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们回去吗?”影七在他身边低声询问道。
今日陈含章匆忙出府,杨府没有准备马车。是影七赶着车出现,带他来的县衙。
影七也是唯一没有改口唤他主君的人,一直喊他公子。
陈含章揣着满腹疑惑,又怕出来太久被杨贞的父亲苛责,有些无奈地说:“回吧。”
他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含章表哥?”陈引玉看到了影七,在目光触及她身旁的人时,他不由得脱口而出。裴令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好和陈含章四目相对。
”陈引玉惊觉裴令闻还在自己身边,连忙捂住嘴。他看见含章表哥微微蹙起眉头,顿时心道不妙,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那个,这是我表哥,他、他已经成婚了,不好见外女,你先回去吧!”他生怕露馅,绞尽脑汁想办法让她离开。
裴令望收回视线,见他如此热切地想让她离开,应该是想单独和那位表哥相处吧。难得陈引玉能对这位表哥毫无芥蒂,裴令望不打算干涉。
“那我就先去书院了。”裴令望对陈引玉说完,遥遥地朝陈含章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陈引玉见她走了,让小碗在原地等他,快步走到陈含章身边,期期艾艾地问他:“含章表哥,你怎么来了?”
陈含章望着自己一脸心虚的表弟,只是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坐得住。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陈引玉听见表哥关心自己,眼眶微微发热,小声地“嗯”了一下。“含章表哥,你过得怎么样?”
上次陈含章回门,陈引玉躲着没见他。后来跟杨贞闹了不愉快,更是不愿再碰见陈含章。他和含章表哥上次相见,还是含章表哥出嫁那天。
陈引玉悄悄打量着他,看表哥身着华服,佩戴的首饰成色也很好。尤其是那枚珍珠耳坠,更显得陈含章耳垂饱满圆润。
陈含章听了陈引玉的问话,恍惚了一瞬。过得怎么样?过得算好吗?杨贞房事粗暴,还经常和侧侍混在一起,他和她没什么感情。过得不好吗?他在杨府的吃穿用度都是最佳的,还跟着杨父学管家,日后要接管整个杨家,怎么看都是很好的日子。
他不能向表弟吐露心事,只告诉他:“出嫁的日子自然比不得在家做公子自在,但也还好。过阵子杨贞要去通州城参加乡试,我应该……也会跟去。”
通州城,陈引玉只听别人说起过,说那里多么繁华多么美丽,他一直都很向往。现在含章表哥轻而易举就能去那种地方,陈引玉本该为他高兴,可他心中却涌上来一股名为妒忌的情绪。若是没有换婚的事,那这些日子他所遭受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因此,在陈含章向他问起那位小姐是怎么回事时,陈引玉回应他的话带了些挑衅:“怎么?只许含章表哥占了我的婚事,不许我占含章表哥的恩情吗?最初,还是表哥让我去看她的呢!”
话一出口,陈引玉就后悔了。这门亲事也不是含章表哥的本意,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是在听见含章表哥对他冒领恩情的疑问后,他情绪一下子上头了。他瞥了一眼陈含章受伤的表情,飞快地低下头,揪着自己腰上挂着的梅花络子,委屈地说:“若表哥没事,玉儿就先走了。”
陈含章看他这幅样子,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无奈又有些想笑。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引玉表弟先委屈了。可真见了他这样,陈含章心口却有些难受。
他忙伸出手拉陈引玉:“别走,我又没有怪你。”他没使几分力气,陈引玉立刻停住脚步,转身巴巴地望着含章表哥。
陈含章褐色的眸子凝视着陈引玉,面色温柔,伸手替陈引玉擦眼泪:“玉儿长大了,会为自己打算了。就是你这性子呀,以后嫁了人,让表哥怎么放心呢?”
他捏了下陈引玉粉扑扑的脸蛋,像从前一样,语带亲昵:“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清楚那位小姐的底细,怕她会给你带来麻烦……”
陈引玉忙摇头:“不会的,她人可好了。”
他兴致勃勃地跟陈含章说那女子为他做的事情,包括整治杨贞。陈含章含笑听着,一点都没有因为整治的对象是自己妻主而感到不满。
“是吗?那就好。”陈含章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只是你也要注意些,别被人家骗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我还是挺聪明的,表哥放心!”陈引玉忙说,还拜托他:“请表哥帮我瞒着她……我和她相处下来,发现她人挺好的,我想和她做朋友!若她知道我骗她,肯定不会理我了……”
陈含章看表弟提到那位小姐时脸颊绯红,心中如明镜一般,知道表弟是喜欢上她了。他忍不住摸了摸陈引玉的头:“我知道了,你安心和她玩吧。只是若有什么事,一定要让人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陈引玉重重的点头,在陈含章收回手时,敏锐地发现他手腕处的青紫。他忙捉住含章表哥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问他:“表哥。你这是怎么弄的?”
