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渊之地——冷冽的海浪扑面而来，泡沫在沧海中闪过光影，逐渐上升，在祝小神眸中跃动，她们的衣摆被吹起，祝小神敷衍地一抚，对身旁人道：“在哪呢？咱们别待太久，不然被吃成片片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真是受不了了，游得太快，把灯泡甩飞了，祝小神只觉得无语，就那么飞了，她记得她绑的挺结实啊……

算了，还是让无渊之地保持它黯淡的低谷期吧。

竹意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往周围看看，奇形怪状的石头包绕着陡壁，只有几根海草依附在上面，再往里，黑漆漆的，好似有个幽灵在哪儿招着手。

她们并没有真正进去，里面是禁区，那里才是真正的无渊之地。

被黑暗所隐没的世界，没有边界，只有令人不舒服的悲吟顺水流而过，尖锐凄惨。

在潮汐池中，谁都知道里面有什么，可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出来。

竹意摇了摇头，从往事中剥离出来。

没一会，她的眼睛亮了亮，指向离禁区稍远的地方，兴奋道：“在那儿！”——那是一个并不大却也不小的洞口。

祝小神带着竹意向洞口游去。

轻快地歌声自里面传出，铃铛过风的声音环绕在洞口间。

祝小神叩了叩洞前的石块。

歌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黄晕的光点慢慢涌出，一颗脑袋露出，藕粉色的眼眸有些胆怯。

精灵的翅膀散发着柔和的光彩，在这灰白的地界，它身上的光是那么漂亮与耀眼。

许是祝小神和竹意身上的气息温和干净，与这里格格不入，小精灵放下戒备，缓慢的降落在祝小神的鼻尖上。

祝小神笑了笑，捧开手，小精灵听话的落入她的手心。

竹意在祝小神身旁激动到乱摇她的胳膊道：“听说小精灵的身体能随意变化大小，但最大却也没有我们这般大，而且精灵唱歌也特别特别好听，小神，好神奇啊！”

——鲛人对与人类来说，是奇珍，是财宝，更是贪婪的象征，他们对鲛人的好奇，惊叹和不可思议，最终，都会沦为他们的工具，他们疯狂又荒唐的梦想与信仰。

世上最美的异类，他们不只是想要研究，人类想掌控他们，想拥有他们，对于鲛人与精灵来说，这便是毁天灭地的一切。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抛弃亲人，推翻理想，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疯狂的掠夺属于他们的一切，他们在杀人，杀的，是自己的同胞。

这是竹意在万神书上看到的，鲛人被奴隶了5000多年，她与祝小神和现在所存的众鲛人并不曾体验过那段血腥的历史，没有那一本书是完完整整地记录了千年前的那场战争。

唯一扯上挂钩的便是第一代海巫塔拉亚，传闻中为鲛人族而死，却给鲛人族带来了灭顶之灾的海巫。

灭顶之灾，千年囚禁。

不知真假。

但有些事，会有人知道，做下的种种，也会有人铭记，拨云见日时，天下大白，而时间的背后是新鲜的血液。

竹意看着那一幕，若是巨大的龙卷风伴随着暴戾的珊瑚鲛鲨，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禁区中跑出来的紫色怨灵没有向她们这边冲击的话，竹意心都要化了。

巨浪瞬间将周遭的海草与鱼群连同孤零的贝壳卷入其中，竹意眼瞅着珊瑚鲛鲨张开血嘴，觉得自己还成片呢，灰都不会留下。

——砰！！

一旁最先反应过来的祝小神将小精灵塞进自己的衣服袖口中，把还在一旁还在神游自己是成片还是成灰的竹意使劲推到一旁，藏蓝色的鱼鳍猛的把鲛鲨拍进峭壁！

嗖——

利箭破开深幽的海水，从她的袖口间飞出，冲向凶残的珊瑚鲛鲨！

殷红的鲜血四散开来。

眼见龙卷风来到跟前，祝小神眼疾手快的拉住竹意飞快地摆动鱼尾，游出龙卷风袭卷的范围后，她似乎瞥到什么，怔愣了几秒，就这么几秒的空隙，怨灵将她们团团围住，鲛鲨也接踵而至。

