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月下私会的人离去,只剩下她和傅珩。

两人背靠假山,静静相拥的模样,倒更像一双碧人。

傅珩手箍在她腰间,手下是她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觉出身上人儿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不由垂眸去瞅她神色。

她额角的碎发微动,挠的他下巴微痒,一双鹿眼定定地瞧着一处,他见这副呆愣的表情,便晓得她又在发呆。

手往上移轻拍她后背,“阿琯。”

“……啊?”孟琯听着傅珩的声音,茫然抬头。

傅珩轻咳一声,委婉道:“人已经走了。”

言下之意,可以起身了。

这一句落在孟琯耳里,脸上立马烧起来,听他这语气,倒像是她强抱住他一样。赶忙直起身,从他怀里钻出来。

夜色隐没了滚烫,她不自觉的摸摸鼻子想掩饰此刻的羞窘。

傅珩神情自若:“可要回宴席上?”

孟琯摇头,如实道:“我不愿回去,在那里端着笑坐着,太累了。”

傅珩纵着她,虽知晓九傧宴朝礼皇帝半道离席有损天威,可此刻看着她在他面前垂首低眉的模样,便也忍不下这个心。

他顿住,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她那无形中的纵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一再放大。以致事到如今恍然回神,他已然深入骨髓。

若是从前,见她这般胡闹,他会毫不留情地劝诫,又哪里会像这般事事容她?

秋风清荡,吹开石径两旁的杂草。伴着波光粼粼的水中琼影,两人沿着玉阳湖边慢慢走着,直到此刻才谈起了今晚所见之事。

孟琯从未将刘卿仪与宋桀联系到一起过,碰巧看到的画面冲击太强烈,她是现在才理清了缘由。

刘世昌欲棒打鸳鸯,一面欲将刘卿仪送入皇宫缚着她,一面又想继续牵制宋桀为自己卖命,顺道还能激起宋桀对她的愤懑之情,的确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我还以为宋桀回来,是来阻止我亲政的。”孟琯无奈笑笑,“可今晚一见,他敢为了二表姐贸然领兵折返,倒是好事。”

乱了刘世昌此番计划,也让她在这个节点稍稍喘上一口气。

傅珩颔首:“刘世昌是篡位的野心,如今宋桀回朝,已然成了他的掣肘。”

刘世昌安排刘卿仪入宫,宋桀领八十万大军,定然反目成仇;可若允了当日承诺下嫁刘卿仪,刘世昌失去的便是篡位的机会。

伸手为她撩起一旁倾垂的柳枝,“月底的万寿节,你大可安心。”

他停下脚步,侧身瞧她那一双在月色下更显氤氲的鹿眼:“至于刘家二小姐,毕竟只是皇后之位的人选,而由人选到真正的入宫为后,这中间还需要很长的时日。”

由傅珩将话点明白,她心下了然:“这些时日,便是我们的机会。”

亲政的日子愈来愈进,礼部已然早早将她万寿节那日的亲政大典安排下去,也派了礼官来给孟琯介绍必要的流程。

知晓刘世昌不敢在这个节点闹事,她也稍稍安下心来。

虽说拿不回兵权,但好歹能批阅奏章和颁布诏书,比上一世的处境要好上太多。

待到明年三月春闱结束,新的才俊入仕,便能大大冲击刘党在朝廷中的地位,以便她养精蓄锐,静待一举铲除之时机。

除了这些,她每晚沉思不寐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自从那日偷偷瞧见二表姐与宋桀私会,她便让李玉慈派人回京畿打听刘府的府中闲事,倒真将刘卿仪和宋桀的前尘往事给打听了过来。

她才知晓宋桀在领兵去往西戎前,竟是刘卿仪的贴身护卫,早年便私定终身,也难怪二人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心里不由带了几分唏嘘,也让她不由影射出从前的自己。

同样是满身束缚,成为上位者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若是他们两人想要私奔,孟琯都不会觉得奇怪,甚至还会想帮他们打掩护。

想到这里,她心思一顿,连手中剥莲子的动作都停住了。

悄悄瞅一眼正在亭内雕花石桌上垂眸写奏章批注的傅珩,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想法说出来。

反倒是傅珩先察觉到她的目光,问她何事。

此刻,他们正坐在玉阳湖的湖心小亭里,湖面静谧凉爽,一人看书,一人写奏章,连远处的漫漫青山也都漾成了水溶在这几缕秋风里。

孟琯拍净自己手中余下的莲子皮,将书倒扣在亭椅上,起身走至他身旁坐下。

傅珩瞧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

她垂着眉眼,声音带了些嚅嗫:“其实,若宋桀只是为了二表姐,倒也好办……”

“嗯?”傅珩瞧着她,等她下文。

孟琯手指绞着衣襟上垂下来的襟带,缓缓道:“以美人释兵权。”

傅珩将笔放回笔搁上,他面色自若,瞧着玉阳湖上已然初露萎谢之色的大片荷叶,心里思忖着她的话。

他眉头蹙着,良久,指出漏洞:“你如何断定宋桀一定愿意拿兵权来换?”

