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月光

在楼梯间没走几步,林抒宜就被杨帆拦住。

“你上来了?”她诧异道。

杨帆站更高一级台阶上,挑眉笑,“早来了,刚才排队呢,围观你大战中年男,你这退坑多年宝刀未老啊?”

杨帆是她高中同学,小时关系不错,后来不在一块念书,自然而然淡了。直到老同学今年毕业回宜市发展,俩人成了室友,感情重新续上。

“早来了怎么不找我?”林抒宜揽着她往回走,“东西呢,等会都要进场了。”

“在你摊位放着呢,”杨帆被她拽得连拖带跑,“怕什么,你又没买票。”

租房就在体育场附近,杨帆到的时候正好撞见她开大,上完厕所回来又目睹她对着新粉睁眼说瞎话。

“怕失约,还能怕什么。”林抒宜回摊位找到杨帆拿来的背包,给人发消息。

她早年追星混迹同人圈,交过知心好友。虽然淡坑了但情谊还在,对方逢年过节都会发贺卡问候,听说她专程来宜市看演唱会,林抒宜也做了点物料给她,出门时忘带了,托杨帆拿来。

作为她的室友,杨帆知道林抒宜前段时间被事务所辞退,被迫接手家业,以深入基层为由,被她爸捉去夜校当手工老师度日。

但没怎么见她往学校跑,倒天天捧着手机搞周边开团。

等她跟网友面基完,杨帆帮着她整理摊位,思索片刻说,“虽然现在提这个挺不合时宜的,但我找到工作了。”

“这有什么合不合的,你能找着好下家我当然开心啊,”林抒宜不解,“总不能一个家两个gap狗吧?”

杨帆之前在一家互联网大厂实习,秋招时成功签三方留任。但该司却在她刚入职时毁约,于是杨帆毕业即失业,六月回家到现在一直在找工作。

“哪家公司啊?要是离夜校近咱俩还能约饭。”她说,抬头见杨帆欲言又止。

“就...傅家那集团旗下的公司。”杨帆说完捂嘴,“这是能说的吗?”

林抒宜震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眼前人支支吾吾,“毕竟是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吗,当年追得那叫一个惨烈。我先申明啊,我也不是故意就要去他家,我简历都海投的,谁让他家分公司太多,我还上了呢?要是你没法接受我聊他,你放心,我保证闭紧嘴巴,什么傅斯屿,什么工作,我一个字都不会提。”

跟少先队员起势一样的语气,林抒宜都被她说懵了,这会儿才有俩人确实是多年未见的实感,“介意什么啊,这么多年了。”

她后知后觉,“我这包都开第二个团了——”

“本来也觉得都过去了,你充其量是借老粉名义赚钱。”杨帆满脸感慨,“但你刚才维护他的样子跟八年前一模一样,我有点晃神。”

林抒宜这人从来都温温柔柔好脾气,虽然偶尔蔫着坏,但要对谁破口大骂,高中三年她就见过一次。

“怎么说,还喜欢么?毕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白月光应该挺难放下的。”

“得不到就换个方法,”林抒宜不懂她突如其来的感情泛滥,“找代餐就放下了。”

“...啊?”

“等会,”杨帆脑子短路,想了半响,“你有前男友?不会是刚才找上门那个男的?”

林抒宜联系她的时候她在家,出门前碰到一个男生按门铃,得知林抒宜不在家后什么也没说,走了。

她简单描述他的外貌穿着,林抒宜点头,“他来拿相册的,我俩之前住一起。”

分手后他搬离公寓,俩人老死不相往来。直到一周前他发消息说相册找不着了,有空过来拿。

“你什么时候谈的,”对面非常震撼,“等下,咱俩天天聊天,我居然连你谈过恋爱都不知道??”

