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妖魔碎路”的尽头》
每次填写籍贯“陕西咸阳长武”心里总有些虚，因为我长大后很少去这个所谓的老家，印象大多停留在已十分模糊的童年记忆中。
上小学前，我很长一段时间被寄养在长武农村的爷爷奶奶家。有关长武的回忆，倒还残存些影子。
记得我爱喝米汤（稀饭）不爱吃面，被大人吐槽为假北方人；我和爷爷埋了一只病死的鸡，上面栽了棵果树苗；爷爷很勤快，庄稼种得好；爷爷很疼我，常给我喂冰糖；我那时还不怕狗，趁奶奶做饭时偷偷扯下一块面团，喂给新买的小黑狗；我一到乡下就被“带歪”，不仅爱上和泥巴，还被堂妹、堂弟带着在村里的土路上撒了疯似的乱跑……
疯归疯，我绝不去“妖魔碎路”。“碎”是方言，即“小”的意思，“妖魔”源于我儿时的怨念。
那条妖魔般的小小村路镶嵌在二爸家门口。有次父母把我又送到老家，离别当日，他们坐上一辆后门敞开的三轮“奔奔车”冲我招手道别。像被“抛弃”的我眼睛莫名地湿润了，碍于面子没追上去。
我向来胆小，对那条“抢走”爹妈的小小村路一直不敢探究。仿佛是一条无头路，终点蹲着一只大妖怪。初一暑假到长武，我随年龄增长胆子肥了不少。随堂妹、堂弟耍了好几日，基本把整个村子转个遍，包括那条曾“吞噬”了爸妈的“妖魔碎路”。
“这碎（小）路的尽头似（是）大路？”我以蹩脚的陕西话问，抑制不住见到这条堪称“童年噩梦”村路真面目时的雀跃与“不过如此”的得意。
“不，以前还似（是）窄窄的碎（小）路。最近几年姐你没回，不知道变化。”堂妹丢掉火柴棒用脚踩着，好销毁她刚才带头焚烧秸秆的“纵火罪行”。
她毁灭证据的速度堪比这条“妖魔碎路”的发展，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火柴棒无迹可寻，“妖魔路”接通正道。
初中后繁忙的学业让我到大一期末那年，因爷爷病逝才请了假到长武，这个越来越陌生的老家。
有意思的是，那条大路通了公交，我在汽车站下了长途客车，那里的专线公交会经过大路，把我送到“妖魔碎路”与大路的岔口，我就到站了。
有些可笑吧。小时候怕极了也恨极了的“妖魔碎路”，如今成连通村里及县城的枢纽。办完丧事，我和母亲在“碎路”口等公交赶回西安，我依然酸肿的眼睛望向“碎路”的另一边，山田上爷爷以花圈为标记的新坟。
那一刻眼睛再度湿润，不是儿时与父母短暂分离的酸楚与恐慌，而是一种对阴阳两隔的永别、对人生老病死的无奈……
很快，我和母亲坐上公交走了。
我久久巴望着窗外沿途的山景，从起初依依不舍地锁视于爷爷渐行渐小的坟茔，再到崎岖的山岭及沟壑，没过多久到了与农村相比马路宽阔、楼房林立、热闹喧嚣的长武县城。
亲自走一趟，小时候的谜底终于揭开。
光阴流转，“妖魔碎路”的尽头不只是一条公交畅行的大路，平缓绵延间通向一座山中小城。一座在日新月异的发展中退去朴素的山色，着上现代新装的城。
姒月喵
2021年3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