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春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那些新生的春意在寒冬乳雾的掩饰中沉默地蕴藏、疯长,终在茉莉到来时,那抹春日倒映进了江入年眼中。
“江入年,干啥呢?一节早自习还不够你发呆的!”周晓枝耳边是余听舟轻柔却流利的背诵声,眼睛却紧紧的盯上了江入年——她的重点观察对象。
数学物理出奇的好,多次斩获市里竞赛的金奖。偏偏在学语文时,脑子里的筋就是搭不上,周晓枝为此十分头疼,仿佛这就是传说中的语文绝缘体。
江入年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了出来,换上对语文老师专属的道歉表情,又埋下头苦读《陈情表》第一段。
“今已亭亭如盖矣。”余听舟每次读到这句语气总会染上一层淡淡的忧愁,但好在又背完了一篇文言文。
周晓枝转而接过余听舟的书,留下一个飘逸的“背”字,接而仔细的端详起来——
字迹清秀端正,却不死板,一笔一画都有着自己的味道,单看张扬,组合起来却出奇和谐。
内容与自己讲的有一些出入——毕竟是刚转学过来的。作为班主任,看着资料上余听舟那傲人的语文成绩,不禁喜上眉梢。
“听舟啊,首先欢迎你加入七班这个集体,你的语文成绩很不错,希望能与班上的同学和睦相处处,共同进步,回去吧。”周晓枝眼神慈爱地看着余听舟——
不得不说听舟这女孩初见并不惊艳,但却如那涓涓的盛夏清泉,清透纯粹,看久了,竟又生出几分倔强之感来,如那在峭壁上生出的茉莉。
余听舟抿了抿嘴巴,轻微地点了点头,走回座位,低马尾随着步伐微微摆动。
她的座位在教室第五排窗边,风卷着黄桷树的新芽扑进窗棂,在《陈情表》这一页映下斑驳细碎的光。早自习的下课铃也在她坐下讲台时响起。
江入年趴在桌上,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不知道是在思考那道昨天留下的物理竞赛题,还是在想其他的。
“亭亭如盖也。”前桌男生捏着嗓子学着余听舟背诵的嗓音,江入年只觉得他聒噪地像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苍蝇。
“你好吵。”江入年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前排男生转过身想要反驳上几句,却在瞅见江入年微微抬起的眸中隐隐的寒意时闭了嘴。
余听舟不是没有听到那个男生的模仿,一贯的行事让她自动忽略了他人的语言,却只在心里思考了一下,
“我的声音有那么夹……吗?”
但她也没有想到那个叫江入年的男生会打断他,她都已经做好了在班上留下一些谈资的准备,就像以前一样。
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不好接近。余听舟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放在她斜前方江入年的身上。
晨雾像被江水浸透的纱布,层层叠叠地裹住山城。却突然有一束光劈开雾墙,那些无数细小的尘埃活了过来,追着光柱跳起碎金一般的舞。乳白的雾霭被阳光舔舐成淡金色,翻卷着从教学楼的屋檐退潮,但透过窗棂映在了江入年那乌黑的头发上,映得他的侧脸更具有凌厉的少年气。
余听舟愣了一下“好好看……”
不禁动笔写下了一句话,
“雾是液态的沉默,而你是解冻的光。”
却在完笔之后感到后知后觉的羞涩——怎么这么颜控……
江入年却不禁懊恼起来——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听不得别人说她。
十年前的小船总是躲在他身后,眼睛好像总是蒙着一层雾,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怯怯地看着他。而那时的江入年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应该站在她面前,做一个保护她的小英雄。
但现在江入年在懊恼之余,却也悲伤了起来——
为什么在黄桷树下要惊恐地跑走,却还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绳结。
为什么离开这个潮湿的山城十年,却又在这个没有希望的春天回到曾经的故乡。
为什么觉得时间已经了抚平一切,心中的枯木却还是因为她而找回了心脏的碎片。
为什么……不记得我……
……
明明以前的江入年不会想这么多的。
思念这种事,因为无人知晓,所以肆无忌惮,所以蔓蔓日茂,所以残垣绽花。
江入年回过神来,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没过多久,一张小纸条便递到了余听舟的课桌上,江入年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余听舟都愣住了,木讷地接过纸条,却依旧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
随意从草稿纸上撕下的小边角,周围还隐约有点公式的字母显现,但那有力飘逸的字一下就吸引了余听舟的注意。
“欢迎欢迎,余听舟”
余听舟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欣喜,好像吃了一颗蜜桃味的糖。
但很奇怪,前面的字却用改正带覆盖掉了,但此刻余听舟只因为有人欢迎她来到这里而感到高兴。
却没有另外的心思,知道下面的几个字——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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