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月早该猜到了,邱霜意不会拒绝她。
邱霜意将指甲刀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搓甲条银白。
她低下头,指腹在沈初月的指甲弧度间摩挲着,指甲被磨得光滑有弧度。
偶然间手指会触碰到指甲侧的软肉,一阵风吹动了邱霜意的发梢。
沈初月终于看清了她长睫落在眼下的影,淡淡的。
白茶香融入空气中纯净轻盈,尾调的青柠酸会让人想起曾经的夏日。
邱霜意回答得很简单,只发出一个音节。
“好。”
—
想来半山到自己的家确实有段距离,但也就半个钟头。
沈初月坐在副驾驶座上,又将那首歌循环播放,而邱霜意总会趁着等红灯时偷偷看她一眼。
两人安静不像样,直到沈初月意识到身边人的手心覆在自己的手背,才发现是自己的指节不断颤动。
只是没有泛白的指甲,不断在手臂上抓空,没有留下红印。
沈初月解释:“我没有在担心。”
邱霜意也回答得平静:“知道。”
在等待第二个红灯时,手臂逐渐起了点点淤青。
自己掐的。
邱霜意没有说话,将沈初月的手拨开。
“我没有紧张。”沈初月又说。
“嗯。”
邱霜意加了点油门,点点头。
第三个红灯亮起时,邱霜意的目光很自然地又落在她身上,只是这次彼此的视线相互交叠。
沈初月眯了眯眼:“我什么都没在想。”
邱霜意笑了一声,很浅很淡:“很棒。”
沈初月揉揉被自己掐红的手臂,淤青并不会严重,想来几天就可以消退。
她其实是不疼的,可邱霜意却总觉得她疼。
邱霜意会觉得,沈初月会好疼好疼。
老城区还未被开发完全,多数是电动车才能走的窄路,邱霜意的车都难开进去。
沈初月说:“实在不行随便吧,这里不出事的话没有人管的。”
但幸好的是,最后确实找了个好位置。
她观察到邱霜意拉起手刹时长舒一口气,倒是内心细小的窃喜。
沈初月关上车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电网线依旧错乱交叠,乌鸟飞旋在半空中。
离开这里,快要两个月。
小区楼道狭窄,楼梯扶手生锈落了皮,过道的白墙被填满各种广告。
陈旧泛黄的又覆新,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沈初月走台阶的速度缓慢,时不时会回头望向邱霜意一眼。
身后人手中勾着礼品袋,说是不能空手去别人家。
沈初月笑她:“我是别人吗?”
邱霜意唇角扬起笑容。
「有时我真的想和她一决高低,」
「可我偏偏没有能压她一头的赌注。」
邱霜意的笑,在此刻破败的毛坯楼梯间尽显得独立真实。
在她的眼睛里,沈初月早该看到了自己的爱、自己的恨。
沈初月觉得自己输了。
直到沈初月站在家门口,扭动钥匙,生了锈的锁会发出咯吱的闷声。
她隐隐约约发觉内心却缺少了某一部分。
那让她自卑自嘲的一部分。
铁门发出闷音,逐渐打开。
下一秒,是拖鞋在地面摩擦的声响。
“阿月?”
正整理灶台的沈丽秀手中还拿着抹布,半信半疑地驼着背,看到沈初月来时才恢复平常模样。
“你回来了。”
快两个月不见,沈初月久违笑了笑,将钥匙放入小篮筐里:“我还带朋友回来了。”
自然是朋友。
邱霜意不答应,也只能是朋友。
沈丽秀猜到了:“是小意吧?”
邱霜意在沈初月身后探出头,礼貌地打招呼:“打扰您了,阿姨。”
沈丽秀接过她手中的礼品袋,笑容客套简单,身为女儿的沈初月却说不清这样的笑是否是发自真心。
她碰碰沈初月,有点哽声:“冰箱里还有点菜,都拿出来一起炒了吧。”
沈初月才意识到快两个月都是她一个人生活,沈丽秀生活拮据,不用看也知道冰箱里定是零散的几颗菜。
她让邱霜意先在客厅坐会,母女俩在厨房整理晚餐。
沈初月从冰箱中取出豆角,终于发觉不对劲的来源,转头问道:“隔壁卖鱼的李叔他们家呢?”
曾经困在梦魇的腥味瞬即不复存在,好像受过的苦和难随之消弭在了空气中,寻不到再多一点的印迹。
沈丽秀瞥了她一眼:“前一个月早搬走了。”
许久又补充道:“这年头,没几户能留下了。”
确实,这样的坏境,也没有几户想要留下来。
沈初月取出不锈钢盆,笑道:“你知道我要回来吗?”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沈丽秀将袋子中的鱼取出,掰开了水龙头。
一点都不像个疑问句。
沈初月打趣的语气问:“那我回来,你高不高兴?”
十七岁时的沈初月,从未有过叛逆期,委屈自己讨好所有人,可偏偏说不出温柔的话。
而此刻二十二岁的沈初月,笑中含有深意,不再优柔寡断。
沈丽秀取出鱼的内脏,着实心软下来。
却佯装成不在意的模样,慢悠悠说着:“你高兴我就高兴咯。”
刀刃侧躺,剔除鱼骨。
沈丽秀把鱼肉切成一片片,缓缓吐言:“所以你真的被人包养了吗?”
