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在月光下的回忆还没来得及更多,梁志坚已悠悠醒转过来。他恐惧地眨着眼睛,以适应这只有微光的黑夜。眼前有个模糊的身影,这个棒球帽,就是他昏迷前最终见到的那个。
刚想问句‘你是谁’,却发现自己的嘴巴早就被塞入了一个球体,又用胶带封了个严实,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江舟从回忆中抬起眼来看了梁志坚一眼,一巴掌劈头盖脑扇在他的右脸上,顿时脸颊红肿了一大块。
“知道我是谁么?坚哥。”江舟把帽檐微微向上抬起了一点。
“呜呜……呜呜……”梁志坚双眼睁大,明显是认出了眼前的人,可无奈口不能言,只能呜咽着以示回应。
江舟并不和他废话,手中的利刃缓缓举起,刀刃倒映出梁志坚恐惧到极致的眼神。
他本可以在梁志坚昏迷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把他解决掉,但是他偏偏要让他清醒过来,让他恐惧绝望。就好像那时候,他也是在清醒的状态下,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这痛苦让他如今沦为了一只行尸走肉。
江舟一刀挥下去,刀落封喉,血从喉间喷涌而出。梁志坚的双眼瞪得溜圆,来不及阖拢便已气绝。
江舟拿出了斧子把尸体分解成合适的大小,装在盆内。第四个头颅也被沉入了狗舍后面的化粪池里,一切都收拾停当,他疲惫至极地歪在简易的木板床上,睁眼等着天亮。
一切,都结束了吧。
天渐渐亮起来,第一缕阳光照到了仓库的院子里,江舟在藏獒们饿地直吼吼的饭点,把肉块扔进了狗栏,第一块照例是扔的那人的□□。
一时间血肉横飞。
江舟伏在栏杆上,看着那些血肉一块块地消失在凶猛的大狗的利齿间。手指、耳朵、胳臂、心脏、腿……那些大狗撕咬着,吞咽着,猩红的嘴就像是一个个绞肉机,吃干抹净,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那个叫梁志坚的人了。
江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曾经看过一部叫“天葬”的纪录片,只不过那是藏人死后追求灵魂升华的途径。葬身于鹰隼之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但那四个被他剁了喂了狗的人,是不配得到灵魂升华的。
他们葬身畜生之腹,会永坠畜生道,地狱道,万劫不复。
正当江舟出神的时候,哑巴推开了仓库的大门进来了,那是基地另一名管理员。
他推着他的电瓶车,从江舟身后走过,江舟和他对视了一眼。哑巴“咿咿呀呀”地打了个招呼。
这个藏獒养殖基地是一个外地老板开的,老板是爱狗之人,尤其热爱藏獒这样的大型烈犬。
老板除了这儿之外,还有好几个养犬基地,都比这儿大上许多,所以这地儿他不常来,经常是让江舟开车去火车站接了买家来看狗,完成了买卖再把人给送走。
江舟开的破二手小本田,是老板开剩下的,就是方便江舟能接送客人。哑巴是他第一个老员工,江舟是哑巴介绍进来的。
哑巴和江舟轮流在这儿上班,平日里就是喂狗养狗,还有就是帮老板对接买卖。
哑巴看了一眼狗栏里头的情况,神情复杂,用手比划着“你又喂了几斤肉啊?你瞧它们吃的血流了满哈喇子。”
江舟跟哑巴认识好多年了,在大学那会儿就认识了。
说起来江舟还是哑巴的救命恩人,当年哑巴流浪街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候,是江舟给了哑巴一口饭吃,一件衣穿,还给了他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小板房。
如今他们俩在市区里头也租了同一个住处,就是吉祥里的一破平房,因为和哑巴处的久了,所以江舟看得懂哑巴的手语,他轻声说道:“和平常一样,可能它们饿了,吃得快了些。”
哑巴看着江舟,顿了顿,眼睛里亮晶晶的,他比划道:“江舟,我……有事想问你。你是不是……做了坏事?”
江舟有些心惊的看着哑巴:“你是指什么?”
哑巴继续比划道:“你是不是,杀了人?”
江舟心想糟糕,竟还是没能瞒过这哑巴的眼睛。他心底里涌起了无数的念头,双手颤抖着想上前去卡住哑巴的喉咙,有闪过一丝念想把哑巴也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
可是,他江舟毕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啊,他杀的那四个人,都是他们死有余辜,他怎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巴动手呢?