“你对恋爱一向没兴趣,我干嘛非得提?”她跟杨帆相处很少提男人,这也是林抒宜很喜欢的一点,“大一谈的,今年四月分了。”

杨帆今年暑假才跟她合租,不知道也正常。

“细说代餐。”

“眼睛很像他。”林抒宜回忆道,“当时第一次见面,他看着我,把烟灭了,冲我笑,很不好意思那种。”

杨帆默了几秒,想起那男生的眼睛,疏离冷淡,确实有那股韵味,微妙道:“不怪你能代,简直为你量身定做。所以呢,最后怎么分了,你们这算恋爱长跑吧。”

“太忙。”林抒宜不愿细谈,随口说,“搞审计的配什么恋爱。”

*

整个演唱会期间林抒宜都在万象城发物料扩增开团群,最后一天结束,林庆文打电话要她回家。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夜校那边说你整一周就去了一次!你也没正经工作的,天天在外面瞎晃什么呢?”

刚打开门,玄关处的男人一顿劈头盖脸。林抒宜闻不得他身上那股烟味,迅速隔远了些才说,“这周只给我排了一趟班。”

“那你不会多争取啊。”林庆文恨铁不成钢。培训机构从疫情起就走下坡路,前年他着力往非遗方向转型,但成效不佳,眼看要到退休年龄,曾经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却无人问津,“我叫你去当授课老师,是方便你深入观察公司的运作模式,你要多跟客户接触,尤其是年轻客户,了解他们的喜好才能找到改进办法,你是要继承我衣钵的,不是来玩的,格局要放长远...”

林抒宜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份责任。虽然她一度强调教师工作只是过渡,但林庆文显然不这么认为。

而且年轻人谁要上枯燥无味的手工课啊,是演唱会不开心吗?

男人一顿输出,跟着她走进房间,搬张椅子坐下继续说。

林抒宜出去接了杯水,回来听他换了个话题,“我给你找了个条件挺好的男孩,你明天有空去见见。”

她放下杯子,平静道:“这个也是梁落挑剩下给我的?”

林抒宜不排斥婚姻,虽然对此也没有幻想。尤其高三那年辛丽去世,那个为了给妻子治病卖掉两套房的男人,在前妻长辞不过半年就迅速再婚。

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但就算这样,她也不至于沦落到接手继母女儿淘汰下来的相亲对象。

男人闻言露出心虚表情,即刻倾身过来讪讪解释,“我当时真不知道小落也见过,而且见过也没什么呀,男方家条件不错的。”

条件是不错。

林抒宜今年一共相了两个,据林庆文说都是梁迅在公司圈子里精挑细选的。

确实都是精英,但一个精致利己只找背靠大树的白富美,对她不屑一顾。另一个要求女方婚后在家全职,跟梁落在她面前吐槽过的奇葩男如出一辙。

梁落瞧不上,梁迅肯定也清楚,但还是让她去见,什么用意一目了然。

但林庆文装瞎。林抒宜至今不懂,梁迅一个女总裁怎么会跟当时负债累累的林庆文好上,但她深知林庆文绝对无法放弃这座靠山,所以她不愿跟他多谈,“我不去。”

但最后让林抒宜松口的还是林庆文最后那段话。

“还记得陈阿姨么,跟你妈天天早起锻炼那个。她给你介绍的,说你妈走前托她帮忙看着,如果抒宜想有个家了,不说条件有多好,至少人品上过关,不能让你受欺负。人家很热情的,又着你妈妈的情,我也不好推是不是。”

林庆文向她打包票,说这次男生跟梁迅无关,而且大有来头,要她穿得体点,最好买点漂亮衣服才好。

但他前两回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林抒宜没当回事,连餐厅地址都现导的,直到停在某知名历史建筑前她还在门口频频抬头站了几分钟。

门口有个铭牌,意思是这儿曾是某设计师的老宅。很传统的苏式园林宅子,林抒宜穿过回廊登上短桥,这才望见远处一幢三层小洋房,报了名字跟服务员上电梯。

林抒宜向来守时,一般会比约定时间提早十五分钟。等待的时候她点开林庆文发给她的个人名片。

男方的信息陈阿姨没给,就连林庆文也一嘴没提,只给了个名片要她自己聊。

她没加,男生全程也没加她。

男生的微信名是一串英文,全大写字母,头像她看不太清,但林抒宜也没点大图,息屏后拿出平板戴上耳机开始玩音游。

日系摇滚风的曲子,难度调到最高档。林抒宜卡了将近两个月,怎么都玩不到S级,判定线在屏幕上下左右乱舞,她很快就有心无力,第一个音符踩空时,林抒宜抬起头。

包间灯光偏冷色调,斜打着将大门分割成明暗两块。

进门的男人正在接电话,眼神冷倦,垂着眸没看她,关上门,手拎着西装边松了松领带,阴影在他脸上褪去,光线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脸。

