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蓉行宫 听君一曲

“您就当是还了臣大婚那晚的人情吧。”

“混账东西!”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薛渺还未放下的手都有些颤抖,可见这一巴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温栾错不及防被打的偏过头去,嘴角都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却仍带着笑意。“殿下可出气了?”

却见薛渺已经平息了怒火一般,面上一幅关切的神色,“刚刚是本宫冲动了,温相可有碍?”说着还伸手抹去了温栾嘴角的殷红。

这下温栾反倒蹙了蹙眉,看着薛渺那张瞬息万变的脸,沉默良久才道:“无碍,臣送殿下回府。”

如此事情过了有小半月,皇家冬狩的日子便到了。温栾作为朝中文臣兼大齐权臣,搁到以前冬狩之事自然是想去就去不想去便不去了,可今年她娶了大齐长公主又加之与其签下生死契,这冬狩她倒是非去不可了。

皇室出行的仪仗浩浩荡荡,按道理皇帝的龙车后该是太后与后妃车驾才对,可今岁太后称病未曾参与冬狩,加之皇帝年少不曾立后更无嫔妃。圣驾之后便是摄政公主和各个亲王的车驾,而温相的车驾却仅在摄政公主之后亲王之前,可见其位高权重,荣宠无极。

肖昌不擅武功,因而只在出发之时骑了一个时辰就钻进了龙车中,一众武将只好骑着马跟在小皇帝龙车左右。在大齐素来没有那“文臣乘轿,武将骑马。”的规矩,武将出行都是骑马,骑术尚可的文臣也会骑马伴驾。

温栾虽然懒怠,但也不愿意坐马车,她有个小毛病,一直有的那种,晕马车!一坐马车她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头也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恍惚。

以前她指定骑马出行,打死不坐马车,策马扬鞭多爽啊!可如今温相这病骨支离的身子,若是骑马赶路骑上个十来日必定连命都要去了半条。

马车内桂枝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奉上了一盏酸梅饮。主上喜酸厌甜,坐马车时总是要吃几颗酒渍梅子或是喝上一盏酸梅饮。

温栾小口喝着,模样斯文的很,和那些世家子弟别无二致,完全看不出她曾在边关是个领兵打仗刀尖舔血的武将。

温相喝了半盏酸梅饮才感觉稍好些,“此次都是谁跟着?”

“回主上,是霜叶,梧桐,雁栖以及属下,还有宋时微带着听风并邀雪两队。”桂枝跪坐在一旁,声音轻缓,生怕惊扰了温栾。

“注意戒备,日夜各三人,两日一轮。最近可不会太平,上次寒镜山庄铩羽而归便是试探了鹰犬卫身手如何,这次无论朝臣还是江湖派来的人应该都不是好对付的。”温栾吩咐道。

“是,属下明白。”桂枝是温栾身边为数不多的明卫,自然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知道最近自家主上开始着手查起了多年前温家灭门的事情,只是略查些皮毛就受到重重阻碍,可见其事关重大,应当牵连着不少高官重臣江湖世家,甚至可能是...四国皇室!

马车晃晃荡荡的坐了三日,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温相总算是看到点希望,先帝时期建造的众多行宫之一南蓉行宫到了。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这座行宫就建在著名的美人城南蓉,据说先帝还赐名风香行宫,为的就是把天下第一楼芙蓉楼比下去。

按规矩臣子住所在行宫外围,其殿宇设施的奢华程度远不如皇室宗亲所居的内围,温栾才不会住。所以这时候温相就不再只是温相,而是长公主驸马,软饭都喂到嘴边了,不吃白不吃。

温栾一下马车就直奔薛渺的月华阁,自顾自晃进了门,就见到院子里正准备抚琴的薛渺,心下一动,足尖轻点悄然越上了墙头。

宫女正收拾着院落,倒也丝毫不影响。

女子仍是一身襦裙,绛纱色,愈发衬的她冰肌玉骨。素白纤细的指尖轻巧的拨弄着琴弦,琴声清脆似泉水滴落幽潭,余下几缕微颤的余音盘桓不散。

温栾出身商贾之族,并不算通晓君子六艺,她善诗文,好丹青,能执棋,策马挽弓更是不必多说,却也不通音律,不熟礼制。因而听薛渺的琴音不过只是附庸风雅罢了,听不出好坏,她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人抚琴的样子,真的可以见得当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的大公主的影子。

一曲终了,温栾飞身落在了薛渺面前,“臣给殿下请安了。”

“舟车劳顿,温相身子不好,这样着急与本宫请安作甚。”长公主在签下生死契后似乎已经默许了温相这样不请自来,翻墙而入的出格行径,遇见了甚至还能挂着笑。

“多谢殿下的关心,臣的身子并无大碍,况且礼不可废。”温相这番虚情假意的寒暄是张口就来,不带半点犹豫。

神他娘的礼不可废,真是睁眼说瞎话,温栾这东西眼里还有礼数?薛渺暗咬银牙,要不是受人牵制她如何肯咽下这一口气!几息后她压下眸中怒火,一脸温润笑意,“温相找本宫可是还有事相商?”