祝小神皱眉，她不想过度恋战，她抓起旁边的石头，抓住竹意的双手，用鱼鳍掀向鲛鲨，随后她的身体与鱼尾直接翻了过去——海浪在那一刻将怨灵冲翻！

解决完容易的鲛鲨，祝小神并不思考，带着竹意就跑，怨灵不是她们能解决的掉的，只能甩开。

她躲过海水凝结的气浪，灵活的鱼尾与身体使她游得极快。

眼见抵达出口，骤然海底一震，她们被气浪一轰，巨大的冲击力把她们两个掀翻了过去，海草、海星还有几条小鱼被吹的滚落到峭壁之上，祝小神只觉得背后一凉。

她们被卷入了龙卷风之中。

糟了！

祝小神刚想说什么，只感觉有人拉住自己，将她往后拽，什么情况？！

她转身一看，呼啸的龙卷风中，她们被卷到禁区的入口处——漆黑的世界似乎张开了双手，真诚的邀请她们进去，眩晕感让祝小神头疼不已，她只觉得里那个“世界”越来越近……

还在不停旋转的竹意还未意识到什么，迎面便感受到了无尽的幽怨，破碎的情绪如同滚落的石子，恐怖的雪崩猛的砸进她们的心口，铺天盖地的怨灵压下。

黏稠的怨灵粘在她们身上，难受的要死……

想将她们拖进深渊，一并还有深海之中的七情六欲也在两人身体里撞来撞去，像是要把她们四分五裂。

海浪卷着颗粒扇在她们身上，海草、贝壳、小石头，还有一只绿色海马拍到了祝小神的脸上。

祝小神：“……”

什么玩意？？绿豆糕你玩上分身了？

她拍了拍脑袋，握住锁骨间淡蓝色吊坠，将心神稳住。

清醒过来的竹意将闯进来的鲛鲨尽数拍晕，扔出龙卷风外，她扣住祝小神的手，随手扯来荡来荡去的，飞来飞去的海草系在腰间，也不管身前身后还有手上不知是什么黑乎乎的粘液，气浪伴随冷气近在咫尺！

竹意拉了拉海草后，咬着牙反手把祝小神扔向上空！

祝小神冲出龙卷风后，在脱离风暴的一刹那间，尾鳍一扫，甩手将海草套在戈壁上，将竹意拉了出来。

祝小神缓缓呼出一口气，无渊之地的峭壁石头被气浪袭卷的已经残缺不堪——龙卷风顺渊而下，可怖的石块显露出来它原本的样子，飘渺的浪盘旋上飘，荡起她月白色的长发，混乱不堪……

她没再说什么，拉着竹意的手往出口游，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周围，游到一半，她隐约感觉有束阴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祝小神举目，见一身黑金盔甲，银丝勾线，抱胸俯视，浓墨的眼睛一瞬不眨紧盯着她们，还未到跟前，气息便如同零下3℃——不对，是-10086℃直冲她脑门。

我靠！

——他什么时候来的？又看了多久？！

她慢慢眨眼，思考三秒，将还在呆滞的竹意推向他。

竹意还停留在，“我居然没成片？天呐，灰都没成！我太厉害了，那小精灵呢？不对，那珊瑚鲛鲨呢，那龙卷风呢？！行了别说了，明儿我就去单挑鲛帝，我就要成为潮汐池的新老大了哈哈哈……”等等。

然后戛然而止——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抛向那个，“我嘞个谁推我？！等等，那谁啊？怎么这么熟悉，等一下，我好像认识……”的身影前。

祝小神转身，她怎么不知道上清的脾气，方才越过山石时竹意似乎被划了口子，但现在这种情况，把竹意交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她微微叹了口气，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个时候来已经算晚的了，也可能是她们太过投入，真是，要是有BGM就好了。

无渊之地还是一样可怖阴森，但祝小神没再管，她毫不费力的来到那抹身影后。

雪落枝头的气息掺杂着禁区口寒冰般的压迫，祝小神一把搂住那人的腰，想将他脱离禁区口，尾鳍甩着海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力量自身旁震开，在屏蔽她，在扫开她，那股力量既恐怖又冰冷。

可就是那一瞬间，力量消失，仿佛真是她的错觉一般。

祝小神紧紧抱住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烈浪吹乱了心，拨开云雾，周围一切都在随着龙卷风向后消散，如此混乱，如同她不清晰的脑海一般。

