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马车驶到沈府,下来一位金枝玉叶的贵人。
她一路来到沈云黛闺阁,两人关上门说话,只见那人取出怀中信件小心说道:“最近宫里不太平,往后出宫或许没那么方便了,这是傅将军的信,他说总归要与你说个清楚,我也不好驳他便收下带给你,你瞧瞧若是方便等会回封信让我带回去。”
沈云黛接过信,有些意外又有些期待,自那次诀别信后他们二人就再没有联系了,没想到他还会写信给她。
她看了眼萧瑛,萧瑛点头示意无妨,然后起身去泡茶留她一人看信。
沈云黛这才拆开信,一字字仔细看过,落到署名决明二字上,已是欲语泪先流。
“你我二人,万般皆是错,如何能善终?”
萧瑛回到内阁,见她悲泪,心中也觉痛心,快步走来安慰:“何至于如此?傅将军与你也是门当户对,你又未真的许给太子哥哥,如何不能在一块?”
这些话说出来也是稚气话,沈云黛虚虚坐在木凳上,泪珠滑落白瓷般的脸庞,一副心力交瘁,无可奈何之模样。
“如何在一起?如今太子与六皇子斗到此地步,哪怕我不许给太子,也绝做不成他的妻。”沈云黛颤颤举起手中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无心也不愿卷入这场争夺,可他偏偏身不由己,为臣为子都已将他逼到这个位置,“家族命运下,我与他皆是棋子,谁能如愿?”
萧瑛目光也随着落到信上,傅承安的字迹写着他的不甘不愿,写着他的痛苦无力。
“今时今日,我才有些明白江稚鱼的话是什么意思…”萧瑛眼睑潋下,几分苦涩又无奈,“纵使荣华富贵,唯愿与家人相伴,青舒,若你不是沈家女,他也不是傅家郎,你二人只是寻常人家,何至于两情相悦却不得相守。”
沈云黛闻言看向萧瑛,二人相视,明白彼此无须开口的无可奈何。
生在皇家,命不由己。
萧瑛将沈云黛的信收好,随后坐车离去。
经过市井,她听见外面有响动便掀开帷裳探去,只见街道上有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民倒在地上,面色痛苦,呕吐不止,似有病痛缠身。
她眉头一皱赶忙放下帷裳,那些人的惨状让她想到有一回与江稚鱼出宫遇到的乞丐,当时她要走,江稚鱼非要去救人,还与她说什么——
“我是医者,所以无论他是谁,他是何种身份,我都会救他,我不会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同时我是个人,他也是人,我救他不在乎你我所谓的性别身份,我只在乎其性命之珍贵,救人就是救人。”
萧瑛不由失笑,若是她在此怕是又要冲下马车去救人。
算了算了。
她真是被江稚鱼这些离经叛道之事影响了。
“果儿。”
马车外很快有人回话:“公主。”
“刚才路上有几个流民,瞧着可怜,你吩咐几人将他们带去看病。”
果儿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回了:“奴婢明白了,奴婢马上去办。”
太极殿中,流民染病之事也传到了圣人耳边。
“京中多处来报,这些流民染上病,如今在城中大肆传播,有不少平民百姓也传染了,圣人,现下情况不容乐观!”
大臣的话令圣人心下一惊,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什么病查明了吗?”
大臣跪下,面色凝重:“回圣人,恐怕是…霍乱。”
…
“醒醒!”
大牢中,江稚鱼被门外的狱史叫醒。
是那日的狱史。
她走了过去,这几日伙食改善,没有前几日虚弱了。
“狱史大哥,怎么了?”
狱史靠近,四周陆陆续续都换成了萧钰的人,他也不必遮遮掩掩:“江姑娘,太子殿下带话,委屈姑娘再等几日,如今京中有瘟疫,殿下不放心将你换到外面,恐你身子弱染病,如今圣人也无暇顾及于你,殿下被派去解决京中瘟疫,待到事情解决,他便请旨将你救出来。”
瘟疫?京中有瘟疫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稚鱼顾不得救不救的事情,焦急地抓着狱史大哥追问:“狱史大哥,京中当真有瘟疫了!情况如何?萧…太子要去往疫区吗?”
