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亡国

本宫就是永昭国唯一的长公主,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审本宫。”

姜婉平发丝胡乱的糊在脸上,眼神狠厉,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控制不住的发抖。

“公主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圣上恩德,不忍您如花似玉的年纪便早早的香消玉殒,倘若公主愿告知内帑之址,为您自个儿谋个生路,又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李公公夹着嗓子,眯着眼瞧着面前的人儿,随手掸了掸自己绣着蟒纹的外袍。

“恩德?何为恩?何为德?覆灭一国为恩?还是民兵血洗城门为德?”

姜婉平眸中血色翻涌,激烈的挣扎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被铁圈拷住的手腕渗着鲜血。

刑房内光线昏暗,斑驳的墙壁上贱满血迹。

李公公冷哼一声,伸出了左手,番役垂头默契的递上一条白玉拶子。

“冥顽不灵,咱家给你指了条阳关道你不走,那便也不要怪咱家心狠。”

“行刑!”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整个刑房,姜婉平的手指从一开始清晰的疼痛变得麻木,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额间的汗水渐渐模糊她的双眼,直到最后一片漆黑。

不知多久,白玉拶子已被染上深红色,姜婉平的头无力的垂落在胸前,奄奄一息。

李公公坐在太师椅上摆了摆手,行刑的番役领了令立刻停下动作,李公公起身走向前去,指尖挑起姜婉平的下巴,左右转动着,注视着姜婉平苍白的脸,确认姜婉平再无气息时,满意的笑了笑,语气平淡道:“没用的东西,拖外去扔远点。”

两名番役上前,解开锁扣,如同拖着一条麻袋般将姜婉平拖了出去。

一旁的狱使弯着腰欲言难止道:“公公,这······,圣上那边万一怪罪下来····”

狱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额间渗出冷汗。

李公公淡瞥了眼他,踱步到窗边,望向京城的位置,不屑的开口道:“圣上?天子的眼睛可看不到江州这么远”

李道远举起手轻轻点着窗框,语气冰冷:“而咱家才是天子真正的眼。”

···

几里外,泊安县,姜姣睁开眼。

入目是一块被熏的极黑的房梁,屋子四周放置着被晒干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药香味,市井的叫卖声混着各种激烈的谈乱透过茶楼的窗子传进室内:“这永昭国公主也是命苦啊,听说前几日楼破便自缢于城门口了”。

“惨呐,惨······”

“你懂什么?这明明是永昭国自作孽,君不君,臣不臣,永昭公主姜姣随了他父皇,娇蛮无道,流连风月,还带回了个乞儿收在身边做了面首,赐了姜姓,闺中密契,秽乱宫闱,要我说那永昭国从上到下都是活该。”

“那还有人给那公主收尸吗?”

“收什么尸,估计随意丢乱埋葬岗了,或则随便挖个坑埋了。”

听着窗外的闲谈声,姜姣挣扎起身,扭了扭受伤的手腕,疼痛蔓延四肢百骸,整个小腿都被纱布裹满,动弹不得。

姜姣倚靠在木质床栏,脸上是病态的苍白,琥珀色的眼眸望向窗外,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午时三刻···

“咔嚓——”

一声轻响,茶肆的门被从外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身上的饰品随着他的步子发出一声声脆响。

秦双歌一袭黑衣,袖口处绣着金丝纹案,墨发垂落,丹凤眼眼尾下一颗小痣,平添几分妖治,腰间镶有珠翠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宝珠碰撞,贵胄之姿尽显,他走到桌旁,将装着药膏的小玉瓶子放在桌上。

“你身上的伤小厮已经请大夫瞧过,稍加调养,不足几日便可痊愈。”

姜姣只微微点了点头,不做声。

见姜姣没有太大的反应,秦双歌也不恼,低低的笑了起来,顺势在榻边的不远处坐了下来,姿态看似随意,视线却牢牢的盯着姜姣开口道:“我姓秦,秦双歌,姑娘是和苏娘相识吗?”

苏娘,望忧楼的副掌柜,也是当年父皇流落民间的小女儿,姜姣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话落,姜姣这才从愣神中抬眸看向面前面若冠玉的男人,指尖不动声色的陷入床褥中,原本淡定的神色染上憔悴和一丝夹杂着悲伤的委屈,艰难的道:“嗯,家父想要将我卖出去换钱,我···不想,就逃了出来,幸得被苏娘所救。”

“那这身上的伤也是因为···”

姜姣心中苦涩蔓延,喉间像是堵了团棉花,所有情绪上涌又强强压下,父皇要是还在的话,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是我在逃跑途中落下的,跑得太急,脚也扭了,从山上滚了下来,落了一身的伤。”

姜姣眼角泛红,泪水恰到好处的滑落。

秦双歌将她所有细微反应尽收眼底,不知可否,只将桌上的药膏递了过去。

姜姣迟疑地伸出手,那双手虽已上药包扎,但过度的疼痛似乎早已超过身体的承受范围,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刚触及到微凉的瓶壁,手一滑,药膏便从指腹滑落。

在瓷瓶碎裂前,一双纤细的手先一步托住了瓶底。

秦双歌犹豫的靠向姜姣,打开瓶盖,指腹沾取部分药膏涂抹在姜姣滑破的右脸,温热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的药香味,脸上火辣的刺痛,让姜姣不由得皱了下眉。

