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果子，几条鱼，以及好几只兔子。

他把兔子剥了皮，连着鱼一起扔进了悬浮的火里。

兔肉和鱼肉就这么跟着火飘着。

他到洞里以后又化作了人形，腰间的衣服有点松了，齐原帮他重新绑好了才让他出去。

小黑拿了两个果子给魏颖之，“之之，我洗好了，你吃。”

这是魏颖之上辈子最喜欢的果子。果然，魏颖之闻到一阵诱人的香甜味，接过了果子。

小黑又拿了一个给丁望。

小黑变成人之后，丁望终于能和他交流了。他咬了一口黄色的果子，问出了心里很久的疑问：“小黑，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从魏颖之家里跑出去，开了笼子，却不开门窗？”

小黑歪了歪头：“有这回事吗？”

他回忆了一下，“我当时灵力恢复的很慢。出去那天，应该是小狮帮我开了笼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怕开门风会吹到房间里，就想试试我的灵力恢复了没有。”

“然后我发现我可以穿过墙出去。”

“应该是这样。”

丁望说：“好吧。”

“你不知道魏颖之有多担心你，你不告而别，她每天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的，就怕你被人吃了。”

小黑怔了一下，轻声地说：“对不起之之，我不是故意的。”

他又想把头靠过去，“我以后不会了。”

丁望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开，“唉唉唉，注意点影响，男女授受不亲。”

要是魏长鸣知道魏颖之在自己的照顾下，跟一只狼，哦不，一个妖怪走得这么亲，魏长鸣不得打死自己。他要避免自己出去被打死的可能。

魏颖之看到小黑的头发被丁望揪着拉开，不禁觉得好笑，啃着果子笑了起来。

看到魏颖之笑得发甜，小黑也咧嘴傻笑了起来。

丁望看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走进去找齐原了。

他走到齐原身边坐下，问他：“你怎么不去洞口坐坐，晒晒月亮。这里的月亮很神奇，我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很舒服。”

“越晒越精神。”

齐原微笑着摇头：“你们去吧。我不累。”

“你没什么话要问我吗？”丁望等了一下午，齐原竟然真的没来找他问话，他只好自己问了。

视线在丁望的脸上扫了两眼，齐原确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这两天木县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受伤。但是他都不敢问。下午丁望刚哭了一场，他不敢再主动提出这些事情勾他伤心。

丁望失望地见齐原摇了摇头。

齐原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丁望凑近了去看他，他问齐原：“你看看我的脸，觉得眼熟吗？”

丁望一下子靠的太近，齐原闻到了他带过来的味道，是果子的清香。

齐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只好顺着点了点头，“眼熟。”

“你是丁望。”

丁望眯起了眼睛，继续问道：“我是指，你有没有别的朋友，长得跟我很像？”

穿过来的第一天，罗南江就照镜子了，他发现丁望和罗南江长得不太一样，但是神态和形态挺像。丁望的眼睛要比自己更大一点点，眉毛也很粗糙，丁望比较懒，基本不怎么照顾自己的脸。非要比的话，罗南江觉得丁望和自己帅的不相上下，就是自己的年龄大了一点。

但时间久了，他又发现其实丁望的脸和自己的侧脸挺像的，尤其是笑起来的神态。以至于他后来照镜子的时候总会恍惚，觉得丁望长得越来越像罗南江了。

齐原应该没认出自己。不过这也正常，自己之前也没认出他。不过现在他认出齐原了，齐原会不会，也想起罗南江呢？

朋友？齐原翻了一会司徒渊的记忆。司徒渊没有朋友长得像丁望。丁望的气质很干净，拳脚又很有力量。他很特别。

非要找一个最像的，他想起了2021年的罗南江。他的神态有一点像丁望。但他和罗南江其实没见过几面，对他的性格还不是很熟，只记得他的眼睛很透亮，长得好看，不过不知道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吗？

齐原说：“没有吧。你为什么问这个？”

丁望往后靠了点，眼睛看向了别处。懒懒地说：“随便问的。”

丁望又忽然问道：“进月域之前，青岭有几阵风你还记得吗？”

齐原的眼皮跳了跳：“记得。”

“第一次刮风的时候，我看到你在风里。第二次刮风的时候，我们本来站在路上，一眨眼就到了山神洞里。”

