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连邱霜意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嘴被淬了毒,说的话一点都没留有情面。

尾音嘶哑,可不知为何,都要疯了。

一道涂满毒渍的弯钩,当要指向沈初月时,邱霜意也刺疼得薄汗涔涔。

邱霜意分明故意想要刺激沈初月。

她想要听面前人的实话。

可当初明明是沈初月推开她的。

是沈初月站在她的面前,口口声声出说最尖酸刻薄的话。

—“我恨你,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讨厌你。”

沈初月沉默很久,忽然浑身绷紧。垂下头,不忍面对邱霜意。

最后嗓音嘶哑,像咽喉卡住的鱼骨,每吐出一个字,都疼得渗血:“有朋友介绍过来的兼职,说这边能赚点……”

她下意识退了几步,却恍惚间感受到被纷乱的藤蔓缠住她的脚步,令她逃脱不得。

霎时的耳鸣喧嚣,沈初月说不出话了。

“赚快钱?”

邱霜意直接撕裂朦胧的修饰。

沈初月眸光变得惊恐,唇角颤动,却又欲言又止。

她摇摇头,可正要解释,邱霜意便扼住了她的手腕,指节冰凉。

“如果这次不是正规酒馆呢?如果遇到的那人存心不善呢?”

“如果这次帮你解脱的我也不是好人呢?”

“你有想过后果吗?”

邱霜意反复诘问的每一句话都是划圈为牢,眉目逐渐狰狞,快要成为一只失去理智,畸变扭曲的怪物。

压抑的尾声中从齿缝散出细微颤音,邱霜意也很害怕。

沈初月不忍直视,慌张想要拨开被邱霜意紧握的手腕,可任由她怎么挣扎,邱霜意偏偏就不放手。

“沈初月,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邱霜意再一次问道,压着最后一根神经质问:“是不是谁给你钱你就跟谁跑?”

“邱霜意,你理智一点……”沈初月声音充满委屈,极力将手往外撤。

可下一秒,邱霜意的一句话却让沈初月顿时目光凝滞,那滴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滑过沈初月的眼尾。

一切戛然而止,连同呼吸和心跳。

邱霜意眼神恢复几分精明,话锋一转。

“沈初月,你最后……到底动没动人造手术?”

可偏偏这时,沈初月怔忪半瞬,却被扼住了咽喉,连一个字音都吐不出来。

刀尖再钝,若是知道要害,也能轻易将血肉与骨骼分离。

空气中蔓延死寂,唯一能听见的是落地窗外夜莺婉转的啼鸣。

沈初月以为邱霜意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明明曾经最心疼她的人就是邱霜意。

“该不会真做吧。”

邱霜意上挑眼线,勾起令人生怯的气场。

目光再也没看沈初月一眼,这讥讽的深意任由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哦对了,据我所知,你没有感觉。”

沈初月惊恐用力抓住邱霜意的手臂,用力摇头,想要阻止她说的话。

她的指甲都快要渗入面前人的皮肤,在邱霜意的手臂上留下狰狞的红痕,灼热的刺痛感难以被忽视。

“该不会现代医学这么发达,”

邱霜意无动于衷勾唇,偏偏要将真心摔得破碎、血淋淋。

好像只有这样挖苦面前这姑娘,才会让邱霜意变得看似是一个抽离容易的、陌生的、冷冰冰的人。

“你真能感到shu……”

ang……

音节还未落,沈初月的瞳孔犹如血般绯红,歇斯底里喊道:“邱霜意!”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邱霜意瞬时一愣,她的视线撞入沈初月丝丝缕缕红血丝的目中,面前人惊惶的泪水正在眼眶中打转。

在暖光朦胧的碎影里,邱霜意将余光极快收回,将视线落在角落的绿植上。

她瞬间噤了声,不敢看清沈初月眼眸中的委屈与酸涩。

她太明白沈初月的痛楚,曾经沈初月又是如此信任她。

沈初月忍泪,缓缓放开将邱霜意手臂抓得通红的指甲。

谁都可以用言语辱沈初月,谁都可以视她命运如草芥。

唯有邱霜意不能。

邱霜意不可以。

“没有,”