沈初月莫名其妙地笑了声,目光望向远处的邱霜意,将声线提高:“什么啊,我这两个月都是和邱老板在一起的。”
彼此的视线落在一条直线上,邱霜意的眉眼,竟让沈初月感到安心。
她的一侧梨涡浅笑着,可缓缓却又退了色。
沈初月轻轻吐出几个字音,分明只有沈丽秀听得清:“你能不能相信我?”
可她并没有听见母亲的回复,只好拿不锈钢盆,盆里的豆角晃动,走向客厅。
故意来到邱霜意身边,坐在沙发上偷偷蹭了蹭她的肩膀:“挪挪。”
邱霜意看着她:“需要帮忙吗?”
“掰豆角会吗,去两头。”
沈初月取出一条长豆角,本想做个范例,可指甲被剪得太过于圆润,没有一丝白,指腹在豆角间打滑。
沈初月最后只好指节比划长度:“差不多这么长。”
她故作揶揄,唇角抿了抿:“邱霜意都怪你,我没指甲掰豆角了。”
“那我来,”
邱霜意被逗乐了,一把将不锈钢盆摆在自己面前,又不忘提醒沈初月:“你就别抓你自个。”
或许夏日的空气燥热,老旧风扇吱呀响,蝉鸣从未有一刻变得安静。
沈初月脱下开衫,肩后那只湛蓝的半翅蓝蝶展现,远看点缀在白裙间,素雅又扑朔迷离。
恰逢沈丽秀刚走出来时便瞧见。
街坊有人传言沈家姑娘在西区坐上了高档的商务车,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干爹收养。
分明不能生育的女人要用什么招式来讨好大款的芳心。
若是透过薄黄的开衫,沈初月的蓝蝶纹身暗藏在肩头的角落上,无人知晓。
可此刻褪去朦胧的遮掩,再仔细端详,那蜈蚣般的疤痕会浮出,成为蝴蝶翅膀韧筋的其中一条。
沈丽秀心如刀绞。
多年前当面对举刀的父亲,这孩子明明害怕得双手颤动,却偏偏站在母亲面前,把母亲牢牢抱紧。
鲜红染遍浅薄的衬衣,而在这孩子昏迷的前一秒,指腹温柔擦去母亲眼尾欲将落下的泪。
此刻,这俩姑娘坐在一起,听着风扇扇叶咯吱咯吱,莫名其妙地谈起过往。
沈初月将掰好的豆角放入不锈钢盆中,好奇问道:“你以前怎么知道我喜欢汤圆的?”
“高中班级午休的时候看到你流口水,”
邱霜意双手揉着豆角,在指节上打圈,“问你在想什么,你说想吃汤圆。”
“我睡觉流口水吗?”沈初月眉毛挤得一高一低,像猴子跳舞。
直到看见邱霜意忍不住笑出声,沈初月才发觉自己又被耍了,用长豆角抽了一下她的手臂。
沈初月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坏:“你怎么这样?”
“是啊,我怎么这样。”邱霜意点点头,故意反向谴责。
沈初月本努力想着调侃她的话,可风吹动邱霜意额前的碎发,从容荡漾。
恰巧目睹她的笑。
也恰巧怦然心动。
“阿月。”
母亲难得有温柔的声音。
“今天晚上住这里吗?明天早上给你煲点好吃的。”
沈丽秀开口,沈初月转头看向她,手中的豆角正巧掰到一半。
她并没有多想,直接点点头,又望向在掰着豆角的邱霜意。
面前人大致比划豆角的长度,随后掐断,周而复始,有些笨拙。
沈初月偷看了她好几眼,感慨好可爱。
“邱老板要住一晚吗?”
她笑道,碰碰邱霜意的手臂:“我妈妈做饭很好吃。”
她确实在内心里使了点坏心思,将头偏向邱霜意。
淡然薰衣草的发香会勾得人心痒痒,沈初月的指腹竖立,在她的手臂间不留踪迹地爬行。
“虽然呢,我的床不大,但两个人挤一挤,其实也还可以。”
沈初月靠在邱霜意的肩膀,又压得只剩下鼻音。
邱霜意的耳根泛起薄红,豆角掰下的声响居然有点吵。
“顺便,来验证一下我到底睡觉会不会流口水。”
沈初月的下颚在邱霜意的肩膀边转了半圈,能看清邱霜意脖颈间泛起的细汗,浅褐的小痣。
这么看着她,挺好的。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更好了。」
“沈初月。”邱霜意提醒她。
或许是太天真,想让几个吞吐的字音克制住失控,可内心中翻涌滚烫,会让人不由自主,会让人目光迷离。
“邱霜意,我现在……”
沈初月逐渐靠近,裙摆蹭了蹭她的小腿,声音变得像是泡了一夜的柔骨水,在她耳边厮磨。
她的指节缓缓穿过邱霜意的手指缝隙,而角落的绿萝枝叶茂密,开得正盛。
“很想很想亲你。”
确认完毕,这章应该大概就是小甜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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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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