陈含章一愣,表情不自然地收回手,用袖子遮掩住:“是我不小心磕到了,没事的。”
陈引玉一点也没怀疑,隔着陈含章的袖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那,含章表哥下次要小心点。”
陈含章微笑着点头,语气温和:“是,表哥知道了。玉儿快回去吧,我也要回杨家了。”
陈引玉乖乖地和他道别,朝小碗走过去,还转身朝陈含章挥了挥手。
陈含章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叫来影七:“回去吧。”
他踏上马车,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若我还能回陈家当公子就好了。”
影七拉着缰绳,破天荒地问他:“公子不喜欢杨家吗?”
陈含章没回答,只是说:“赶车吧。”
马车的车轮轱辘地转动起来,陈含章挑开帘子,越是接近杨家,他越看到熟悉的景色一点点变得陌生。
他在心中回答了影七的问题。
是,他不喜欢。
——
陈含章刚下马车,就见随他来杨家的贴身小侍棋儿迎上来,神情带着愁绪,低声对陈含章说:“少主君您怎么才回来,主君寻不见您,正发火呢。”
陈含章皱眉:“父亲寻我做什么?今日他不是出门了吗?”
棋儿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您出门不久,漱金院的那位忽然晕倒,请了医女来看,发现、发现……”
陈含章受不了他的磨蹭:“发现什么?”
棋儿一咬牙:“发现漱金院那位有孕了!”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自家主子,刚过门不久,侧侍先有了孩子,谁摊上这样的事都不会高兴。
但陈含章面色毫无波澜,只是说:“这样啊,那我是得去看看。”
他走近漱金院,就听到了热闹的声音。有机灵的小侍见他来了,忙跑进去禀告。陈含章刚踏进屋子里,欢声笑语顿消。
杨家主君吴氏见他来了,不咸不淡地问他:“你今日怎么不在家里?既然嫁了人,娘家那里还是少回为好。”
陈含章柔顺地应下:“父亲说得是,含章知道了。”他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听闻红袖有了身孕?这可真是一件喜事,这是妻主的第一个孩子呢。”
红袖俏脸微红,抚上自己的小腹:“近日是不太舒服,月事也没按时来,没想到是有了孩子。”
吴氏面上却泛起一丝尴尬来,正君刚嫁进来,侧侍却有了孩子,在意脸面的人家多少会觉得不妥。可这毕竟是杨贞的第一个孩儿,他也盼着做祖父,实在说不出不要这个孩子的话。他瞟了一眼陈含章,他正对红袖嘘寒问暖,让他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提,丝毫不像其他善妒的男子一样。
吴氏对此很满意,也不揪着陈含章的错处了,轻咳一声对他说:“你也累了,去歇着吧。日后漱金院的开支还要你过目。”
这是放权让他管家的意思了。以前杨家的所有开支都由杨父一手操管,现在陈含章可以自行做主自己院子和漱金院的开支了。陈含章微微一笑,谢过了杨父。
红袖咬了咬唇,对陈含章说:“麻烦主君哥哥了。”
“不麻烦。”陈含章温和地朝他笑着。
管钱可比有孕要爽多了。
吴氏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含章:“你看着红袖,也能学着些。日后也要为贞儿开枝散叶的。”
陈含章笑容淡了些,但依然答应着。
又闲话几句,吴氏和陈含章相继离开漱金院。红袖的小侍为他倒茶,不甘地说:“公子,难道我们以后采买都要由主君过问才行吗?”
红袖冷笑一声:“不会的。下不出蛋的公鸡,怎么好意思霸占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且等着。
——
陈含章又一次出了门。
引玉表弟虽然跟钱家的婚事告吹,但接下来也会相看人家。他要趁着自己还在青山县,买些首饰给他添妆。
这次出行,他用了杨家的马车。
马车行进时,忽然停住。车厢晃动,陈含章稳住身形,掀开帘子:“怎么了?”
赶车的车夫骂骂咧咧,指着地上的一个小孩对陈含章说:“不知道哪窜出来的小孩!真是没教养!”
陈含章蹙眉,看向地上的那孩子。是个女孩,但是又瘦又小,穿得也破烂,正蜷缩在地上,手肘也擦破了。
他心生怜惜,下车走到她身边蹲下:“你还好吗?”
小女孩露出了脏兮兮的小脸,一双大眼睛满是畏惧,有泪盈盈:“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含章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表弟,他于心不忍,掏出银钱递给她:“拿去吧,去看伤,再买些吃的。下次可要好好看路,车马很危险的。”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盯着陈含章看了两秒,忽然落泪呜咽恳求:“哥哥,我不要钱,求你帮帮我…”
“呜呜…我是来找我姐姐的,可是我迷路了……哥哥,你能暂时收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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