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瞳孔冷色调蒙灰,平静与邱霜意对视。

沈初月右手的指甲渗入左手的皮肤上,绯红狰狞的抓痕像流浪线浮动摇晃。

「她极力以一种极为拙劣的方式想要挽留我,」

「可我暴露在空气中的溃疡却更加灼痛。」

沈初月细微抬起长睫,眉眼间是一畔淡然的盈水。

她双唇碰触,缓慢而吃力,就连舌根都变得苦青泛涩。

沈初月自认为这是一场安慰太过于卑劣险恶。

“你说你和我结婚,你要是骗我的话……”

从唇角落下的字句皆是带有郁悒,沈初月瞳目纤薄,看不穿邱霜意的目的。

“总有一天,我也会和你玩把戏的。”

一阵强烈的酸疼袭来,攀缘脊梁融进骨髓。

一滴猝不及防的、透明的冷汗滑落在额前,打湿了碎发。

沈初月霎时猛醒,反复叹了几口凉气才有所缓和。

指节微曲,勾住了柔丝布料的棉被,空气间萦绕细致轻柔的薰衣草淡香,融合了几丝雪松的坚实沉稳。

床边小夜灯光轻缓,窗边月色莹白皎洁,落在实木地面上像是盖过一层淡纱。

“半山”的logo随处可见,沈初月趿着拖鞋,一只手捋起额前的秀发,起身倒了杯热水。

缓缓走近窗边,发丝在月光中描摹出光影。

夜来降温,在通透的玻璃也会结上浅薄的水雾。

她缓缓用指腹在玻璃上随意勾画着,展现出一只蝴蝶的翅膀。

这么多年,沈初月好似总记不清,当时十六岁邱霜意听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表情。

只是那时候的沈初月,翘盼面前人施舍的淡然笑意,对自己尚且欺骗性地说一句不是玩笑。

那也足够。

但十六岁的邱霜意并没有如此。

沈初月的指尖在窗面随意浮动,逐渐随心所欲。

最后在玻璃窗间留下尚且清晰的三个字:邱霜意。

略微跼蹐而细致的笔画,透过月光,与她的视线平起平坐。

在半山庭院那天,邱霜意正刚好谈起袁时满,却被前来的袁时樱止住。

后来那两人又谈起工作事务,再也没有人敢提起那个熟悉又疏离的姓名。

沈初月当天也问过阿萨,可阿萨只是摇了摇头,说她也并不知道此事。

沈初月明白了,有些问题没有答案。

卧室黯然,却宽宏允诺了月光的来临。

手机屏幕亮起,沈初月垂下眼眸,距离两个月民宿到期,还有四十六天。

四十六天,能停留在半山的四十六天。

能陪在邱霜意身边还有四十六天。

沈初月迟钝片刻,恍惚间唇角堆垒成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一阵凉风透过窗的缝隙,酸涩又在眼尾静静发酵。

半山回暖时间太快,蝉鸣喧嚣。

邱霜意凝视萃取的机器咖啡落下最后一滴时,工作室的门闩才缓缓移动。

邱霜意双手撑着岛台,语言中混有几丝扭曲的小脾气:“现在才回来?”

可转头正对视刚回来的沈初月时,倏然注意到她腿上的淤青,眼睫一蹙。

左侧膝盖的一大块血肉模糊的迹象,血迹沿小腿绵延,凝结成细长的曲线。

沈初月踉踉跄跄扶墙,缓缓踱步,肩角的包带滑落在胳膊上。

秀发变得凌乱,就连淡蓝的裙尾都沾染上泥土的余污。

“怎么了?”邱霜意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心扶起她的手臂。

而沈初月一个踉跄,险些倒在面前人的怀中。

仅仅是一臂皮肤的距离,竟会变得如此局促。

“去甜品店帮忙。”

沈初月被扶到最近的沙发上,手掌心的伤痕扣在粗粒麻质布料上,摩擦也会生疼。

她有点笨拙回答道:“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路,摔了。”

只见邱霜意又从柜中取出碘伏、生理盐水与棉签,快速蹲在沈初月的面前,毫无犹豫撩起裙角的一侧。

当湿润的棉签接触伤口便像是刺疼一般,好在沈初月咬住下唇,没有让多余的喃声发出。

十六岁的邱霜意,也同此刻这样照顾她。

可现在的沈初月却以往不同,她望向邱霜意的目光,也不同。

邱霜意的青筋蜿蜒在手背间,动作温吞得像细心磨砺的刀尖,将暗处的跳动最有力的肌肉,搅动得歇斯底里。

心脉的起伏快要敲锤的节拍音点同屏共振,感受着凉感一丝一毫渗入肌理。

“脚踝有没有伤到,疼不疼?”

邱霜意轻拵她的两侧脚踝,清理好表面的淤垢后,邱霜意取出两支棉签沾好碘伏,点涂在伤口。

她抬眼望向沈初月,低领的衬衫露出半截锁骨,是绵延山间的丘壑,此间上乘。

触感微凉又力度相当的指节,惹得面前人快要冒出点点磷火,燃烧骨头。

沈初月垂头快要与她相抵,气息间泛热,低声说了一句不疼。

“那这里呢?”