沈初月指节抹去眼尾的泪,极力控制情绪,可字节的发音都是藏不住哽咽的细声:“我逃走了。”

空气中恍惚间变得安静,沈初月的面容苍白凄楚。

邱霜意轻微抬眼,平静注视她的狼狈,这副苦楚模样却让邱霜意难受得喘不上气。

可霎时,一道猛然的力量袭来,邱霜意快速按住沈初月的肩角,将她推倒在棉麻沙发上。

沈初月的发圈被勾起,如瀑的秀发凌乱散落。

她怔色闪过,面容惊恐,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面前人摁住,挣扎间都是粗麻布料用力摩挲的刺疼。

视线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沈初月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惶恐蔓延至神经,强烈的耳鸣像是某种巨兽痛苦的嘶吼。

胜似踩空的恐惧感,内心所有的建设在一瞬间都分崩离析,泛起冰凉彻骨的寒意。

比恐慌更早占据理智的,是在沈初月荒诞的坚信里,相信着邱霜意永远清澈明亮。

她不知道为何面前这人变成这样了。

邱霜意按住她的力度其实并不大,甚至沈初月可以很容易挣脱出来。

可沈初月来不及想这么多,她瞬即抽出一只手,一道响亮的耳光,准确无误落在邱霜意的侧脸。

在邱霜意毫无瑕疵的脸上,那清晰的、通红的印迹逐渐显现。

瞬间眼前的一道眩晕,敲醒了邱霜意的理智。

而在霎那间,那盈盈的、滚烫的泪珠,却也悬挂在邱霜意的眼眶中。

“我没有说谎!”

沈初月几乎用全部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有限的空间内,空气凝固又僵持。

彼此的理智都缓缓恢复,留下的只有急促的呼吸和跳动的心脏。

沈初月将滑落的肩带拾起,扣紧泛起毛边的小开衫。

眸光瞥向一边,低声再一次重复道:“没有说谎……”

邱霜意目光沉晦,投射在她的身上不甚分明。

暖光落在邱霜意一侧面容上,就连沈初月都说不清此刻这人在想什么。

沈初月清了清嗓,将缭乱的秀发随意绾起。

重新起身站在邱霜意面前,字字咬得太清晰:“你若是觉得我在骗你,我可以给你证明。”

她正准备撩开裙角,想要将自己全部展现。

多决绝,沈初月知道,若是邱霜意不再信她,那就再也没有人信她。

而慌张的却是邱霜意。

邱霜意下意识按住她的手腕,连瞳孔都在震颤。

唇角上下碰触,却吐不出半截字音。

她们都看不清彼此了,就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多狡猾,邱霜意想要沈初月向她求饶妥协,可偏偏不愿见沈初月将自己的尊严砸成细碎。

沈初月的情绪瞬间犹如绷断的琴弦,在内心深处发出一丝断裂的声响。

“我可以给你证明……”

她哽咽着,明亮的泪水悬在眼眶中迟迟未掉落:“但你不要再这样。”

缓缓,沈初月痛苦蹲下,将自己蜷缩着。

而脚边散落的影子宛若留下过往太苦痛的记忆痕迹,令她肩角的颤动根本不能控制。

“求求你……”她的声音虚弱、细微,犹如一道最后的求饶。

她不知道为什么邱霜意变成这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而面前的邱霜意,任由灯光怎么照,都照不亮那黯然的双眸。

“抱歉,”