他抬头,好像这会儿才注意到包厢有人,怔了片刻,指着手机,又往门外一指,出去了。

就像在黑暗的台下站了很久,舞台上的聚光灯突然全数打在她身上,而台上的人也顺着光,从千万个观众里看到了她。

略显聒噪的电子机械音响彻耳间,林抒宜有那么一瞬间却觉得分外安静,只剩心脏轰鸣声。

当下仅存一个念头。

幸好没穿那件超舒服但疯狂起球的宽松卫衣。

直到满屏的“miss”预示着意料之中的失败结局,她摘下耳机,揉脸掩饰僵掉的表情,下一刻,男人从门外回来。

他重新穿上了西装,那种宽松剪裁的款式,低调又有质感,皮鞋特有的踢踏,在空气清脆而平稳地震颤。

随后坐在她对面,要了菜单在看,他看上去游刃有余,很快做出决定,见她愣着没点,问她想吃什么。

林抒宜偏过头,服务员立刻弯腰迎上来,菜单是定制的,她没什么忌口,让服务员拿走后视野被迫开阔,她举杯喝茶,借仰头的动作观察傅斯屿。

多少年没这么近距离面对面了?

七年。

男人五官更加深邃利落,眉压眼让他不言笑时显得不近人情。

他刚刚松过领带,领带夹扯歪了,银色链条随他调整坐姿晃动,卷袖时很随意地瞥了一眼手表,表盘折射的光与袖扣同时闪落眼底。

宕机的脑袋缓缓重启,林抒宜唯独想的是…陈阿姨跟她妈妈的友情有这么深厚吗?她们不是单纯的广场舞搭子吗?

林抒宜了解傅斯屿的家境,早在八年前。

但她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母亲去世,父亲再娶,目前全家固定资产只一套老城区的房,以及持续亏损的夜校。虽然梁迅事业有成,但跟她毫无关系,而且论家世与他也是云泥之别,所以林抒宜无法想象陈阿姨是怎么有这个人脉,就为了辛丽死前一句嘱托,给她联系到这辈子几乎见不着的人。

眼前的男人正将话题引入正轨,跟所有相亲对象一样,他正在做简短的自我介绍,他的家世像一份被世人阅遍的完美简历。

女生从他落座后就收起平板,此后,眼光牢牢地黏在手机上,傅斯屿边说,边看她点进一个又一个聊天框,表情严肃,看上去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林小姐?”他耐着性子问。

眼前人忽然唰地挺直背,眼睛直勾勾望过来,“你认识我?”

傅斯屿:“我应该认识你么?”

很傲慢的反问,像极了她前领导,林抒宜有一瞬间应激,下意识解释,“不应该,毕竟我们之前没加联系方式,但我以为介绍人有提前说过。”

她开始自我介绍,说完学历工作、家庭条件,又补了句,“我不是宜市本地人,一直在舟市生活,高考才考到宜市来的。”

说这话时林抒宜紧紧盯着傅斯屿的眼睛,他没有像听到认知之外的话,有任何挑眉,抬眼的动作,只是听完点头示意。

看来是真不认识她了。

林抒宜弯唇自嘲,想起他刚才自我介绍的话,回神道,“你说你读书那会儿组过乐队?什么样的?”

“cracker.”男人擦手巾的手一顿,意味深长望她,“最近他们在宜市有演出,你不知道么?”

“啊,有印象。”林抒宜恍然,“我朋友在追,但我记得主唱姓楚——”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林抒宜随手点开林庆文发来的图。

她匆匆一瞥,没来得及维持对话,脸色稍滞,随即冷意攀上后脊。

是一张法院传票,案由为著作权权属纠纷,公章红印触目惊心。

她被聚星娱乐...起诉了。

“嗯,六年前乐队重组过。”餐桌另一侧,男人放下茶杯,见眼前人僵着脸一动不动,饶有兴致问,“你脸色很差。遇到什么难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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