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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天,谢云昭冷得瑟瑟发抖,她说不清是生病了身体冷还是心里冷……
伤心到了一定程度,她的思维和情绪仿佛开启了自动保护功能,谢云昭只觉得她的情绪好似被剥离开来,她随手抹掉满脸的泪珠,艰难地走到客厅里。
她的手机被放置在单人沙发上正中间的位置,是林既平为了她能一眼看到放的。
她冷静地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林既平的电话。
半响后,电话终是被接通了,哪怕刚才就绝望到底的谢云昭眼底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几缕欢喜。
电话那头林既平沉默着,谢云昭咳了几声,嗓子沙哑,“哥哥,我好像生病了,我有点难受……”
“……我这边挺忙的,你自己去附近诊所看看。就这样,我先挂了。”
嘟——
通话中断的声响。
她鼻尖一酸,她知道他想要疏远她,而她打电话不过是借着生病的借口试探他的态度有多坚决,她有心理准备了,但如此冷漠的态度还是让她难受。
谢云昭攥着手机,紧抿着唇听着手机忽然安静下来,她闭上眼坐了良久。
身体不适的感觉愈加明显,她站起来慢慢挪动身体煮了壶热水,又从柜子里拿出袋装小面包硬咽着吃了一个,喝了杯热水后,她换上衣服带上手机走出了家门前往诊所。
她身边有在乎她的林既平的时候她可以撒娇、可以软弱哭泣,但一旦清醒地意识到只能靠自己的话,谢云昭哪怕再艰难也会撑起来。
林既平给了她三年时间有所依靠,但毕竟她从年幼起就独自在了冷眼和冷待中度过了十几年,坚韧野蛮生长是她的人生底色。
阳光晒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她走得缓慢,好在这附近的诊所离得并不远。
早上来诊所看病的人也少,谢云昭等了十分钟左右就轮到了她了。
她只是普通的发烧和喉咙发炎,医生给她开了药让她拿回去吃。
谢云昭谢过医生后,又付了药钱,拎着袋子慢慢往回走。
而她身后不远处,身形高大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跟着她,见她拿了药进了家门这才松了口气。
“好,我现在回去。”电话那头是修车厂里的师傅打电话过来催他回厂。
厂里很忙,林既平匆匆转身离开。
片刻后,谢云昭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她看着渐渐走远的属于林既平的身影,嘴角露出丝丝笑意。
看吧,他完全做不到真正从心底里无视她。
嘴上说着让她自己去诊所看医生,这没关系,她在客厅里坐了那么久就是预留了他匆匆回来的时候,果然她没失望。
“哥哥,你对云昭是不一样的,对吧?”她低声喃喃道。
不是爱情也罢,是亲情也好,总归都是情。她不会放开手的。
*
吃了药后,身体无力,头脑发困的谢云昭躺到床上休息。
临入眠前,她还在猜测着林既平什么时候会回来?中午还是晚上……
为了表现对她的冷淡,为了让她死心,她生病会是个林既平以为的机会,她想他估计会故意借着这个机会表现对她的冷漠,所以大概会在晚上才回来吧……
如果不是夜晚怕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他说不定还会加强猛势,晚上都不回来呢……
到底是真的生病了,情绪又不好,这一觉谢云昭哪怕心里怀着事还是睡得很沉。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林既平额头上还坠着汗水,他站在房门口生怕身上的汗味和机油味熏醒了她。
床上的人儿侧身睡着,掌心垫在苍白的脸下,唇微张着呼吸,睡着了眉心还是蹙起的。
心口仿佛有块大石头沉甸甸地缀着,郁气难消,林既平沉默地看了一会后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他回到客厅,拿出袋子里的药一一看过,是退烧、消炎、降火解毒的药。对于她的病他有了大致的了解。
将厨房的磨砂玻璃门关紧,林既平轻手轻脚地淘米切肉。
电饭煲可以预约时间煮粥,粥熟了之后也会自动跳到保温那一档,他估算了一下她大概会睡多久便设置了煮粥的时间点。
忙完后,他又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家门。
*
修车厂,秦天昭看着步履匆匆以致姿势有些踉跄的林既平从门口进来,他皱起眉头,他哥怎么才一个早上就回了家两趟?
谢云昭又搞什么鬼折腾他哥吗?
“既平,这批零件我检查了一下,好像有十几个不合格啊?这怎么办?”
林既平擦着汗水,走过去将不合格的零件拿起来看了又看,“是不对,我找那边问问看看能不能换或者就退这十几个不合适的。”
师傅抱怨道,“这一个零件就几百块了,十几个不合格真是太过分了。”
“没事,我来解决。”
“既平,你过来帮我看看这里是怎么回事,我换了新的零部件了,怎么车还是开不了火?”