齐原听见丁望问他：“你为什么在山上？”

“你说你来附近办事。可青岭附近都是山，你去山上办什么事？”

丁望没有看他，他的眼神一直在观察这个山洞，问出了这些话。

“我……”齐原开了个头，话接的并不流利：“我要去竹华县。以为那山间有近路，谁知走到上面迷路了，在里面待了一天，刚找到路下山时，就遇到了你们。”

“我确实看到了几阵风。但是我跟你们一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山神刮的风吧。她都能把我们送到这里，刮点风的能力应该是有的。”

“第一次刮风的时候，应该是你们看错了，我一直没走到山下。”齐原慢慢说着，边去看丁望的反应。

他不想对丁望说谎，可是有些话他不能说。

他今晚就要离开这里了，明天丁望醒过来，见到的会是一个正常的司徒渊，一个不认识山神娘娘的司徒渊。那个司徒渊也许会记得这段时间和丁望相处的点滴，但他不会再有任何呼风唤雨的能力了。

有些事情他们知道了，反而会变成他们的负担。

丁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过了一阵子才继续问：“你说，山神像这么厉害，她会帮我们出去吗？”

就算这里比人界安全，他也得出去。丁望的爷爷还在木县，狗娃的尸体还没下葬，他得回去。

齐原说：“会吧…… 但是可能需要点时间。我们会出去的。”

“你现在愿意和我说说这两天的事了吗？”齐原仔细观察着丁望的脸色，小心的问。

丁望深吸了一口气。齐原在骗他。一直在骗他。说什么来青岭迷路了，说什么风是山神像刮的。他明明在风里看到了他的背影。而且在他和魏颖之都听不懂小黑说话的时候，齐原就已经听得懂了。

他和小黑之间肯定早就认识。小黑和他从内洞出来的时候，小黑都不敢看他，跟在后面跟个孙子似的，说不定这次穿越就是齐原主导的。

他真可笑，穿越过来的那天晚上，看见怪东西进了齐原的仓库，还想着去救他。

到头来他连罗南江的脸都忘了！说不定根本就不记得罗南江这个人。

他，罗南江，真可笑！

“不想说。”

齐原看见丁望说完，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又往洞口走去了。

齐原内心颤颤，果然还是不该问的吧。

饭后小狮带着魏颖之和丁望又出去飞了一会。这是小黑的指示。

玩累了好睡觉，他母亲以前也是这么带自己的，想哄自己睡觉的时候就放他出去疯玩。跑一天累了，晚上一回来就睡着了。

小黑自己去觅食了。齐原说晚上就得回去八十年后的世界，他得为明天醒来的小小黑多存点食物。他记得自己以前在这个时候，乌鲁还没死，他和魏颖之度过了甜蜜但又艰难的一年。

好不容易王位稳固了，他把乌鲁杀死了，魏颖之却离开了他。

这一次，你们在这里过得幸福一点吧。

齐原一个人在洞里坐了很久很久。脑海里翻过了司徒渊的一生。

他很难说司徒渊和自己的生活谁更不幸一些。司徒渊从小父母双亡，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靠着村里各方的接济读到了中学。中学还没毕业，村子就被日本人屠了，他在外求学，逃了一命。他靠着一身蛮力，给人做工活了下来，直到上了军校生活才好点。

按理说，自己应该比司徒渊幸福得多。他长在和平年代，家里条件虽差，但也饿不死。可是他找不到到生活的意义。

没日没夜的工作，压得他无法喘气的债务，赌鬼上身的齐金荣，三天两头缠上他的小鬼，看不见的虚无的未来。

不得安生。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穿行的记忆世界越来越多，这些世界互相重叠，他时常怀疑自己所在的世界也是假的。不过是不是假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是真的又如何呢。

这一点司徒渊比他幸福。司徒渊有坚定的理想和信仰要去实现。他已经看到了光明，这束光明确地指引着他往前走。他的理想马上就会实现了。

可是他，齐原，就像一截子浮木，飘到哪里算哪里，他每天漫无目的地飘着，所作的一切努力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沉下去。他麻木地，为了活着而活着。

他感谢司徒渊，让他过了几天真实活着的日子。

有朋友，有理想，坚定地活着的日子。

“司徒老师，我们回来啦！”

魏颖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