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雨天的蚯蚓》

以为是雨后黏在半湿不干地面上的小树枝，千钧一发落脚时，那竟微微蠕动的树枝吓得人虎躯一震。足部滑稽地勒马在半空中，笨重地踏在另一处亦潜伏着该是树枝的地方。直到一种似是“爆浆”的感觉还未透过鞋底，下意识地俯身细看，那成精的“树枝”是蚯蚓。

还好吾未杀生！

庆幸替代惊诧，小心移足好不误杀这些平日猫在土里，下雨才出来溜达的低调的小生命。可真关注起雨后湿漉漉的地面及不得不被约束的足下，惊觉原来从踏出大楼的那一刻起，自认为被雨水打落于地的树枝或许也是蚯蚓！

那刚才情急之下的踏地呢？心“砰砰”的跳起来，根本不敢多想，更不必说多看一眼那个被踏足的地方……

一种愧怍夹杂着轻微恶心的感觉，逐渐若比蚯蚓更灵活的小蚂蚁般爬上来。虽说没咬出什么不痛不痒，但不适难忍。踮起脚拔腿开走，宛如小时候玩“跳格子”一样谨小慎微，就怕一步子甩下去得扑灰多少蚯蚓的生命。

其实人生中第一种不怕的虫子，就是毫无攻击力的蚯蚓。小时候我就怕虫，连只米里滋养出的小飞蛾都吓得魂飞魄散，唯独面对小蚂蚁和蚯蚓才作威作福。

小蚂蚁长得小，堪称碾都碾不死的“小强”！哪怕踩上甚至故意碾压，也会因其身体过小，从人类鞋底的纹饰下逃过一劫。不像骨骼粗大的大蚂蚁，虽跑得比小蚂蚁快，故意或无意踩上就是血案。

蚯蚓是继小蚂蚁后的另一种让我认为蛮可爱的生物，也有不少人认为它滑腻腻、湿乎乎得恶心，我倒觉得罢了。它具有再生能力，是我还没学到相关生物知识时就得出的。

也是雨天，蚯蚓活动最旺盛的时候。眼看雨停，和小伙伴们踩着泥水奔跑，一点儿都不心疼衣服和鞋子，更忘了之后被家长骂为“小疯子”。我们比慢吞吞的蚯蚓欢腾得多，扑向雨后一片清新的世界……

几个调皮的男生不顾我们女孩们的鄙夷及制止，将捉到的小蚯蚓笑嘻嘻地扯开，说什么“死不了”的话。见那条明明一分为二的蚯蚓还能动弹，我们舒口气之余，也很好奇这种其貌不扬的小生物居然藏着这么顽强的生命力！

“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这是上学背荀子的《劝学》时，让我感慨颇深的一句话。将看似软弱的蚯蚓与容易伤人的螃蟹相比，指出蚯蚓长期生活在地下无攻击力，凭毅力在坚硬的泥土中行走；螃蟹则空有一对慑人的钳子，浮躁得寄托于蛇鳝之穴，缺乏蚯蚓坚韧的品质。

我不光觉得蚯蚓能坚韧得以柔弱之躯开拓泥土，它对雨天有种深切的执念。下雨就破土而出，在这个人类避之不及，天地间唯留绿植静静接受雨露滋润的天气，和一片灰蒙蒙的雨天打招呼，在哗啦啦的雨水中畅饮游走，自在呼吸。

转眼天放晴，雨后明阳挤出阴云照射大地，唤醒被雨天圈禁得昏昏欲睡的人。他们迈开步子踏上雨后潮湿的地面，嗅着浸染田野气息的空气，我的目光则落于地上那些小树枝似的蚯蚓——

有些未来得及回泥土，不知怎的就干巴巴地死了；有的在艰难地匍匐着，像要逃离阳光；也有被踩得四分五裂，瞧着真没救了……

不曾想到我最喜欢的雨后明朗洁净的世界，对蚯蚓是一种酷刑与灾难。脚步不禁放慢，刻意避开那些可能是蚯蚓的“小树枝”。

地面上流动着我被阳光滤过的影，似水中摇曳的海草。我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只为让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生命尽早平安回归泥土，并祝愿它们下一个雨天再出来逛逛。

姒月喵

2021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