狭小的室内,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秦双歌的手顺着脸滑落到姜姣纤细的脖颈,姜姣被苏娘扛回来时,身上找不到一块好肉,整个人生命垂危,连着守了三日,市井里的大夫恨不得换了一轮,身子都还是没有任何起色,直到秦双歌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位江湖神医,才堪堪将姜姣的命吊了回来。

秦双歌看着姜姣因疼痛眯起的眼,不由的失笑,手上的动作却微不可察的轻了些许,手下的肌肤白嫩顺滑,如果不是受伤,这身子倒像是被家里养得极好的样子,甚至远胜那些个官家小姐。

官家小姐……

秦双歌垂眸仔细的抹着药膏,细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神色。

“脸抬起来一些,屋内光线不好,还有些红色的固体膏没抹开。”

不等姜姣反应,秦双歌便两只指放置在姜姣的脸颊两边,手腕微微用力,轻柔中带着细微的强势将姜姣的头抬了起来,指腹用力,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两个明显的红痕。

姜姣被迫抬头,额间的碎发遮住眼睛,脸本就生得小巧,一只手便握得住。

“你之前说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对吗?跑的时候急得弄了一身伤?”

秦双歌手上动作不停,将姜姣的脸捏着靠近了些,姜姣本欲点头回应,却被秦双歌的力道控制着,动弹不了。

因失血过多显得苍白的唇瓣轻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男人粗糙的指腹无意的按住唇下沟往上顶。

秦双歌似没看出姜姣的为难,自顾自的故作惋惜:“真是个可怜姑娘。”

·

夜阑人静,望忧楼向西一里,夜风吹过枯枝,在寂静的深夜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似无数枯骨嘶嚎,姜姣的衣衫贴在瘦弱的身上,微薄的衣衫抵不住寒风,整个身子在夜色中瑟瑟发抖。

姜姣艰难的扶住离自己最近的树干,大口喘息,腿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走动渗出了鲜血,裹在手臂上的纱布松散开来,虚掩在手臂上。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

马上就可以找到平儿了。

姜姣向不远处望去,目光在一个个简陋的土丘上扫过,跳过土丘再往远处望去,那里有着比土丘看起来更高的东西,不规则的叠在一起,在夜色中一片黑,模糊的,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身上的伤口被汗水淋湿,泛着刺痛,咸咸的。

再往前走去,轻微的,细小的,无助迷茫的哭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别怕,安安,娘现在就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妇人粗布麻衣跪在土坡上,鬓角发白,泣不成声,赤手不断翻着一个个尸首,哽咽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无助和悲哀。

姜姣浑身一震,一时竟不敢上前,双腿发软,指尖死死陷入自己的掌心,疼痛给了她勇气,她踉跄的向前扑去,跪在地上胡乱麻木的翻找着,视线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扫过,都不是,都不是她的平儿。

姜姣疯了似的往前跑去,脚踏在一句句残肢尸首,地面上已经没有能踩的空隙,深褐色的泥土流出一段一段不明液体。

终于,姜姣被一抹红纱吸引了视线,那是她最熟悉的云锦。

“平儿!”

姜姣的情绪彻底崩溃,猛地抱起那个模糊的血人,浑身止不住的发抖,颤巍巍的伸手小心翼翼触碰那女子的脸颊。

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心传入心中,冷得发寒。

怀中的女子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血流不止,身体冰冷僵硬,原本的满头珠翠也早已不知所踪。

姜姣垂眸望着怀中的人儿,泪水滴落到女子白的发青的脸上。

视线被泪水模糊,风灌进胸口,姜姣的眼前渐渐浮现出曾经的场景,肮脏的烂泥坑里,一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姑娘,浑身青紫,竭尽全力的去够她的裙角,泥水弄脏了姜姣的衣裙,后来,姜姣将她带回了宫,教她诗书,教会她仁义礼智,赐于她姜姓。

原本那个在泥地里摸爬滚打混口吃食的乞儿,也渐渐长成了豆蔻少女。

再后来——

乌云压城,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嫣红的血拖了一地,烈焰蔓延,一片猩红中,姜婉平强硬的扒下姜姣的衣服换上。这几天姜姣一直在想,是不是她将平儿教的太好太好,才会间接导致她的死亡,而她这个真正该死的人,却活了下来。

姜姣头昏昏沉沉,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如走马观花般,她实在太累太累了,习惯性的将头埋在怀中女子的脖颈小心翼翼的蹭了蹭。

而那不正常的温度又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将女子紧紧搂在怀里,衣衫相贴,随后抱着女子一步步,坚定的向一块平坦的空地走去。

赤手挖着土,直到整个手鲜血淋淋,土坑才有个模样,姜姣渐渐变得平静,仔细的给安静躺在她面亲的女子整理着装,将人放了进去,姜姣拔下自己发间的素簪子,借着身体的遮挡,两指轻轻扭动簪子上可转动的花饰,稳重的插入到女子的发间,眼中恨意翻涌。

姜姣轻柔的抚摸着姜婉平的脸,轻声呢喃道:“麻烦你了。”

夜风呜咽,姜姣掸了掸身上沾着的尘土,起了身,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树干,不动声色眸光阴冷的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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