邱霜意慢慢向后面退了几步,从沙发上取下一小张毛毯,披在沈初月的肩角。

她小心翼翼蹲在沈初月的面前,沉默许久。

最后站在门外,在门关上的最后一丝缝隙中细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

待邱霜意走后,房间内弥散清新的薰衣草香,对于沈初月来说这样的香薰味,可以令她心安助眠。

卫生间内的洗漱用品都准备得很好,就连换洗的衣物都放在专门的小型消毒柜中,还贴上安心使用的标签。

沈初月将毛毯重新折叠放回沙发上,将眼尾的湿润擦了又擦。

如果不相信邱霜意,她还能相信谁。

不知道。

就算邱霜意真的变了,那也还是邱霜意。

若邱霜意真的心狠,早就可以将沈初月的自尊全部碾碎,让她滚得很远很远,流落街头也好,被人践踏也好。

可邱霜意偏偏没有这么做。

她将沈初月带到自己的民宿,让她有干净的房间,暂且让她能睡个好觉。

沈初月头脑昏沉,沐浴后擦擦湿润的秀发,才发现洗漱池上放置的水乳,卸妆油等小罐玻璃瓶都是贴好安全免费字迹的备注。

她蹲下打开柜子找吹风机,恍惚却注意到各种长度的卫生巾。

每种都是一片式包装,未拆封过的,全新的。

想着或许是专门给需要的姑娘备用。

沈初月叹了一口气,垂下双眸,感慨一句可自己用不到。

她回想起高一时期,第一次认识邱霜意,沈初月就觉得这人总是毛毛躁躁,一点都没有多余的心思。

十六岁的邱霜意刚分配同桌后,激动碰碰沈初月的胳膊:“同桌你叫什么名字?”

“沈初月。”沈初月语气平淡。

“哪个初,哪个月?”

“江畔何人初见月的初月。”

结果过了两节课,邱霜意低头,眸光瞟向一边,侧身倾斜她:“江月,你有没有卫生巾?”

沈初月总觉得莫名其妙:“我叫初月。”

“好的,江月。”邱霜意倒也不在意:"有没有卫生巾?"

“……没有。”沈初月哑言。

“没有就说没有嘛,我又不会凶你。”邱霜意笑笑,倒没有感觉奇怪:“我去找其他人问问。”

此刻,耳边是吹风机嗡嗡的声响。

在最后一丝发梢吹干后,沈初月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揉揉红透的耳根。

也不知是温度太高把耳根吹红,还是……因为邱霜意。

夏夜的半山民宿,晚风温柔。

沈初月将吹风机圈起,就听见几下清脆的敲门声。

“你睡了吗?”

沈初月听出是邱霜意的声音。

“还没有。”

“晚上庭院很凉快,蚊虫也少。”

“晚点汤圆煮好会有人帮你放在门外的桌子上。”

邱霜意在门外细声说着,比那今日的几丝夜莺啼鸣还要柔和,“需要什么和身边人说,一般都会有准备。”

邱霜意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我给你带了驱蚊水和涂抹的药膏,也放在桌子上。”

“如果想来乘凉的话,要记得先涂好驱蚊水。”

沈初月认真听她说的每一句话,随后轻轻嗯了一声。她犹豫许久,问了个问题:“我晚上可以锁门吗?”

门外的邱霜意并不想揣测她为何问这样的问题,随口说道:“可以。”

月色清辉,沈初月简单穿了件浴袍,缓缓走在木制小道上。

夏夜静谧,路灯的光晕层层叠叠,吹拂过脸颊的风都格外清凉。

庭院的亭廊架上的鲜花绽放得迷人,多层结构的植物群落高低错落,层次分明,身后是偌大的鱼池与喷泉。

这对于十多岁住在破败危房,毕业后只能选择潮湿地下室的沈初月来说,没想到有一天她真能拥有这样的生活。

她踏入木阶时,发出细微嘎吱的声响。

不远处躺在吊椅的邱霜意,月辉描绘她细腻的眉眼,仰起头露出的脖颈极致细白,而脖颈右侧有一颗细微的小痣,格外勾情。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短款柔白衬衣,长发披在身后。

目光所至间,手臂晃荡着。

可再细看,却是被沈初月抓得丝丝狰狞的红痕,薄红透过血管,轻易浮现在肌肤上。

两人面面相觑,沈初月心跳一颤,感受到周围的风声被按下暂停键,可她的脚步没有后移。

最后她慢慢走到邱霜意旁边,坐在最靠近的椅子上。

沈初月注视着邱霜意手臂上的那一条条抓痕,颇有点愧疚。

她轻轻问道:“疼吗?”

标注来源:“江畔何人初见月。”——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

沈老师:某人前期装得拽拽的,后期怎么怂怂的?

邱老板:谁啊?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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