邱霜意的指腹沿着小腿的骨头游动,微乎其微的痒感在肌肤上起跃,指纹与皮肤肌理在窃窃私语。

沈初月的一缕碎发落在眼尾间,纯净柔和。

她嘴角露出一侧的梨涡,眉梢微松,又摇了摇头。

“还有哪里疼吗?”

邱霜意试图摁压以试探是否会伤到骨头,眩晕的暖光照得她长睫柔软又细密,遮盖住了双眸。

忽如荫庇阴影,却时而宝石般闪亮。

“不疼。”

沈初月声线太过于细腻,混有几丝自我调侃:“皮外伤。”

“手伸出来。”

邱霜意蹲在她的面前,动作轻缓将沈初月的手掌摊开,手心上的淤血鲜红,又混着水泥地的白尘灰。

邱霜意目光停滞片刻,当棉签的一点白碰触到伤口,沈初月依然微蹙着眉,在她看不见的间隙咬住下唇,咽下声响。

彼此仅仅是咫尺之遥的距离,荒芜燎原。

邱霜意无能无力般叹了一口气,高翘鼻梁的弧度在光影下描绘得极致:“对你来说什么都是皮外伤。”

沈初月的梨涡更加深邃,点点头表示默认。

随后另一只手从包中取出一小块简单的塑料盒递在了邱霜意的面前。

“这什么?”

邱霜意瞟了一眼,刚帮她擦完碘伏,用过的棉签刚放置在纸巾上便晕染开褐墨。

棉签一根根平躺,棉絮头沾染的血渍与碘伏融在一起。

邱霜意都想不到她是怎么摔的,又是怎么一步步回到半山。

沈初月目光坦荡:“雪媚娘,草莓味的。”

她每次去店里帮忙,回来总得带点甜品给邱霜意。

沈初月瞳目温柔得漫不经心,继续说道:“想你或许还没吃饭,专门带给你。”

邱霜意抬头望着她,安稳静谧的眼眸中,不确定的声线缓缓吐言:“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

沈初月揉了揉刚上药的手心伤口,算不上溃烂,顶多掀起半手心的表皮,只是灼痛间还有一丝清凉。

她笑得微风和煦,视线撞入邱霜意深如寒潭的双眸中。

“我猜的。”

沈初月唇间上下浮动,浓睫下晕染出丝毫调侃**的弧度。

「邱霜意总是会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和吃饭睡觉一样日常。」

沈初月平静看着面前人,唇角又泛起淡然的笑意。

「我猜的。」

邱霜意正卷起纸巾的指节霎时顿了顿,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唇间也扬起勉强的淡笑,起身将包裹棉签的纸巾丢入垃圾桶里。

沈初月目睹她洗手,按压消毒液反复擦拭,动作一气呵成。

才想起听闻阿萨提起过她一直保有洁癖,从未有变。

可沈初月不知道的是,邱霜意垂头间被发丝遮盖住的耳根,却红得快要渗血。

唯有只字不提,才会显得举止得体。

邱霜意取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刻意将话题含糊过去。

步履轻轻,倒了一杯热茶,放在茶几上。

“我听睿睿家长说,他们近期出国玩了,你应该不会太忙吧。”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辛苦。”邱霜意坐在她身边,浅淡的白茶氤氲。

沈初月小心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用钱的地方很多啊。”

“吃住都在半山,花销不贵。”

邱霜意不自觉吐言,又想起如果吃住解决,或许在凌阳这座城市花销不成问题。

“而且半山内也没有能让你掏钱的地方。”

沈初月垂眼,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左侧眼尾下的那颗泪痣分外清冷而又随性。

她一手撑着下颚,回看邱霜意:“不一样,邱霜意。”

安之若素的沉静下,沈初月打量邱霜意的眉眼,太过于清澈,干净。

以至于二十二岁,依旧同十六岁般永远活在乌托邦的高塔内。

「利用与欺骗,邱霜意经历过这些吗?」

「邱霜意该在意这些吗。」

“不一样的。”

沈初月抿了一口茶,趁邱霜意刚启唇正准备吐言时,沈初月倒先反客为主。

“你什么时候去酒馆?”

沈初月的指节覆在她的手腕,将尾音放得细软:“带我,好不好?”

一曳眸光湛湛又郁然,邱霜意恍然看着她:“怎么了?”

“袁时樱当初联系我是让我应聘酒馆的驻唱,然后我就被带来半山民宿里白吃白喝,没道理吧?”沈初月倒是说得有理有据。

“何况,你高中还说我唱歌好听。”

可却依旧被邱霜意一眼识破。

邱霜意语气平静,并没有任何情绪:“沈初月,你不用拐弯抹角。”

“我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我想唱歌给你听。”

恍惚间沈初月侧身,细膊勾住了邱霜意的脖颈,薄唇偏偏侧着面前人的耳边。

火烧的气息分明是明知故问的审判,她的眼睑颤动:“如果可以的话,你付我点薪资,我也接受。”

让沈初月想不到的是,邱霜意并没有允诺她,也没有推开她。

空气间逐渐潮热起来,视觉逐渐地、一寸寸失焦。

邱霜意嘶哑回答道:“可你并不喜欢唱歌。”

沈初月内心被重锤敲打,指腹覆盖在邱霜意的唇角,顺她薄唇的纹理勾画着。

她从喉咙里横冲直撞吐言:“难道你很明白我想要什么吗?”

呦呦呦,火药味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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