“好,我就过来。”
“既平……”
一整个早上,秦天昭看着他哥忙得团团转,他连跟他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一直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才在饭桌上逮住了他哥,“哥,你之前不是说有合适的女孩子的话让我妈给你介绍吗?我妈听王姨说有个女孩子还不错,她今天就去王姨那里问问那个女孩子具体的个人信息了!!”
他是故意趁谢云昭不在的时候说这件事的,要是被谢云昭知晓,她肯定又茶言茶语地作妖。
林既平愣了下,才想起来当时为了让云昭死心,他是说过这样的话。
只不过他说过就忘了,因为对于他的婚姻,他从未想过,也没抱有什么期望,倒是难为江灵姨这么上心了。
“我妈一定会帮你挑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女人的。结婚肯定是得找个合适的人。合适最重要了。不能光看外表漂不漂亮,哥,我跟你说,女人的美貌是有代价的。”
秦天昭暗戳戳地点着谢云昭,林既平瞥了他一眼,说,“你还挺懂。”
“……”秦天昭又道:“反正哥你放心吧,我妈一定帮你找个好的,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女人。”
林既平不置可否,低头吃饭,心里琢磨着云昭睡醒了没……煲的粥有没有吃。
吃完午饭过后,林既平就开始忙活起来,厂里的事多,他偶尔停手休息的时候会想一想云昭,但更多的时间还是得工作。
一直到天色昏暗,他才回家,也顺路买了点食材拎回去。
小巷子尽头,小平房静静伫立着,暖黄色的灯光从阳台泄露出来,少女的身影隐隐约约。
林既平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走过去,家门就在眼前,他深吸口气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此刻的谢云昭刚好拿着刚换下来的被汗水打湿的睡衣准备到卫生间里去洗。
抬眸一见是林既平,她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中午她醒过来了,家里有粥的香气,她就知道他回来过了……
林既平说着不爱她,却狠不下心不管她,连她预想的至少要等到很晚才回来他都没做到,中午前偷偷回来给她煲粥喝。
谢云昭忽然扬起脸笑了笑,苍白的小脸上更显得羸弱,“哥哥,你回来了?”
林既平一顿,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嗯了一声,在玄关处低着头换鞋子。
他也就没看见一脸羸弱的少女眼底闪过几缕精光。
他不提昨晚的事,那也好,她来提,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中。
林既平简单地炒了两个清淡的菜,她生着病,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头顶暖色的灯光倾泻下来为饭桌上的菜增添了几分食欲,林既平、谢云昭面对面低着头吃饭,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着。
一会儿后,胃口不好的谢云昭放下了筷子,两手垂落交叠着搭在腿上,她低着头……
片刻后,女孩子的啜泣声低低响起,林既平拿着筷子的手一颤,他顿了顿继续夹菜吃饭。
谢云昭可不会让他装聋作哑,她瓮声瓮气地唤他,“哥哥……”
“身体不舒服就去房间多休息。”林既平不继续吃了,他收拾着碗筷语气平静说着。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她仰头看向他,泪水盈盈,本就身体不舒服脸色苍白,哭起来更显得羸弱娇怯。
意料之外的话,林既平眼帘微抬,眼神里带着审视的意味。这就妥协认错了?
“哥哥,对不起,我就是很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去上大学,京照市好远啊,那里很陌生,要是老师和同学像我高一的时候那样不喜欢我怎么办?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想哥哥陪我一起去,我只有哥哥了。”
谢云昭边说边掉眼泪,林既平停下了收拾碗筷的手,眼里的审视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无奈。
他站起来拉着凳子坐到了她的身边,谢云昭睫毛微微扇动了一瞬,继而投入他的怀里继续哭,“邱桐被医学院录取了,她和我不在一个学校,我去了大学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哥哥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你不理我,我更害怕了。”
胸前的衣衫被她的泪水浸湿了,林既平心口钝钝地生疼,郁气沉沉,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想起他离开南城前往京照的那个夜晚,没有长辈的安抚,对于未来、对于陌生的城市,他也是忐忑、揣揣不安的。
云昭又是女孩子,再一想她从小到大的遭遇,她足够坚强了,但独自一个人出远门,一个人面对未来肯定比他还忐忑难安。
所以她才非要抓住他,继而做出了荒唐事,说到底只是没有安全感罢了。
林既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她,目光落在虚空中仿佛穿过时间安抚那一年青涩且同样畏惧前路的自己。
他嘴笨拙,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才好,只能一遍遍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重复“别怕别怕,我不生气了。”
趴在他怀里的谢云昭无声地笑了笑,从他怀里抬起头时却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磨样。
“哥哥,是我想岔了。哥哥你永远是我的哥哥,不会因为我去上大学了就和我疏远了吧,我……我可能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了。”
“不会的。”林既平道。
“真的吗?距离和时间都不是问题吗?”