“瘟疫是真的,今日朝堂上便已下旨,令太子全权负责。”
江稚鱼眉头紧皱,焦急变成担忧:“他怎么能去!他病尚未痊愈,若是感染疫症怎么办?他怎么这么糊涂!此事他不应该同意的,圣人为何要他…”
忽然间,江稚鱼想明白为何了。
紧紧拽着狱史的手也缓缓松开,她退后几步,嘴角微颤,眼中布满悲痛。
平乱瘟疫,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政绩,若是成功便能赢得民意,得到百姓拥戴,认可天命所归,朝堂上下也能看到他的能力,认可他作为太子,作为未来储君的治理国家的才能,如此一来不仅削弱了政敌的攻击,使他储君地位更加不可动摇,更是为他铺平了帝王之路。
多么好的机会。
可,若是失败了呢。
瘟疫传播之迅猛,在古代几乎是绝症,若是不小心染上…
“你是要拿命换我的命吗…萧钰…”
此事凶险万分,他却想拿下这个功勋,去换她的命。
江稚鱼跪坐在地上,胸口抽疼,眼泪不争气地流满脸颊,她总是这么爱哭,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喜怒哀乐总这样挂在脸上,藏不住一分。
若是萧钰在此,瞧见她为自己哭得如此伤心,怕是心中也会有一分期望。
期望她的眼泪是因为她心中有他。
江稚鱼抹掉眼泪,站起身,瘟疫肆虐,古代的技术有限,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可以提供新的技术,她必须要前往疫区帮忙,她有办法可以阻止,她要帮忙,她要救人。
她快步走到大门前,朝着外面大喊:“来人啊!我有办法解决瘟疫!来人啊!我有办法救人!让我出去!我要见圣人!我要出去!来人啊!”
江稚鱼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牢,她一遍一遍喊着,从颤抖到坚定,直到最后的义无反顾。
她要去疫区,她要救人,她要和萧钰站在一个战场上。
这一次,她一样不会躲在后面。
…
“江稚鱼,你说你能救,可你人在狱中如何能救?你连他们是何症状都不知道,还在这大放厥词!”内阁首辅周正早就看不惯她,如今见到她在这胡言乱语更不会轻易放过她。
江稚鱼抬头看着周正,此人身形瘦长,年近四十,一板一眼倒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士大夫。
“圣人,民女在民间学医术时见过此记载,刚才听张太医所言病症为腹泻,呕吐,脱水,此病症与霍乱极为相似,书中有言此病是从口入,是水被秽物所染,加上蚊虫鼠蚁滋孽,导致疫毒在水中,食物上滋生,人饮用了脏水,食用了被污染的食物,才会发病的!”
“你一个小小医学生,倒是比太医署太医丞还厉害些,如今能坐在牢中断病,圣人,依微臣所见,此女定是妖女,她妖言惑众,扰乱朝纲,如今天降瘟疫定是在警示世人,此女不除,国将不宁!”周正说着朝圣人一拜,义愤填膺大有今日就要砍她脑袋之意。
江稚鱼在狱中走了一遭,倒也不怕了,她也弯腰磕头:“圣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如今京中肆虐,若是不及时处理必将酿成大祸,民女知道该如何救,也有方子能救,还请圣人给民女一个机会!”
两人齐齐跪下磕头,一个比一个坚决,圣人看向一旁的张太医,只见他走到江稚鱼身边跪下:“圣人,下官只知此人曾救过病入膏肓的皇后娘娘,确实有些本事,也不怕死,不如…就让她试一试,成了那是天意在庇佑圣人,若是不成,她本就是戴罪之身,就当以死谢罪。”
张太医此言一出,江稚鱼心中有了把握。
只听头顶传来圣人的声音:“江稚鱼。”
“民女在。”
“既然你说你能救,朕给你这个机会,若是救不了,那便是欺君之罪,朕就砍了你的脑袋谢罪!”
江稚鱼感觉脖颈一凉,赶忙磕头:“民女叩谢圣人恩典!”
…
京中百姓呕吐不止,随地可见有人倒在地上哀嚎。
士兵都戴上了防护的衣物口罩将这些人赶到一处去。
江稚鱼赶到时,萧钰正在组织士兵将这些人安排妥当,她心下欢喜一下马车想也不想便急急忙忙跑到他身边。
“萧…太子殿下!”
“站住!”
一旁的士兵即刻将她拦下。
萧钰闻声回头,他身子未好,如今止不住咳嗽,目光在看到江稚鱼时猝然一亮,随即又露出惊诧:“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过来,快回去!”
说着他示意一旁拦住她的士兵带她走,但江稚鱼见他咳嗽,知道他不过是强撑,也顾不得此时此刻有多少人盯着他们,直接握住萧钰的手:“是圣人让我来的!我求他让我来救人,他同意了,你瞧我还是很厉害的,我自己想办法从大牢里出来了。”
听到她的话,萧钰眉头紧蹙:“你说什么?你求了圣人?难道你…”
他意识到什么,拉着她就离开此处,江稚鱼只觉手中握得很紧,但也没有挣脱开,一路跟着他到远一些的地方。
士兵和太医都在原地等着。
他们走到能说话的地方,萧钰便松了手:“你是如何与圣人说的?”
江稚鱼将事情一一道来,最后还不忘宽慰他:“你别担心,我不怕的,我真的有办法救他们,反倒是你,你才是不该来,你的病没好元气大伤,若是染病了该怎么办?我一想到如此心就揪成一块,疼得直掉眼泪。”
说着她眼眶红红,伸手拉住他,委屈又害怕的模样:“我很担心你,担心到我一刻也待不下,只想来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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