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望清早醒来时,陈引玉还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裴令望不由得一笑,替他掖了掖被子。
昨晚她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男子有孕太过辛苦,而且眼下战乱当前,她担心自己无暇照看陈引玉。当然,即使只做到那步,也够陈引玉受的了。
她起来出门,小碗早早地候在门口,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裴令望和气地对他说:“不用理会我,你只管照看好你们公子就行了。”
她糙惯了,在军营里可没有小侍供她们使唤,凡是都是力所能及。她洗漱好以后,先去柴房看看昨天的两位俘虏如何了。
她推开门,看到了正试图和将月说话的将星,身上毫无束缚,很自在的样子。而她手上的绳子,也绑在了将月的手上。
将月仍然闭着眼睛,但从他额前暴起的青筋可以看出,他已经醒了,而且非常非常生气。
将星听见动静,扭头看向裴令望,声音明快地和她打招呼:“姐姐你来了。”
将月也睁开眼睛,冷冷地盯着裴令望,抢先开口道:“要杀要剐随你,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放弃杀你。”
他一眼都没看将星,说出的话却意有所指:“其他人没资格替我做决定。”
将星眨巴眨巴眼睛,嘟起嘴。
将月这样被捆着放狠话,一点也没有威慑力。
裴令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杀我?谁指使你?”
将月嗤笑:“我们将家从来不出卖主顾的消息。”
将星在一旁弱弱地开口:“那个……其实我已经告诉她,要杀她的是二皇女了。”
“将星!”将月恼火极了,眼中几乎冒出一簇火焰,瞪向将星:“你想气死我吗?!”
将星连忙转向裴令望,讨好地说:“姐姐还是我来说吧。正兴十八年,我从画舫上失足落水,是永徽帝卿救了我,将月是为了报恩才答应二皇女要杀你的。”
将月深深吸了口气,又重新闭上眼睛。
裴令望却凝神问她:“永徽帝卿怎会在青溪县?”
将星一怔:“当年皇帝不是来青溪县治水吗?随行的侧侍带着二皇女和永徽帝卿啊。”
这样的消息,即使她们没有将家的情报,知道的人也很多。
裴令望听了,凝重的神情散去,甚至有些想要发笑:“你们怎么知道,随行的那房人是贵君她们?”
将月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硬邦邦地回她:“这种事,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还需要我们如何去验证?”
“我只是觉得,连报恩都报错了人,那这恩情也太廉价了。”裴令望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将月,直接了当地发问:“当年救了你妹妹的人,是不是划伤了手臂?”
将月眼中划过一抹惊愕,她是如何知道的?
“我家人故去后,我就进宫做了三皇女伴读,衣食住行皆在宫中。”
“所以我知道,当年随行的人并非贵君,二皇女和永徽帝卿也没有跟去,而是留在封地侍奉当时称病的正房。真正跟去的人,是三皇女和永嘉帝卿。所以,救了你妹妹的人根本不是永徽帝卿,而是永嘉帝卿。”
裴令望说着,心里都觉得有些可笑。当年无人看好贤王,连正房钟氏和侧侍齐氏都怕苦怕累不愿随贤王前去。只有另一房身份低微的谢氏无畏无惧,带着一双儿女跟随了贤王,从封地来到了通州这个不知名的县城。也正是因为如此,明明齐氏比谢氏先入王府,最后贤王登基时,反而封了谢氏为皇贵君,而齐氏堪堪只得了一个贵君的位子。
“你既然说了你做过三皇女的伴读,那我怎么相信你不是站在她们那边?”将月定定地看着裴令望:“你说我错报恩情,那你怎么证明,就是永嘉帝卿救了将星?”
他慢慢地说:“若最后又冒出些别的什么帝卿,也来要求我报恩,那才叫廉价。”
裴令望也不恼,很耐心地回答他:“不需要你相信,我确实站队三皇女,你若是觉得我为了让你混淆恩情,那你不信也罢。”
“但我知道,永嘉帝卿的手臂上有一条疤痕。我曾问过他是为何而来,他骄傲地告诉我是为了救人。我问他,难道不后悔吗?为了救一个陌生人,永远留下了疤痕,而且连回报也没有。”裴令望语气中带了一地怀念,和将月对视,一字一顿地说:“他告诉我,救人乃义举,所以不悔。”
“他还说,他拒绝了许给他的银钱。他施恩但并不图报,因为是真心要救人,而不是为了索取什么。”
裴令望朝将月笑了笑:“你那位所谓的恩人,又做了什么让你认定他就是施恩者?又凭什么向你索取回报?”
将月脸色变得很难看。
从裴令望说出永嘉帝卿手臂上有疤开始,他的心就重重地跳了一下。当年的男孩子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溺水的将星救上来,为了将她托举上来,才划伤了手臂。他的血染红了衣袖,却连一声疼都没喊。受了那样的伤,怎么会不留疤呢?
因为那封信中,将详细的时间地点列了出来,他便信了。可他却从未想过,那样的恩人真的会再回来索恩吗?
当时他明明向救了将星的人许以重金,但那人摆手拒绝,连湿掉的衣服都没换就离开了。时隔几年,那人又出来索恩,将月没有查清楚就轻率行动,当年会拒绝他回报的人,真的还会转头再来索取吗?
将月攥着拳,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不吭声了。
裴令望见将月垂头不语,心里对二皇女发出了感慨。虽然不知道为何与皇帝随行的名头落在了二皇女一家身上,但她们的打算是泡汤了。估计二皇女也没想到,她会和要杀她的将月对峙吧?
她看向将星,将星没等她发问,就机灵地先开口道:“姐姐你是想问裴令闻的事情吧,她现在,应当在益州。”
益州?
裴令望皱起眉。
益州和西域接壤,最近西域和大梁还起了战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令望的思绪被打乱,就见将月神情怆然,直直地看着将星,似乎不可置信:“…裴令闻不是已经死了吗?将家的情报从来不会出错!”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还活着?”
裴令望心中轻叹一口气。
又是家族夺权这种事啊,发现自己掌握的权力其实像笑话一样,心里很痛苦吧。裴令望顾不得这些,催促将星:“然后呢?她现在具体位置在哪?做些什么?过得怎么样?”
她一叠声的问话,暴露了她内心的迫切。
但将星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平静地与裴令望对视:“虽然裴令闻出现在益州,但那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她又看向将月:“将月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这件事是爹告诉我的。那封信我没有给你看,所以你不知道。”
“但是现在,裴令闻也好,我爹也好,都在益州失去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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