林既平点头:“真的。距离和时间都不是问题。”
谢云昭破涕为笑,擦干眼泪从林既平的怀里退出来,“那就好,哥哥你真好,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胡思乱想的。我会一如既往把你当哥哥的。”
说着她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但是……哥哥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我……”
那些事……
林既平神情恍惚了一瞬,她柔软的唇和身子,温暖潮湿的亲吻和花瓣,指尖的粘腻倏忽间捕获他的五感。
心脏猛地一颤,他耳根渐红,下意识指尖捻了捻。
“我不记得了。”林既平忙不迭道。
谢云昭故作狠狠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露出笑容,“那就好。哥哥,我们以后都不要乱想了,好好维持我们单纯的兄妹之情,好不好?我一点都不想失去哥哥。”
林既平抿着唇听她讲,明明她说的正是他所期望的,但不知怎的,胸口的郁气没有消散反而更沉闷了。
他没回答,有种事情超出她预料的感觉,谢云昭慌了起来,难道她没骗过他吗?
“好不好嘛?哥哥……”
她牵着他的手晃了晃,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林既平垂眸盯着她看了片刻,他听到他自己干哑的声音响起,“好。”
*
兄妹俩说开了,谢云昭俏皮地朝林既平眨眨眼,林既平也如往常一样笑了笑。
他去刷碗了,还嘱咐谢云昭记得过一会儿把药吃了。
“好,我知道了哥哥。”谢云昭乖乖应了。
家里的气氛好了很多,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回到什么都没发生之前,但林既平相信只要过几天他们就都能完全忘记荒唐混乱的那阵子。
谢云昭吃完了药,她顾忌着身体,怕又再发起热来,所以不敢洗澡。
好在今日她身体泛冷,倒也没怎么流汗。
回房间换了套睡衣,谢云昭看着扔在床尾换下来的衣服,眼底若有所思。
她嘴角忽而微微勾起,抱起了那团衣物走出房间。
林既平正好洗完碗出来,她不经意地挡住他走向客厅的路,等他垂眸看她时,她才一脸为难、忐忑。
“哥哥,医生说我这两天最容易反复烧,我不敢洗澡,所以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刚刚我也已经和张穗姨说了明天就去给小嘉辅导,我怕要是沾水了,晚点温度又上来了,耽误小嘉的时间,也不好一给人家辅导功课就生病……”
林既平皱着眉头听着她絮絮叨叨讲着,她快要开学了,他其实不太想让她接家教的,但他那晚已经说过随她了,这个时候又不好忽然反对。
再说了,他们都说好不再提有关于那阵子的一切了。
“我不能沾水,哥哥你能帮我把衣服洗了吗?不多的,就几件。”谢云昭边说着边试探着把衣物塞向他怀里。
林既平下意识接住她的衣物,疑惑地蹙了下眉心,她生病了不能沾水,他不过帮她洗一下衣服而已,他不明白她怎么一堆话。
难道是这阵子闹脾气伤了彼此之间的感情,她不好意思直接使唤他了?
他也没再多想,嗯了一声,抱着衣物神色平静地往卫生间走去。
谢云昭看着他的背影险些要笑出来,那团衣物里除了她的睡衣外,还有被卷在其中的属于她的贴身衣服,比如胸.罩、小内.裤……
她施施然地坐在沙发上,拿了遥控调了喜欢的电视节目看,电视节目声音被她调小,所以卫生间里的水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林既平洗到后面看到她的胸.罩和小内.裤会怎么做呢?
不帮她洗吗?可是她生病了不能沾水耶,要是问心无愧怎么会介意顺手洗一下的事,难道是心有芥蒂吗?
不,林既平不会承认的。
他们已经“说开”了,继续当单纯的兄妹,哥哥帮生病的妹妹洗一下衣服怎么了?
若她想的没错,无论她是不是故意把贴身衣物混进去给他洗的衣服里的,林既平都会洗完。
甚至晾晒的时候还要偷偷把她的贴身衣物晒在角落里,最好不要让她看见他帮她洗了贴身衣物,这样她就不会不好意思,不会尴尬,继而让两人好不容易达成的继续当兄妹的共识出现暧昧色.气的气息。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手洗衣服的水声停顿了一息之后,又响了起来。
林既平在阳台晾晒她的衣物时,肉眼可见的紧绷,晾晒衣服的速度也很快,谢云昭余光瞥了一眼,果然……
她的贴身衣物大概在角落里,她视野里完全看不见。
谢云昭垂下眼眸遮住眼里复杂晦涩的笑意,她已经明白了,对待林既平这种道德感、责任感极强的人就不应该单刀直入地对他表达她的爱意,他一定会过不了心里那关,继而疏远、抗拒她。
对待他,就应该冠以兄妹之名然后“钝刀子割肉”麻痹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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