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虽然齐原没答应一起来看游灯,但好在言灵是个实在的姑娘,还是帮罗南江制定了一套观赏游灯的计划,并当了两天热心导游。

剪完的视频已经上传了一个,反响不错,互动量也达到了近年新高。

民俗和地域传说故事这几年在互联网流量很大,大家对未知的事情总是抱有好奇心,罗南江对神秘学倒是没多大好奇心,但他对未知的东西也会感兴趣,这几天在这里体验到了大城市从未见过的热闹和新奇,也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总的来说,他对这里印象很好。

书记给的安排表只写了镇上的游灯时间,经言灵带路,罗南江才知道每个村乡之内,还会有属于自己小片地域的游灯。家家户户都会参与进来,一家出一个挂灯,灯的形状因村落不同而异,有玻璃的,也有纸糊的。

言灵说,最开始里面燃的是油和蜡烛,后来是灯丝,现在都换成灯泡了,不过仍有几个村继续沿用旧油灯。一条板凳会固定住四五个灯,板凳和板凳头尾再衔接起来,可以360度转动。

第一条板凳前,还会放个龙头装饰,每条板凳都由一个壮年扛着,天一黑,队伍就开始按序游动。和出游一样,游灯队伍一动,路上总是站满了人,对于当地人来说,参与这些活动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过年的必备仪式,连学校的开学时间都会自觉延到元宵过后。

到了合著村,队伍已经开始做了出发的准备,言灵撺掇罗南江一起去扛灯绕几圈,她帮忙拍,罗南江本来就跃跃欲试,就是怕村民不同意,没想到村民们对这个小伙十分热情,好几个都主动要给他让位置,罗南江于是十分顺利地融入了进去,绕了两圈。

就是村民有点太热情了,一直拉着他问他是哪家的孩子,谈朋友了没,想给他介绍自己的女儿、亲戚家的侄女等,给罗南江吓出社恐了,早早地去了下一个地点。

七星村有座小山丘,因着山顶有座小电站,前几年刚重修了山路。队伍一个一个上去时,站满了山路,从远处看,一条长龙正盘桓在这座小山丘上,身体沿着山路绕了好几圈,正在发出金色的光芒。正巧这时有几个孔明灯从山下空地缓缓升起,飘往了龙头注目的东方。

罗南江感叹之余,用相机捕捉到了这一幅金龙吐珠的绝美画面。

锣鼓动,金龙游。烟花漫天,他感觉自己站在游动的画里,金龙盘旋的身躯缓缓扩大升腾,飞进了他的眼里,人人在赏画,人人又皆在画中。

如此美景还只是村落之间的小型游灯,第二天罗南江见识到了镇上最大规模的游灯。天还没黑,整条镇上的主道都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这个人数怎么比他去看巡神的时候还夸张……

还好言灵早早拉着他站到了前排,他左右和对面望去,长长的人道,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着。除了卖气球和糖葫芦的大爷在走动,基本都在原地站着等候了。“你别乱动,一动就会被挤没了。”言灵叮嘱他。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罗南江叹道。

言灵说:“我骗你干嘛,还好现在有手机丢不了,小时候游灯,每年都能挤丢几个小孩。”

她往前探身,说:“这位置还是不够好,等下可能看不到表演。”

罗南江终于想到点什么,让言灵帮忙拿着相机,往全身口袋里掏东西,最后终于在后裤兜里摸出了一张工作牌。

“找到了!”他拿给言灵看。“有这个我们可以直接进去拍。”

“……你有工作牌啊!”

罗南江以为言灵在夸他,头点的像隔壁的小黄,眼睛也亮晶晶的,“对!书记给我的。”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好吧,现在他听出来不对了,赔笑了两声:“我忘了……”

“走。”言灵把相机还给他,带着他走进了大道里。

如果说村落间的小游灯是一幅美景,镇上的这次游灯就可算得上是一场宫宴级别的展览了。

甫一开始,各种小玩意儿雕刻的孔雀灯缓缓入场,雀尾引着后面的各种树灯、花灯、宫灯珍奇斗艳,所有色彩齐在今夜绚烂。小孩子扮的观音、神仙等角色凭空悬于高台上,足下离地数米,看起来就和真的神仙飞天无二。鼓乐奏,民舞起,长长的游灯队伍从无声处出,到散场了还能听得尾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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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美了……”

罗南江扶了下镜框,从电脑屏幕前抽身出来,打了个哈欠。片子剪着剪着又不经意间到了凌晨两点,烟花爆竹声才刚刚歇下。

晚上回来不久,他接到了庄阳的电话,说下月球队有个比赛,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训练几天。他好歹有个运动员证,还是球队常驻后卫,算了下时间,确实过完年后就没打过球了,是得回去练练了。

“好,我看看明天回北京的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挂了电话。接着就坐着赶视频赶到了现在。他能保持视频用户粘合性高的原因之一就是视频更新快、质量高。为了剪一条完美的视频,他经常熬到下半夜。

明天就要走了,要不要和齐原打声招呼?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拉开了窗帘。

农历十五夜,月圆如盘,高悬于空。

见月不见星,除了月亮挂着,整个天空荡荡的,想必明天又是个好天气。罗南江对着月亮拍了两张照片,好久没见到这么圆的月亮了。

烧烤店已经收摊,门口的桌椅已然全被收了进去。齐原背对着街道,关上了店里的门。街灯开着,将齐原的背影照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罗南江正好看到这一幕,将手机的聚焦移到了齐原身上。

他没有回家,而是走进了烧烤店旁边的小隔间,那是仓库吗?

