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飞不回的兆鹏》

“为啥叫‘兆鹏’，大鹏展翅，越飞越高嘛！”

《白鹿原》原著中，作者陈忠实老先生没言明为何鹿子霖的长子叫鹿兆鹏，电视剧《白鹿原》增加了鹿老爷子过大寿时，鹿子霖兴奋地向全村人解释自己长子名字由来的情节，也印证了鹿兆鹏后来越飞越高，最终飞不回的一生。

无论原著还是电视剧，鹿兆鹏都被很多人口诛笔伐。说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他一心搞革命，对父母不尽孝；教唆黑娃搞农协，失败后连累黑娃当土匪、其妻田小娥悲惨死去；常年不顾家，逼疯了包办婚姻的妻子鹿冷氏，还抢了自己弟弟鹿兆海的青梅竹马白灵……

以上都是事实，原著中鹿兆鹏几乎没和家人对话，家里也当没他这个**儿子。他与其说是一个人物，更像一个行走的符号，代表对革命理想的毕生追求。

耐人寻味的是，陈老全篇未点明鹿兆鹏协助解放滋水县的起义后，究竟是什么结局。光说白孝文这个机会主义者，窃取革命果实成为县长，半年后以“□□”等罪名，处死了副县长黑娃。唯一能证明黑娃清白的鹿兆鹏又“飞”得不见人影，不知死活，似乎是起义后随解放军一路打到新疆。陈老还特意提了句：扶眉战役伤亡惨重。

所以，黑娃至死没见到鹿兆鹏，他像人间蒸发一样再未出现。其父鹿子霖公审大会后精神受刺激疯了，不久咽气。鹿家衰败，白家兴旺，这让几十年前故意与鹿家调换“风水宝地”的白嘉轩万分愧疚，觉得自己儿子能当县长也是这个缘故。

史诗般的名著就是如此，不是什么“善恶有报”或“大团圆”。更没有落入电视剧末尾，白孝文被白嘉轩大义灭亲，鹿兆鹏带着白嘉轩与鹿子霖去县城看望孙女，即他和白灵的女儿天明。白发苍苍的二人推着孙儿荡秋千，仿佛看见小白灵这种温馨又感人的俗套。

电视剧的结局是美好的，这种美好相比于原著的残酷与冰冷，失了几分真实的地气。现实远比小说精彩、无奈、冷酷。鹿兆鹏献身革命反倒家破人亡，不知所终；白孝文卑鄙无耻却官运亨通，煊赫一时。在陈老的神笔下，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只有**裸的人性。

飞不回的兆鹏，坚定的**者，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后，过上长达二十多年的地下工作生活。他与□□的斗智斗勇与不屈不挠，是当时无数革命先烈的缩影。可这样一个正面人物，因个人问题被不少读者及观众厌恶。当代人站在新时代肆意评价前人，本身就是一种片面与偏激。

他们骂鹿兆鹏搞革命连家人都不管，但多少像鹿兆鹏那样的先烈，在家庭责任面前都是不得已才缺失的？他们骂鹿兆鹏不给妻子活路，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何逼他当传宗接代的工具？他们骂鹿兆鹏不顾弟弟的感受，横刀夺爱和白灵在一起。奈何共同信仰是促使鹿兆鹏与白灵走到一起的动力，作为国民党军官的鹿兆海再爱白灵，精神上的背离注定他们分道扬镳……

原著陈老连兆鹏和白灵的儿子鹿鸣都写到了，也写到朱先生“□□”被刨坟，白灵“肃反”被活埋，就是没给读者言明早已飞得太高、飞得太远的兆鹏的结局。

或许是专门留一个开放式结尾，让大家猜猜那只展翅大鹏离乡多年后，可能真的在战争中长眠于异土，而非革命胜利后成为大官或别的什么……总之，直到鹿子霖死亡，也不见兆鹏飞回故乡白鹿原。

有位网友分析得很好，意思是鹿兆鹏和黑娃的命运在一条线上，黑娃的死暗示兆鹏的死。白孝文半年后敢处死黑娃，是确定兆鹏当时死了才下手。书中多年后，政府及部队工作人员找到白嘉轩，通知其女白灵牺牲，暗示白孝文不在政府从事，要么继续高升，要么遭到惩罚。根据“大团圆”的俗套，许是遭到惩罚。陈老早把人物结局安排好了，想知道就需费些心思……

不论兆鹏结局如何，我想我们当代人目前能知道的一些英烈事迹仅为冰山一角。因为有太多太多人像兆鹏一样，在那个书信不通、局势动荡的年代，最终销声匿迹，为中国革命事业的成功，洒上他们不为人知的热忱鲜血。

可贵的地方在于，那些人不需要后人知道他们付出什么，只希望山河重振，民族独立，人民幸福。正如电视剧中兆鹏所言：“我希望所有地方都像咱原上那样太平。”

飞不回的兆鹏，革命年代不计其数的先烈写照，为革命理想拼尽一生，为救亡图存日夜不息。他波澜壮阔的人生、模糊不清的结局，让我们后人翻到书本结局时，心中更多的是迂回着一种苍凉的大气、回旋着一种磅礴的萧条……

姒月喵

2021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