她也不知道自己再想些什么，方才拉住竹意逃跑时，余光中便注意到在深渊边缘这个与她素不相识的人——她不该多管闲事，美阿姨，云皎，甚至是竹意也告诉过她，可她也没想到，祝小神放任了自己，义无反顾般冲向这个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的身影，嗯……救下了他。

对，应该是救下了。

凶猛的气浪拍在他们方才的位置上，石块滚落，似天崩地裂的巨响覆盖住周遭的一切，将海水中的生物一震，禁区中貌似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祝小神心有余悸地转过头，拨开头发，忽然想到什么——仰首，撞进一双西子色的眼眸中，顷刻间，仿佛内瞰扁舟西湖，如一幅冷月下的山水图，若清风拂湖，似黑夜雪影，那双眼中，没有其他，祝小神眨了眨眼睛，她在西湖绝色中看到了自己。

她忽然觉得，这昏暗的空间，还有一抹斑斓绚丽的色彩，如同一块暖玉，自苍穹而下的海浪刮开贴在两人脸庞之上的粉色长发，与她月白色的发尾交织、纠缠。

见她望过来，他视线稍下，没说话，反手勾住她，将她带离这混沌的地方。

回到岩石旁后。

他终于收回目光，轻微抬手，是一股含着和煦的力量，却在一瞬间，海浪覆天，无渊之地的怨灵争先恐后的逃窜、涌出。

那是……

祝小神在他一旁眯着眼睛看着，那一团黑黏糊的气流只一刹便挤到他们身边，似乎是在忌惮什么，慢悠悠地围了一圈，越来越多……

祝小神偏过头，余光中看着旁边的人。

海水荡起，凝结在他的手掌中，气浪翻滚，蓝色的光芒自上空降临，笼罩在他们身旁，阻挡住怨灵的侵袭。

浮珏并不想管这些，怨灵再无犹豫，甩过气浪朝他们的而来，他目光一冽，白光一闪，神秘的海底力量被震回，气流被荡回，黑乎乎的粘液瞬间被震散，炸了出去！

无渊之地的气息在这股力量之下逐渐平息，混沌褪去，万物回归于平静。

猛烈的气息还带有余震，压制着无渊之地。

将她放下时，祝小神终于能仔细看清面前的鲛人。

他的皮肤皎若凝脂，月光下，微微发光，刚才与她纠缠过的桃夭色长发如精美的绸缎一般，发丝中簪着一支珍珠发钗，上面飘扬着一条发带。

他周身萦绕着细小的荧光，湖色的星光让他有种若即若离的不清晰感。

淡青色的外纱覆盖住大半的鱼尾，若隐若现的鳞片像黑暗中的璀璨，像嵌在沧渊中的蓝宝石。

祝小神想到那些鲛人暗暗的讨论：

是的，那是神赐予的纯洁与礼物。

可他，本身就是一件无价的礼物，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拥有……

忽地，她想起来什么——等等，蓝色鱼尾，粉色头发…………

——海巫？海巫？！

等一下哈，她刚刚抱了海巫……那个海巫，那个海巫，对对对就是那个海神大人波塞冬的使者海巫大人………

……是的，浮珏海巫大人…………她刚刚干什么来着……嘶等等，她面前这个被她抱了然后……然后什么来着……这个人是……海巫？！

谁？！

没错没错就是他们说的海巫，海巫浮珏，浮珏海巫……哇，她居然见到海巫大人了…………对，她见到海巫大人了要说啥来着？？

祝小神猛地抬头，却意外看见了那人的一双似玻璃剔透的双眼，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迷住了，是不是脑子抽了，盯着他眼底的光亮，她脱口而出：“海巫大人，您的鳞片可真漂亮，怪不得大家都想………”

话还没说完，浮珏眉尾一挑，低下眼凝望她。

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

什么？？……祝小神被自己的这句话，这惊雷，这十瓦伏的闪电直接给劈开了。

祝小神：“……”

啊？？

她刚刚说什么？？？

不是……她刚刚干了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祝小神感觉自己的脑袋里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有一万只螃蟹在敲击钳子，马上就要给她震晕了。