罗南江好奇地收回了手机,看着齐原走进了烧烤店右侧的小隔间里,关上了门。还没有时间思考,他发现路上的街灯突然在一瞬间内全灭了。

月亮的影子越来越暗,黑雾拢月,不知道从哪飘来丝丝雾气,把月亮盖住了,这股雾渐渐漫到了街上。罗南江心下一凛,马上关了房间里的灯,蹲了下来。

他又惊又想看,稍稍探出半个头,仔细观察着街面。雾气从街角处渐浓,攒起了一团,雾团中有点点金光散出,里面好像有东西,正沿街涌入……

靠…… 这什么玩意儿……

周遭寂静无声,心脏狂奔而出的砰砰声被无限放大,连他的呼吸声都充耳可闻。

越来越近,靠近酒店下方的时候黑雾放慢了一会儿速度,接着又开始往前涌动,继而越来越远,停在了……

烧烤店右侧的仓库前。

齐原还在里面!

怎么办,报警吗?说自己看到了一团雾?

什么鬼…… 雾里怎么伸出了一只大爪子?它走进去了!

罗南江迅速起身抽了最近的一根衣架,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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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里的灯坏了几天了,一闪一闪的,齐原两天没进来,又忘了买灯泡。不过他没当回事,洗了套茶具坐了下来,任由头顶上的灯蹦跶。

等他烧好水,灯突然好了。正好可以开始滤茶叶。

木门传来了被推开的声音,而后又关上,狭长的小廊里迈出了一只爪子。

齐原往对面的杯子里倒了茶,接着往自己的杯子里也倒了一杯。

“你来了。”

一只巨型金瞳黑狼缓缓出现,化成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的脸部轮廓深邃,肤色黝黑,抹额中间挂着一片金色羽毛,整双眼睛都漫着金雾。这是齐原第一次看到他的人形,长得像动画片里的部落王子。就是呃…… 这位王子怎么大冬天的穿着黑色短袖和短裤。

春节那次他匆匆来去,连名字都忘了问,他就已经不见了。

“请坐。”齐原将杯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对了,上次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小黑。”普通话好像也不太好,怎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小黑啊……你姓什么呢?”齐原问。

黑小伙迷茫地转了下头,好像在思考,然后又蹦跶出两个字:“姓,魏。”

罗南江下来时,雾气已经散去,街边的灯亮了一半,靠近烧烤店的那一半还黑着。他摸着黑走到了仓库外墙,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敢轻举妄动,里面没有传出打斗的声音,也没有尖叫,他在墙外蹲守了两秒,决心先冲进去。可靠近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一点交谈声。

齐原了解完始末,从抽屉抽出了几根香出来,递给了小黑。

“点香吧。”

小黑没有用桌面的打火机,它左手凝力,掌心霎那间燃起了一丛火,手指一松,火燃到了香上。

齐原喝下了最后一口茶。

燃香引出的烟雾渐渐浓厚,包裹了齐原和小黑。罗南江推门的手还未动,就看到门缝里溜出了一股烟雾,这股烟像是有意识般,就在他跟前游动,最后飘进了他的鼻腔里。

随之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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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渐暖,杨柳枝绿。包子铺的肉香从笼屉里溢出,笼屉一掀,肉香便随风飘到了四处。

“卖糖葫芦嘞~”

穿补丁长衫的小贩举着糖葫芦走街串巷叫卖,沿路各种叫卖生不绝于耳,这是属于清晨独特的长号。

丁记药铺开始一块一块卸下木门忙活,门口窗台挂着的药铺长幅轻轻晃动,摇来了一天的开始。

“丁望呢?”长须老爷子问道。

“丁望!”罗南江的意识里开始有了声音。

“丁望!快起来!太阳照屁股啦!”一道孩童的声音持续在耳边响起。

嘶!罗南江的头被什么硬物砸了一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呦!终于醒了,都几点了还在睡。”长须老爷子收起了烟杆,把站在旁边的孩子叫走,“干活干活。”

罗南江迷迷糊糊坐了起来,看到自己正坐在一张木台上,他环顾四周,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药柜,门前是一条长街。街面地上铺的不是水泥……而是……参差不齐形状不一的大石头。

一个憨胖的孩童走来,将一筐晒干的干草塞到了他手里,“呐,丁望,昨天晒好了忘记收,你把它收进去。”

罗南江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甘草,这里是一家药铺……

而他……是丁望……

药铺门口石墩上停留的蝴蝶此刻重新振翅,就往风去的地方飞。不止飞了多久,终于又在一棵榕树上停留。

春天的早晨依旧有些冻人,寒风刮到脸上,还是止不住的冷意。路上两个女学生经过,被风吹得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榕树下,齐原手里抓着一片刚掉落的叶子,站立在学校外围,高高举起手,对着阳光左右翻看。

掌心内布着厚厚的老茧,指节内部皮肤也是硬的,虎口处暗沉粗糙,这手……不是他的。

他微微蹙眉,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了别人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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