界右护法，魔界右护法称自己为少主？难道自己在做梦？

苏沐不敢相信，又打量起周围，不像是幻境。

身旁那女子忽道：“少主是在挑衣服吗？”

苏沐这才发现，在这偌大的宫殿中，衣服挂满了整整一面墙，各种款式应有尽有，这是成衣店？什么情况？

身旁那女子又道：“这些都是天魔大人特意为少主准备的，不知少主可有相中的？”

她什么时候认识戮机了？这一定是梦。苏沐重重咬了下舌尖，好痛！

这不是梦，完了，羊入虎口！自己可是天界之人，天界与魔界之间势同水火，怎会宽待她？

难道是自己在录玄塔中死了，夺舍到别人身上了？若是夺舍，那可得演像点。

完蛋，自己刚刚还问了别人是谁，算了，破罐子破摔了！

“就第三排第九列那件吧，你先出去，我要更衣了。”

青禾听了，掐了个诀将那件衣服取来，便退了出去。

苏沐下床走到殿中铜镜前打量着自己，眉眼如初，相貌依旧，又变出部分真身，梧桐绿叶翠翠，并非夺舍他人。再观灵台，异常充盈，其上有七片梧桐枯叶。再忆起先前在录玄塔中种种，她猜测这七片梧桐枯叶就是七恶相，而自己被七恶相附身了，七恶相威力无边，所以魔界才会立自己为少主。

尚来不及多加思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声音像是来了不少人，随后便是叩门声，青禾问道：“少主衣物可换好了？天魔大人方才传话，请您到议事厅一叙。”

*

踏入议事厅，苏沐首先看到的，便是天魔戮机的眼睛，那一双血眸仿若能够看穿灵魂，却并不会让她感到害怕。魔尊十六夜坐在天魔的下位，神色冷漠。

“来了，当自己家一样，随便坐。”天魔道。

苏沐不是胆怯之人，向前走了几步，坐在了魔尊十六夜的下位。天魔压魔尊一级，魔尊压魔界少主一级，坐在此处较为妥帖。

“唤你来主要是有三件事，这第一件事，便是如今你被七恶相附身，唯有在魔界最安全，你可愿在我魔界当魔界少主？”戮机道。

少主早就已经喊上了，怕是不愿也得愿了，且敌众我寡，如今之计，需先假意相迎，再寻机会抽身。

“我愿意。”苏沐于是道。

戮机听了摇摇头，道：“当了魔界少主，就不能以‘我’自称，而是‘本殿’，再说一遍。”

苏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口中道：“本殿愿意。”

戮机满意笑了笑，随后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比武。若想坐稳这魔界少主之位，需得有些真本事。就算有七恶相之力，也不可不比，只要打败使用自身九成功力的十六夜即可。”

“何时比武？”苏沐问道。

“这个倒是不急，眼下另有要事。”十六夜答道。

苏沐暗自松了一口气，对上魔尊，胜算极小，七恶相之力扰乱心智，她并不想用。可这要事为何，苏沐刚要开口，天魔却抢先一步。“最后一件，扶旸已经进入魔界，来取魔界少主之命。”

苏沐闻言瞳孔微缩，倏地看向说话之人，二人目光相对，片刻寂静后，天魔一字一句道：“也就是你。”

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苏沐心间，令她呼吸一滞。她下意识地攥紧双拳，指甲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意识回笼，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词，苏沐并不相信师尊会杀自己，可师尊如今还会护着自己吗？她不知道。

比起与一群素不相识的魔为伍，在不确定师尊内心想法之前，她更愿意回到师尊身边。

“你有什么想法？”天魔玩味地问道。

“既然来了，作为他唯一的徒弟，我...本殿自然是要好好招待。”

“说来听听。”

“本殿亲自迎战。”

*

进出魔宫的路，只有一条——罗刹道。此道十分凶险，幻象丛生，非魔宫之人，走错一步，便会被困在幻象之中。

苏沐走出罗刹道，来到了魔宫之外的地界，和她同行的，还有三千魔兵。

这魔兵不是她要带的，是天魔戮机硬塞给她的，说是要给她涨涨威风，告诉天界神君咱可不是好欺负的，苏沐推脱不了就只好带着。

她就在此处等着，在罗刹道的入口等着，她要亲自问一问师尊，是不是真的要杀自己。

不多时，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寂静，一道寒光闪过，一捧魔血溅地。

而杀那魔的，正是扶旸神君。

扶旸神君身后跟着不到百位天兵，皆乔装打扮了几番，看起来活脱脱就像是魔界土生土长的。

今日的扶旸神君与往日大不相同，在苏沐记忆里，师尊总是眉眼带笑，温柔和煦，虽偶有黑着脸的时候，但眸子里总有化不尽的春水。

而如今的他，面庞冷峻似冰雪雕就，眉峰入鬓如剑挑霜华，眸如隼，气凌穹，身形一动，便有肃杀之意。

她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冷漠模样，不由得有几分胆怯，却还是走上前。扶旸也似有所感，朝着她看过去。

苏沐开口，刚准备要吐出“师尊”的“师”字，又一转，道：“神君来魔界所为何事？”

扶旸将长剑收入鞘中，敛了几分杀意，道“奉天尊之命，前来诛杀魔界少主。”

“你愿？”苏沐说出口时，声音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当然。”

苏沐听了那二字，心中原本闪烁的那点微光，开始摇摇欲坠。或许，在师尊眼中，如今自己和方才死于他剑下的魔并无二致，皆为可诛杀之物。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师尊剑下。

苏沐身后的那些魔兵们见扶旸神君说话如此嚣张，顿时怒目圆睁，个个血脉偾张，摩拳擦掌，大有“怒发冲冠”之势。就算他们对天界之人成为魔界少主小有不适，但再怎么说也是天魔大人选中的。天魔大人在魔界为他们开辟出一方天地，让他们不再居无定所，历代魔尊从元夜到十六夜都是天魔大人亲封。

他们认为：对魔界少主不敬，就是对天魔大人不敬。

天兵们显然早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魔界少主就在眼前，此时不杀更待何时？人人都想建功立业，一战成神，方才扶旸神君和魔界少主那番对话，他们听了就像是在宣战。

仿佛是已经得到了扶旸神君的默许般，一天兵手中长矛瞄准苏沐直直飞出。

苏沐见状，抬手便唤起一块石头朝着长矛扔去，以作抵挡，却不想石头还未触及长矛，扶旸神君就将那长矛召回，转而将其扔回那位抛出长矛的天兵手中。就在此时，苏沐撤了石头上的法力，石头“砰”的一声落地，苏沐带着三千魔兵隐入罗刹道内，若真的正面交起手来，胜算不大。

行动胜于言辞，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也许师尊并不想杀她。

但与其猜测，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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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魔界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