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哑巴

老炮带着大志追查到陈子威于8月13号傍晚6:00从公司下班打卡后就不知所踪,但是在晚上7:30他的电话尚能接通,警花淑芬曾致电陈子威,向他询问耿浩的情况,从电话录音听起来,陈子威语言不甚连贯,似乎是生病了。

梁志坚同样在8月13号的晚上7:40接到了市刑警支队的电话,在8:00接到了陈子威的电话,此后俩人的电话就没有任何记录了,直到今天上午一直是关机状态。

从两人工作的单位同事那里了解到,二人都是外地人,也都还没有正式的女朋友,平时下了班喜欢打游戏和打篮球,和另外两个好朋友泡个吧什么的,没听说有啥不良嗜好。

梁志坚远在山区老家的父亲在接到警方的电话后,就急的不行,已经买了火车票,现如今正在从山区往京海市赶来的途中。

而陈子威的父亲早逝,寡母得知儿子失踪亦是心急如焚,已连夜坐飞机赶到了A市刑侦支队。

老炮这一天收获寥寥,下午就被廖碧海召回支队,去接待两位老人了。

张星星和淑芬在吉祥里连续排查了两天了。

刘主任是个热心的居委会大姐,她极其重视此次的警民合作,故而不辞劳苦地一直陪着两位警察同志。

东家进西家出,这大热的天儿,也真是难为她这一身的膘了。

8月15日的上午,排查到了第142户,刘主任对着张星星和淑芬说道:“这位张师傅,是在城东海港那边的餐馆做帮工的,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婆,和一个念小学的男娃子。”刘主任絮絮叨叨。

张星星看到眼前是一个两鬓已有些微微白发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浆洗得泛白的短袖T恤,胸前还印着“苏宁电器”,一看就是商家促销的活动T恤。他局促地不停搓着双手。

“张师傅,8月10日到8月12日期间,你们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异常的现象么?”

中南男人摇了摇头,他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来给娘俩弄吃的,再把娃儿送到学校,然后回家把他那瘫痪在床的婆娘的午饭和晚饭都做好,才能在十点之前赶到十数公里开外的工作的餐馆,然后一直在后厨帮工,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能回到家。他哪有时间去注意什么“异常”呢?

星星接着问道:“8月11日晚上你是几点到家的?”

“8月11号,我想想啊,今天15号,4天前。想起来了,那天晚上肯定是到不了家的,我应该是8月12号凌晨才到的家。

我们那店在夏天就会推出海鲜夜排挡,客人们吃好一般都要到凌晨1点多了,我们收拾停当差不多2点多了,回到家里应该是3点左右吧。”

张星星又问道:“那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人拿着个半人高的蛇皮袋走在胡同口?”

“没有。”张师傅回答得很干脆,“我回来的时候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人也困得很,就想早点回家睡觉。”

淑芬没让张星星接着问,而是接过了话题:“张师傅啊,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陌生的汽车或者电瓶车停到胡同口?”

“我们这片胡同口一直都有很多车乱停乱放的,也没人管。我的小电驴也是停在胡同口。

不过你说起来,我倒是想起12号凌晨我到胡同口的时候,是有一辆汽车刚好停在我平时放小电驴的地方,应该是刚停好不久,汽车盖儿都是热的,那车滂臭,我真怀疑他这个车是运泔水的。我那小电驴好不容易才塞到那车的屁股后头。

你说这人也真不地道,乱停乱放的,那么小的地儿他都能塞车进来,也亏得他车小,车技也不错,不然前后都有树,准刮擦了不可,说起来那地儿是我每天停我的小电驴的地方……”

淑芬打断了他继续絮叨,“那你记得那车长什么样儿么?”

“记得啊,有点像是隔壁哑巴那屋里人开的那个车。那人叫……叫……什么舟来着。”

屋里头张师傅的孩子探着头插嘴道:“江舟!爸爸,那个哥哥叫江舟。他是大学生,学习可好了!有一次我不会做的数学题,他还教我呢!我那次的数学作业是全对!老师还表扬我了!”

“哦,对对对,江舟。不过那小伙子吧话不多,他和那哑巴住,如果不是我娃儿这么说,我还以为他也是哑巴呢。

这车第二天我去取小电驴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开走了,如果真是这小伙子,也真是个能熬的,才睡仨小时。不过说起来,我也挺能熬的,我也只睡了仨小时,哎,男人啊,不保养老的快啊,哎姑娘你说我看起来是不是很老啊……”

淑芬尬笑了一下,忙拉着张星星和刘主任一起起身告辞。

三人又来到张师傅所说的哑巴那屋,星星发现,这儿离发现耿浩残肢的窨井不是很远。

开门的正是哑巴。

张星星出示了警察证件,哑巴瞪着大眼睛,有点慌神。

刘主任忙安慰道:“没事啊没事的,警察,就是来正常询问些情况,你如实说就行了啊,哦对了你说不了,这样,你可以写下来啊。”

说着回头看了看两位警察同志,“你俩也不懂哑语吧?”不等回答,就示意星星撕下几页纸,并着一支笔递给了哑巴。

张星星问道:“8月10日到8月12日,你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或人?”