孟琯一愣,眼神稍暗,她凭借的只是那一晚所见之景和李玉慈打听来的府中闲话,委实难以判断。

懊恼间,又听见傅珩道:“这是一步险棋,我们对宋桀的预料一旦出错,他们二人的私情被揭开,牵扯的就是整个朝廷的动荡。”

“最后的天窗被捅破,若不能补得圆满,刘家欲保全名望、宋桀将错就错,刘宋联合起兵谋逆犯上,就成了最坏的局面。”

孟琯轻声抽气,听着他的话,额头上已然蒙上冷汗。

傅珩说到的点,都是她未曾细想到的,若真是这样,那只怕傅珩和自己要再次身首异处,万里山河会再次改作他姓。

“那还是算了……”她苦着脸摆手,“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正撑着手想要站起来回廊椅那边看书,却又被傅珩一下子捉住手腕。

他轻轻一带,还未完全站起身的孟琯复又坐在了石凳上。

“嗯?”她疑惑地抬头看他。

傅珩眉间疏朗,嘴边盈着若有若无的笑:“我还未说完,你跑什么?”

话里似乎带了调笑的意味,温柔似水的声音让她羞赧:“这个法子不是不好嘛……”

他一愣,低头去瞧她:“我何时说不好了?”

“……”孟琯瞧着他特地俯身看自己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抱怨:“你刚刚列了那么多不好的后果,可不就是不好的意思。”

傅珩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气鼓着脸嗔怨的模样,伸手去揉她头,安抚道:“我没说不好,只是先将最坏的结果刨析给你听而已。”

孟琯抿着樱桃小嘴,脸蛋涨红,显得平常尖俏的下巴都圆润了一圈,她轻哼一声,瞥开视线去看湖面。

搭在她头上的右手轻揉一番便拿开,左手却一直稳稳的环住她手腕,隔着轻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袖口下纤细的皓腕。

他定定心神,继续道:“想走这一步,得先将宋桀的态度试探彻底,到后面才不会给刘世昌以可乘之机。”

孟琯这才将视线转回来,脸上却是带了犹豫的神色:“我这么做,好像也是拿人去换权力……”

这和刘世昌、和她母妃的做法又有何异?

她需要拿回兵权,但不希望自己也变成一个汲汲营营、争权夺势的上位者。

他手隔着衣料摩挲她的手腕,摇头止住她话:“这种交换,对宋桀来说是成全还是负累,皆在于他将儿女情看得有多重,与你又有何关系。”

她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得被他捉住的地方泛着异样酸麻,她扭动手腕,傅珩始才放她起身回到原位去看书。

七月廿八是孟琯生辰,万寿节都是根据皇帝生辰日期所演变,十六岁亲政,受百官朝拜。

天蒙蒙亮,李玉慈便用雕花木托端着明晃晃的镶金纹龙锦袍和冕冠近了寝殿,告诉她傅大人已然在门外等着了。

她知晓今日亲政大典排场颇大,就连上朝都有辅政大臣引路。听见傅珩在门外,便不再磨蹭,赶紧盥洗更衣,戴好冕冠便出了寝殿。

初秋的天气爽朗,万里无云,像是盈着碧蓝一泓,微风抚着,挽着龙吟殿里初开的各色秋菊打了个圈,馥雅芬芳似能挠进人心里。

孟琯走在前面,李玉慈在一旁掌着御伞,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

傅珩在龙吟殿前候着,他头戴梁冠,身着仙鹤丞相官服,上佩金鱼袋,实在是仙姿月韵,出尘飘逸,他背后初生的朝阳为他洒下朦胧的碎光。

瞅见瘦小的明黄色身影出来,傅珩朝她揖手:“臣参见皇上。”

孟琯抬手示意他平身,眼神交汇,她脸上的梨涡一闪而逝。

看着面前的轿辇,孟琯心里感慨良深。

幼时领她登基的是傅珩,如今领她亲政的亦是他,这来来回回的岁月,好像真的只有他,一直伴在自己身旁。

提步上轿前,她瞅见了傅珩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她心领神会,盈盈浅笑间,将手自然搭在他手上,任他握住。

将她手包在掌心,傅珩扶她上轿,手上轻捏,似乎想安抚她心头的紧张。

上了鎏金赤木龙纹轿辇,随着李玉慈一声“起驾”,浩浩荡荡的人望玉阳行宫的主殿玉銮殿去。

玉阳楼上鸣钟鼓九下,铜声苍厚悠远,绵传万里,山中鸟雀惊飞。

由銮仪卫的人引着,先至玉銮殿中殿祭拜列祖列宗,再由红服礼官开路去往正殿。

这次流程她记得清楚,祷词也念得流利,不再似上一世般懵懂茫然。

坐至赤金九銮椅上,阶下鸣鞭三下,由礼部尚书正式将传国玉玺和皇帝宝册奉上。

手心沁出稍许薄汗,她神色端正接过。随即是阶下百官鸣赞官的口令下,行三跪九叩礼。

随着手上一沉,心里却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重生一世,曾以为压在自己身上的只有傅珩这一条命,所以她战战兢兢地与刘世昌勾心斗角,想保他平安无虞。

可现下明黄色的宝册和传国玉玺在手,却又让她生出更为广阔的志向与使命感。

耳畔是群臣的山呼万岁,心里展开的是一幅真正的海晏河清图。

也是如今,孟琯了悟,她所背负的是天下万民。

下章有糖~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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