何况哑巴是他这些年来唯一的朋友,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是哑巴给了他一点光一点热,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哑巴看到江舟的脸色变了又变,连忙用手比划着:“我没有报警,也没有告诉别人。江舟,我会帮你。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都会帮你!”
江舟顿了顿:“哑巴,这事儿你别搅进来……”
说罢他钻进了狗舍,那些凶悍的獒犬此刻吃饱了,像哈巴狗一样围着江舟转悠。
有时候江舟觉得还是和狗打交道更好些,没有那些口是心非,也没有那些道貌岸然,谁对它们好,它们就会对谁好;谁对它们不好,它们就会咬谁,就会撕碎了谁。
也许自己和这些狗在一起久了,也渐渐变成了狗吧。
做人太累,不如做狗。
江舟清洗着狗舍,仔细检查着每个角落,没有遗漏任何人体组织,这才走出了狗舍。
江舟拍着哑巴的肩膀说:“哑巴,如果生命能回到我和你遇见那时候该有多好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你……你别管我,也不要为我做任何事情。”说罢开着他的小破车离开了仓库。
廖碧海和二哥天刚亮就去了夏明亮的租屋。
夏明亮是A市人,到京海上大学,毕业之后就进入了京海券商公司上班,租屋离券商公司不远,也算是高档商品房,安保系统都还不错。
俩人让物业管家开了门,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大开间,租屋景观视线很好,可以俯瞰京海最大的体育公园。
屋内虽有单身男人难免的凌乱,但仍能看出他生活品质并不低,客厅是一张皮质三人沙发,正对着硕大的投影幕,主卧的衣柜里摆放着Tommy的衬衣、Ferragamo的皮带、还有袖钉,卧室连通的洗手间里是全套男士护肤用品,和CK香水。
廖碧海和二哥扫视着这并不大的屋内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只是住在这里的人已经魂归离恨天。
“海哥,你看这个。”陈振华指着主卧写字台桌面说道。
廖碧海上前一看,是一盒精致的狭长的火柴盒,上面印着“点燃知心时刻”。
“这年头用火柴点烟的不多,看样子是哪个餐馆或俱乐部的东西。”二哥抽出火柴盒,另一行字映入眼帘“燃尽只为你”,下面附着一行电话号码。
廖碧海盯着火柴盒看了看,对二哥说:“带回去,查查这地方。”
张星星和淑芬走在吉祥里的小巷子中。
这地方看起来和现代化的京海市十分地有违和感,张星星望着堆满了各种杂物的小巷子,问着身边的街道居委会主任:“我说刘大妈,你们这旮沓住了多少人啊?怎么看起来这么乱啊?”
胖胖的居委会主任五十岁不到,听到有人已经管她叫“大妈”了,还指责他们管辖的地方有点乱,就很是有些不高兴了,回道:
“我说这位警察小同志,我们这儿可是建国初期保留到现在的老居民区了,这拆迁一直没轮到,能不乱么?一共有312户,不过住户总在换,差不多住了300来户吧,这十之**都是租户,乡下来打工住的多。”一边说一边还不耐烦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好像随时准备撂挑子走人似的。
淑芬白了星星一眼,忙脸上堆着笑问道:“刘姐,我看咱们胡同巷子里也没装监控啊?”
听到女同志甜甜的叫她“姐”,刘主任很是受用,脸色也缓和下来。
“可不是嘛,这片就是闹市区里的盲区,灯下黑!哎,这个问题我也向片区反映过好多次了。
这一年到头好几次外来务工人员打架的,外来流窜人员偷盗的,还有街坊邻里闹矛盾揪头发骂街的,事儿可不老少呢。
这也是我们居委会最烦心的一个地儿。可反映上去就说没钱装,得等这地儿拆迁了,把地给卖了,才能有钱,一次性规划到位给按上监控。哎。”
淑芬耐着性子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又问道:“那8月10号晚上10点到8月12号早上8点之间,你们这片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现象?”
刘主任一脸鄙夷地答道:“谁和农民工一起住这片啊?我住在前面那小区里。不过你们可以去问问住在这片的人有没有啥异常。”
淑芬又接着问:“那这片的房屋出租和空置情况,以及租户的个人信息,刘姐这儿能提供一下么?”
刘主任点了点头,“有是有,但不全,这地方不比有物业管理的新小区,房子出租了还得到物业去备案,有时候房东租给租客了也不会到我们这儿备份,只有一些要办暂住证的会找我们。不过有没有空置倒是挺好查的,看一下水电表不就知道了?”