哑巴摇了摇头。

“你8月11日晚上在哪里?”

哑巴写道:“在上班的地方。”

张星星又问道:“你还有个室友?”

哑巴写道:“是的,他叫江舟,和我一起上班的。”

“那他是什么时候回到这间租屋的?”

哑巴写道:“每次换班都在中午12点,他一般下了班就回来了。”

“他是不是有一辆汽车?”

“是的,老板给他的,用来接送客户。”

“11号晚上你有没有见到他?”

哑巴愣了愣,写道:“那天晚上他和我在一起,我们都在上班的地方。第二天中午他才回来的。”

张星星问了哑巴和江舟工作的地点,又在租屋内转了转。

那是一间只有十几个平米的屋子,只有一个房间,并排放了两张床,隔了一个简易的厨房,只有一个电磁炉和两幅碗筷。

屋子里没有安装空调,只有一台老式的电扇“嗡嗡”地工作着,一行人站了不到半小时,就个个都热得汗流浃背,刘主任更是像一个融化了的奶油蛋糕钉在电扇前面直嚷嚷“热死了”。

张星星低头在访谈笔录上圈了圈写下的关键词“京海市藏獒养殖基地”,又圈了圈“8月12日凌晨停车”,阖上了笔记本,退出了哑巴家。

哑巴在警察走了之后,急忙骑着小电驴到大枣村的仓库,他推开仓库的大铁门,没在院子里见着江舟。

哑巴急忙跑到仓库里头,打开临时休息室的木板门,就看到江舟在里面打盹。哑巴着急忙慌的样子,让江舟一下子清醒了。

“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还没到换班的时间。”江舟若无其事地问道。

哑巴急的咿咿呀呀地比划个不停。

江舟好一会儿才看懂了,哑巴是在说“警察来我们住的地方了,问起你和你的车了。”

江舟并不慌张,自从四个人都被解决了之后,他就觉得这3年多来一直郁结在心中的心结已经打开了。如果这个时候他这个杀人恶魔被绳之以法,那么也算得上是罪有应得了吧。

“哑巴,你别为我担心。”

哑巴更着急了,“江舟,我跟警察说你11号晚上和我在一起,咱俩都在这里没有回去住,你可千万记住了。你不能出事!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江舟笑了笑,他搂着哑巴的肩膀,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多前。

自从被隔壁的妇女邻居识破和嘲笑了之后,江舟每次路过邻居家门口都会有心理阴影,就好像背后站着人在对他指指点点,“看啊,他是同性恋!”

而陈向阳更是不到天黑便不会来江舟的租屋。即使两人偶尔的亲昵,也会压低声音,甚至连动作也不敢过于激烈。

江舟只能拼命打工,周中还添了两份夜间家教,而在电脑城的那份兼职他一天都不敢缺席,每个周末都在那儿站满两个整天,就为了能多接些客户,多卖几台电脑或配件,这样就能多拿些提成,多攒些钱早些换个租屋。

一个周六,江舟一早就直奔电脑城,在市场门口看见地上趴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或许是因为周末的缘故,行人并不多,偶有路过的行人也选择无视这个乞丐的存在。

在这个熙来人往的世间,能驱使大多数人停留的只有名利,又有几人能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驻足?更何况,那还是一个看起来又脏又臭绝无翻身可能的乞丐呢?

但江舟停了下来,他蹲下来,把自己没来得及吃的一个包子递给乞丐,“饿了吧?垫一下肚子。”

那乞丐仰起头来,“咿咿呀呀”用手比划了一下。

原来是个哑巴。

江舟又去旁边便利店买了瓶水,并拧开了瓶盖放在乞丐面前,“你别趴在这儿,一会儿上班点到了,保安就要来赶人了。”

乞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包子,抬起头来又看了看江舟,点了点头。

江舟也报之以一笑,但并没有再多停留,赶紧进了市场,去做开市的准备。

中午光景,江舟出来觅食,转悠到电脑城旁边巷子里的“阿英面馆”门口,就看到早上看到的那个哑巴乞丐蹲在门口,嗦着一碗别人吃剩的面汤。

面店的帮工瞧见了,一把夺过乞丐手里的汤碗,骂骂咧咧道:“死叫花子怎么还上手了!让你别弄脏我们家碗!滚滚滚,滚一边去!”