“臣确有一事要与殿下相商,可否殿内详谈?”此处不比相府清净,各方势力眼线众多,温栾不得不耐着性子废话。

“这是自然。”薛渺屏退宫人领着温栾朝后殿走去,她们的对话万万不可再有人知晓,后殿便是最好的去处。

温栾目光轻飘飘的打量着后殿的装点,金粉描绘的凤纹飞舞在房梁和墙柱上,此处在先帝时期应当是皇后的居所。大约是肖昌继位后,见此处奢华非凡应当很是符合自己皇姐的口味,故而将此处的牌匾一换规制稍减,改为长公主居所了。

一关上后殿门,温栾就瞬间一幅没骨头的样子蜷进了圈椅里。她这三天坐马车坐的饭都吃不下多少,本就脆弱的胃现下活像有刀子在搅动,一阵一阵的疼,保持刚刚那身姿实在是有些费力。

“有什么事,温相赶紧说罢。”薛渺能面对温栾不拔刀相向,已经全是看在生死契的份上了,耐心是真的不多。

“殿下,臣可是您的驸马,无事便不能找您了么?”温栾的嗓音暗哑,尾音还有些发颤。

薛渺听了这话只感觉一簇火苗腾地一声,那是从头烧到脚。

没事还敢来找她!这厮脑袋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她们关系很和睦吗?!

“温相若是无事便请回吧。”薛渺眼中杀气腾腾怒火中烧,嘴角偏还挂着笑,看起来像是被割裂了一般,搭配上她精致的五官透着种诡谲的绮丽。

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温栾疼的身上都沁出一层冷汗,喘息沉重,时急时缓,因而说话都有些走调。“朝臣住的地方没有地龙,臣畏寒。”

倒是薛渺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曾注意,只是冷笑一声,“怎么,陛下还能短了温相的炭火不成?”

“出内围的路还远,按规制臣又不得乘轿,路上夜风寒凉,若是臣染上风寒病一场,到时候依臣这身子难免折损寿数,那生死契...”挨过一阵刺痛后,温栾脸色惨白声音低弱,“臣也是为殿下着想。”

这倒是实话,薛渺身边的影卫身手平平,她又只带了两队鹰犬卫,无法同时顾及两边,所以她必须留在月华阁,这是确保薛渺安全的唯一办法。

而生死契这三个字算是彻底挑断了薛渺残存的理智,她迈上前去一把揪住温栾衣领,几乎将人从圈椅上拎了起来,指尖薄刃抵在她脆弱的颈间,声音冷的骇人,“滚回你该待的地方,本宫不想再重复。”

暗处的雁栖看到那一点寒芒,几乎是按捺不住要出手,却想起自家主上的命令:除非生死契被解除,否则不得现身。又只得堪堪收回了手。

腹部被猛然舒展,撕裂般的疼痛让温栾眼前黑雾弥漫,君不归带来的内力溃散使她本能的靠近薛渺这个活物。

这幅样子落在长公主眼里就是毫不在意近在咫尺的寒芒,还作死的又往前凑了几分。说是挑衅又不像,倒像是失了神智一般。

“殿下若是舍得就……杀了臣罢。”衣领被攥得死紧,温栾在愈发急促的喘息中找回一点神志。

“滚!”薛渺指尖的刀片已经划破了温栾的肌肤,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划过温栾苍白的脖颈,滚落着砸在雕花青石砖上。

“殿下,好狠的…心…”那双眸子中一丝亮光挣扎闪烁着,少顷鸦青的睫羽落下,彻底熄灭。

温栾就这样没有半分挣扎的倒在薛渺怀里,暗处的雁栖看见那一点寒芒直直坠落在地,松了一口气。

月华阁书房

月光落地被满地破碎的瓷片割得四分五裂,罪魁祸首长公主手撑着书案,胸口剧烈起伏。“解咒人呢?”

“属下无能。”影四,影六齐齐跪地。

“简直废物!”薛渺顺手抄起一个墨碇扔向影六,影六不敢躲被砸中了额角,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地,看的她烦躁不已,满脑子都是温栾脖颈处血珠滚落的画面。

长公主越想越觉得体内血气翻涌,躁动难耐,“滚去找!一个月之内见不到人,你们俩也就不必回来了。”

“是!”两人应声,身形一闪就没了踪影,谁敢在这时候多留啊!若是触了主子的霉头,那肯定少不得一顿鞭刑。

薛渺瘫坐在书案前,抬眼看见窗外一轮孤月高悬于天,又想起门外的牌匾上“月华阁”三字,顿时觉得心中酸涩难耐。

她非君子,却通晓六艺;她非明月,却素来温润;她非帝王,却执掌大权...

这桩桩件件,仿佛都浸满了对薛渺的讥讽,其实故事不长,也不难讲,八个字足矣:爱而不得,得非所愿。

她是皇长女,被太多人寄予了期望。

皇帝,朝臣,家族,雪妃……

从薛渺出生起,这些无止境的期望就如同沉重镣铐将她死死禁锢。

她贵为皇女,却如同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雀鸟,看似高高在上受尽宠爱,可若有一日这么个吉祥物不听话了,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所以薛渺总是尽力去让皇帝满意,让朝臣满意,让母妃满意。

她从不知道原来还可以活成自己满意的样子。

但其实吧,有些事情过得久了,也就习惯了。温润端方的样子像是一张面具,一开始带着还很是别扭,可是越往后也就越自然,直到有一天摸摸脸颊,才猛然发现那面具早已嵌入血肉,剥离的疼薛渺受不住。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出自王昌龄《西宫秋怨》

意思是:芙蓉虽美但比不上美人的装扮,帝王的游船被风吹过飘来阵阵女子香。

在这一章里是暗喻芙蓉楼的美人比不上行宫中帝王的妃妾。

来晚了...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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