张星星和淑芬告别了刘主任,立马问市电力局和水务公司去调用吉祥里312户的水电使用情况,排查出48户零使用的数据表,其余264户的水电使用情况看上去都比较正常,没有这两天用水量突然增大的情况。
中午光景,俩人又回到3号垃圾站边,正午的阳光正烈,垃圾站散发着难以名状的臭味。
淑芬指着不远处的监控探头,说道:“嫌疑人是在8月12号凌晨3:12,手里拎着一包东西出现在这里,并且把那包东西丢进垃圾箱的。”
张星星点了点头,“我们从这儿出发往胡同里走走。”
只见这是一条不足三米宽的胡同,一头连着梧桐街,另一头通向人民路,中间串起了吉祥里几排低矮破旧的平房的巷子。
无论是梧桐街还是人民路,都有摄像探头,唯独这一片,仿佛是被历史遗弃的角落。
胡同里单边停着好几辆车,都不是什么好车,破旧的小面包、或是有着明显碰撞痕迹的国产车,还都是跨到人行道上借道停的车,饶是如此,偶尔有车辆过来还是会有点拥堵,在这胡同里开车停车还真是需要些过硬的技巧。
张星星看着这些破旧的汽车,跟淑芬说道:“你说会不会凶手就是从车子后备箱取出抛尸袋,然后步行到垃圾站边抛尸的?你看这儿过去也就十几米路。”
淑芬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也未必,从这些巷子里走出来,到垃圾站边都只有几十米,还是先排查这片的住户吧。”
张星星愁眉苦脸地望着手上厚厚的一沓水电表,“哎,这一沓都没个数据异常的,不能一看就知道是碎尸用水爆表的,只能一户户查了,长路漫漫呀!”
淑芬“噗嗤”笑了笑:“哪有一眼就能识破的好事让你能撞见?警花全程陪你查案,你可就知足吧你!”
在吉祥里住的真是啥人都有,俩人一直走访到晚上十点多,一共走了42户,有在附近做泥水工的,有跑长途的,有在旁边小餐馆洗碗的,有收泔水的,只是无一例外都是穷人。
当问到8月10号晚上到8月12号凌晨有没有什么动静时,有人说听到了隔壁夫妻打架吵了半宿的,有人说看到张三家的女娃娃咬了李四家的男娃娃的,还有人说王五家的呼噜声半夜吵得人睡不着的。
张星星叹了口气,笔记本上寥寥记了几条,只能收工。
晚上又是市刑侦支队开会的时间。
张星星先汇报了一天的情况,廖碧海一边听一遍习惯性地摸着额头,鸡零狗碎的信息。
老炮这组也接着汇报:“我们走访了夏明亮和耿浩的大学老师和同学,他们二人是同寝室的室友,关系非常要好。和他们混的好的还有两个隔壁寝室的,叫梁志坚和陈子威,淑芬昨天已经致电二人要求他们来市公安局配合做一个笔录,但是今天下午我们再打电话的时候,这二人都关机了。”
廖碧海脸上一沉,“关机了?!”
“是的,我和大志下午就分别去了二人的单位,都说今天没去上班。两个人都是外地人,家里人都说没有回家,也联系不到。”
二哥紧皱着眉头喃喃道:“不会是……连环凶杀?”
廖碧海一样眉头紧锁:“老炮,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有没有说起他们四人在学校里和谁有过过节?”