江舟进店里打包了两份片儿川便出来了,一碗递给乞丐:“吃吧。”自己则不待乞丐反应便拎着另一份面往电脑城走。

那乞丐“嚯”地一下站起身来,手上捧着江舟给的面,双眼望着江舟的背影,喉头滚了一下,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第二天是周日,江舟又一次在市场门口看到了乞丐。不过这次他没有趴在地上,而是站着,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脸和手也没有昨天那么脏了,头发依旧结着绺,可看得出来用水洗过,全都拢到了耳朵后面,身上的衣衫依旧是破破烂烂,可衣服都扎进了裤腰里,人就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看到江舟出现,乞丐脸上显出兴高采烈的神色,“咿呀”着跑上前来和江舟打招呼,江舟笑了笑,这哑巴还挺有意思。

中午又到了午饭时间,江舟拿了一件店里作促销礼品的广告衫,他想着如果还碰到乞丐,就把这衣服给他。

果不其然,乞丐守在市场门口,看见江舟就咧嘴笑。江舟递上衣服,示意他换上试试。

乞丐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神色,不断用手比划着,但在江舟眼里,应该就是手舞足蹈地表达着喜悦。

乞丐当街就把破旧衣裳脱了,换上了新T恤,鲜亮的颜色衬得他的肌肤更黑了。可乞丐并不介意,反而珍惜地摸摸自己胸口的logo,尽管那只是江舟打工的店的店招而已。

江舟把乞丐带到了面馆,因着换过衣裳了,店员也就并没有阻拦乞丐的进入,俩人点了两碗面,面对面坐着嗦。乞丐吃的又急又快,全然不顾面汤鼎沸。

江舟看他吃的狼狈,又把自己碗里的面拨过去几筷子,还轻声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吃完面,江舟从店里拿了纸笔,和乞丐一起坐在角落里交流起来。这才知道乞丐叫王卫峰,是个哑巴,比江舟小两岁,家里老母早已过世,跟着老父亲到处流浪打零工糊口。

老父也曾教他识文断字,所以也能用笔来和旁人做些最简单的交流。老父亲去年过世了,他一哑巴没有知识又没有技能,找不到好工作,就慢慢沦为了乞丐。

江舟尽管知道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经济状况,但他看到哑巴那晶晶亮的眼睛,就于心不忍,毕竟他自己也曾经那么困苦过。

下班后他把哑巴带回了租屋,给哑巴擦洗干净,又理了发,还拿出自己的旧裤子给哑巴换上。

哑巴看到自己在镜子中焕然一新的脸,激动地落下泪来。他抓着江舟的双手,作势要跪下去,被江舟紧紧扶住。

“你别这样,快起来!我也和你一样曾经穷途末路过。你好好去找份工作,就算没文凭,也可以做搬运工、做清洁工、做服务员,做什么都好,别再去要饭了,经常被城管赶,被人看不起。你年轻力壮的,做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别糟蹋自己了啊。”

哑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狠命点了点头。

江舟看看时间,估摸着陈向阳就快要回来了,遂将哑巴带到了这幢老公房的顶层,那里有个小小的板房,估摸着是哪家之前违章搭建的小库房,这一带是开放式的老小区,盗窃时有发生,这小板房里无论放点啥都会被顺走,所以也就被人弃用了。

江舟对哑巴说:“你先在这地方将就睡几天,就是太热了,白天你去找工作,晚上等凉透了再回来睡啊。”

哑巴走进板房看了看,尽管屋内空无一物,而且太阳刚下山不久,里面依旧热得像桑拿房一样。可是,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了。这于哑巴而言,是具有非凡意义的。

他感激的看着江舟,不断比划着“谢谢、谢谢!”

江舟又替哑巴拿了一床草席和一件旧的两用衫上来递给他,“你将就叠个枕头,或者睡觉的时候用来盖一下肚子都行。我下去做饭,晚一些给你拿一碗上来。”

刚转过身要下楼,又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说:“那个……我不上来,你别下来找我啊……我……还有个室友,别让他瞧见。”

江舟其实是担心哑巴看到他和陈向阳的亲密,他觉得没必要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知道这种关系,而且,他也不想让陈向阳看到自己捡了个男人回来,没必要节外生枝徒生事端。

哑巴点了点头,就算在小板房住下了。

第二天,哑巴就真如江舟要求的那样,去劳务市场找工作,但是并不顺利,他一个哑巴,交流真的挺不方便。可他也捡易拉罐和废纸用来卖钱,一天下来也能换回一两个馒头。

他感激江舟给了他吃的、给了他穿的,还给了他住的地方、尽管这些在旁人眼里算不得什么,可在他眼里,这就是救命之恩。

更何况,江舟给了他人生的方向和信心,他从没遇到过像江舟这样愿意平等对他,又鼓励他的人。

他听江舟的话,从不主动去江舟的租屋去找他,所以总是偷偷地看江舟,他看到陈向阳走进江舟的屋子,看到他们接吻、拥抱。

哑巴的内心也感到一丝震撼,男人和男人之间原来也可以。

他看到江舟面对陈向阳时眼睛里闪现的光芒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江舟的幸福和喜悦。

只要他是开心的,男人和男人又有何不可呢?

他从不和江舟说这些,他只会偷偷地看着江舟,确认他每天都过得平安、幸福就好。

在哑巴的内心里,他还存着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当自己找到工作的那天,他才会堂堂正正地站到江舟面前去和他分享喜悦。

哑巴:爱你在心口难开~~~

陈向阳:我不说,便不会有失诺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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