“参拜海巫。”冷冰冰的声音将已升天化成袅袅青烟的祝小神拉了回来。

余光中上清竹意已经跪趴了下去，祝小神愣了三秒秒后“砰”的一巨响磕在了石头上。

竹意：“……”

上清：“……”

“嗯。”浮珏似乎没看见也没听到，只是非常惜字道，祝小神顿时觉得他的声音如同山枝青丫下的碎雪。

她想错了，原以为他会是河畔中的暖玉，却是云巅之上的皑皑白雪，一池汪水……

等等……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对，祝小神悄悄咪咪地回头，和一脸视死如归中还残留着，“祝小神，你还真啥都敢说，这个‘快’字别是让你刻身体里了，速度快，嘴更快，怪不得你每天都挺开心的，真是快乐啊哈哈哈哈哈。”的视线的竹意撞上——很显然，两个人不单看见了，听见了，还目睹了全过程。

她那个样子，祝小神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当着两个“冷气制造机”的面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你看起来好燃啊……能不能点个火温暖一下这个大家庭呢？好歹意思意思一下呢？！

祝小神没说话。

周遭一片死寂。

“………………”

祝小神什么也感受不到，她只想把自己藏在那个都行的贝壳里，这辈子也别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了这么多的缘故，她感觉现在的氛围比刚才在禁区边缘的时候更恐怖。

“什么事。”浮珏终于抬起眼皮，望向另一个正在散发“冷气”的鲛人。

“她们两个私自闯入无渊之地，我受他人之命，前来将她们带回。”上清话锋一转，尴尬中带点冰冷的气氛被打破，严肃沉重的氛围漫延上来。

“潮汐池近来实在不安宁，鲛帝托我带句话给海巫。”上清皱眉道，“近来，众多怨灵逃窜，海底震动不安，望海巫多加小心，不知可否有空，至极光宫一叙。”

浮珏没说话，四人继续沉默。

祝小神实在是受不了了，刚要跪着开口同浮珏道歉，接着就被打断了——“带她们离开。”浮珏凉声留下这一句，便转身游走了。

祝小神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弥漫的深海中，上清已经带着竹意远离，周围只剩下一只绿海马还在被龙卷风卷入的眩晕里没出来，在她的余光中滚来滚去。

祝小神：“……”

顽强的绿豆糕和坎坷的红豆糕……

祝小神幽幽地呼出一口气，方才本想同他道歉的，这人……怎么走的如此干脆……

她揉了揉自己的鳞片和额头。

这嘴该快不快，这脑子该灵不灵，不如炒炒菜吃了。

她的手不自觉的握上项链，许久，她慢慢随上清竹意游走。

游至半路，她忽然又想起：还好只有他们几个看见，再没有其他人……

她顿时又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有些庆幸地舒了口气。

却又想到刚刚的鲛人真的是海巫，货真价实的海巫，正版到无价的海巫大人…………然后她…………气不但回来了还卡嗓子里了。

连同回来的气泡一起冲进她的脑袋里来来回回提醒她干的漂亮。

此时此地的浮珏听不见祝小神内心天崩地裂的怒吼。

他感受到暖阳般的气息逐渐远离，他抚了抚自己的长发，方才，这缕头发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刚开始的恍惚已转变成了一股朦胧的眩晕，对方的双手覆上时，他的力量已然不受控制的催动，那股陌生的气息本应该远离，但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下意识低头——遇月迎秋透双河，藏冰轮，误桃林，这姑娘一眼看去，杏眼弯眉入望舒，三山五色炽笑颜。

二想去，翻山越岭难觅踪，思长细短腻杨柳，依桐近水羽罗夏，独海棠，痴人满枝秀。

后道周围的幽暗，支离破碎的记忆，混合着心悸后的海风破开水平面，冲向天空。

他被拖到一旁，身后的撞击与汹涌的气息他都置若罔闻，他只能看到粉色的头发被吹到她的脸上，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要作何反应，连同他那莫名的情绪，如同她的目光，两人还未来得及说话。

但他却在被她拖出危险的一刹那，不知为什么真的以为自己身处在一个莫名危险的地方……

海洋内最深处的东西，晕染开流云与湍急的海水，将两个人间最亲密的一切绞缠到了一起。

无人知晓。

谢谢你的阅读，亲亲[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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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断残月 起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