老炮道:“他们的大学班主任并不清楚情况,他说这四个人比较爱玩,成绩在中下等。只知道这四人平时常常厮混在一起打游戏,常常翘课出去玩,但并不清楚和谁有过节。这俩寝室的另外四名同学也是这么说的。
但有一名同学提到,夏明亮比较刺头,是四人当中的小头头。经常带着其他三人一起泡酒吧什么的。”
线索似乎又断了,而且,两人遇难,还有两人疑似失踪,如果是四个人都被杀了,那可是特特大刑事案件了。
廖碧海眯着眼睛,脑海里一一闪现着刚才大家伙说的线索——
“夏明亮和耿浩,银行账目清晰,近期没有大额的资金往来记录,也没有明显的失窃或财产损失,这证明俩人的遇害不是为了钱。
夏明亮曾在8月10号晚上六点多给耿浩打了电话,晚上七点夏明亮的女朋友给他打电话发现其已经关机,而耿浩又在同一天晚上10点多给他父亲发了微信,之后再也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们。那么这二人的遇害很有可能是在8月10日10点至8月11日夜里之间。
8月12日凌晨3点,两人的部分尸体被抛尸。老炮和大志去查了两人的通话记录只查到夏明亮在8月10号下午接到过一个固定电话,但反查过去那是一个路边街角的公用电话,追查街头的监控,人流如梭,根本无从查起。”
廖碧海拿起桌上的茶杯,嘬了一口,继续道:“夏明亮的汽车一直停在他住所的地下室,也就是说他接到那个神秘来电之后,并没有开自己的车出去。
从他所住的公寓监控显示夏明亮是步行走出公寓楼的,然后消失在街角小巷子口,说明对方约他见面的地方并不远,亦或者对方是有车辆停在小巷子里,接上夏明亮离开的。
所以说凶手应该是夏明亮认知的人,至少是他不防备的人,才会使他放松警惕,接了电话就直接出去赴约了。”
“而耿浩是在8月10日晚上6点多接到夏明亮的电话之后失踪的。他是从家里出发,据他父亲说耿浩也没有开车出去,但是他们那片监控设备刚好因为市政检修而没有启用,所以不能判断耿浩究竟是步行还是打车亦或者被人接走的。”
廖碧海顿了顿,又道:“还有另外两名疑似失踪的,梁志坚和陈子威,13号下午淑芬致电这两人都还能打通电话,但到了14号下午就关机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失联还没有超过24小时,但是这种无缘无故的同时失联,我的预感就很不好,很有可能凶手已经绑走了二人。这四个人的死亡或失踪一定是有内在联系的。有可能是工作时期惹到了仇家,也不排除大学时代这梁子就结下了。”
“老炮,你和大志跟进一下两名失踪者的线索,看看他们的家里人或者同事怎么说的?还有学校的同学继续挖深一点。不可能这么凑巧,同学的四个人同时陷入危险,一定要找到这之间的联系点!星星和淑芬你们继续排查吉祥里,追一下抛尸地点的线索,”
然后转向陈正华道:“二哥,我们去泡个酒吧。”
廖碧海说罢,把从夏明亮家里发现的精致火柴盒扔给了陈振华。
晚上11点,廖碧海和二哥穿着便装来到了“知心人”酒吧。
来了才发现这酒吧有些不寻常,竟都是男人,而且还有穿得古里古怪化妆极其女性化的男人。
廖碧海一下子就猜到了这是个GAY吧。他很快找到了老板,亮了亮证件,又掏出四个人照片问道:“见过这几个人么?”
老板扫了一眼,“是大胖和坚哥他们啊,他们前几年倒是常来,这一两年来的少了。”
廖碧海点点头,收起了照片,问道:“他们在这儿有相熟的相好么?”
“阿sir啊,到这儿来玩的,哪有固定的相好啊?这不是家里没人了才来这地儿找乐子的么?”老板笑了笑。
“但他们几个玩得不疯,来喝杯酒,调个情什么的,很少会带人走的。他们几个应该都不是纯GAY,至少表面上应该还是喜欢女人的,可能只是偶尔换换口味。总之不是明显的双儿。”
二哥张了张嘴,“什么双儿?”
老板笑了笑,“这位阿sir一看就是直男啊,这‘双儿’就是指可男可女,双性恋!”
二哥扁了扁嘴,长见识了。
廖碧海继续问道:“那最近一次见到他们中的一个或全部,是什么时候?”
老板歪着头想了想,“我记不得了,我让几个伙计过来,您亲自问他们。”
不一会儿,四个条儿长得很顺的穿着waiter服的小伙站在了廖碧海他们面前。
“我在昨天晚上看到过坚哥,不过他喝醉了,有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把他扶走了。”一个waiter说道。
廖碧海立马坐直了身体,道:“你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了么?”
“没有,他带着口罩,帽檐还压得很低,这儿灯光又那么暗,根本看不清楚。我那天还有点纳闷,坚哥怎么只喝了一杯就倒了,平时他可以喝上一瓶洋酒的……哦对了,坚哥来的时候还找胖哥呢,但没找着。”
廖碧海又问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离开的?从哪儿走的?”
“差不多十点多吧,那人扶着坚哥从酒吧后门出去的。”
廖碧海和二哥顺着狭长的通道来到酒吧的后门,又是一个监控死角!凶手一定提前都踩过点,才能这么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监控。
“回去调附近的监控,一辆辆车排查!”廖碧海对二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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