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骑马打猎，下午下田干活，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

叶妩打好热水，又特意将姜片捣出汁水兑到水里，端着盆进了屋。

“主子爷，泡泡脚，解解乏吧。”

四爷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闻声睁眼，看向单膝跪在脚踏边给他脱鞋袜的人，不由道：“这种事让下面小丫头来做就是了。”

叶妩手上动作一顿，装作低头专心干活，“奴才本就是伺候主子爷的，有甚能做不能做的？”

晚膳白日猎的野物做成烤肉，与十三十四又小酌了几杯，这会儿微烫的热水洗去了疲乏，滑腻的小手轻柔地按摩着，四爷闭上眼睛，背向后靠了靠，他倒感觉有些醉了。

“有甚能做不能做？”四爷轻笑，也没睁眼，懒懒开口道：“那你说说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做什么啊？”

突如起来的发问，似在闲谈，可细品之下，却又觉得这话外之意听起来有些意味深长。

叶妩像只敏锐嗅到危险气息的小狐狸，激灵地支棱起耳朵，下意识抬头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房中伺候的人都悄然退了下去。

意识到此时房中只剩下她和四爷二人，叶妩忽地有些紧张起来，不自觉的手上动作一重。

“嘶。”四爷被掐的一疼，睁开眼睛。

叶妩回过神，忙请罪，“是奴才不知轻重，弄疼了主子爷！”

四爷却没在意，歪头做思索状，似在品味着这句请罪，莫名笑了一声。

“……？”

叶妩听见这声笑，跟着莫名红了耳尖，她低下头，袖中轻轻捏了捏指尖。

四爷换了个姿势，侧卧着身子，单手撑着脑袋，睁眼瞧着叶妩，声音低沉，“爷问你话呢？”

“……”

叶妩只觉房中有些闷热，口干舌燥的，她不自觉舔了舔唇，悄悄抬头，没想正对上四爷的眼睛。

漂亮的丹凤眼里，似清似迷，像黑暗无底的深渊里乍然点燃起一簇火光，散发着危险又诱人的气息。

有，有点迷人呢……

叶妩呆呆盯了半晌，只等看到一丝笑意，这才回过神。

老脸一红，忙重新缩起脑袋。

四爷也不说话，只笑，似在等着回答。

“奴才，奴才没有考虑太多，只想着像苡微姐姐一样，用心伺候主子爷，到了年岁攒够些银子，就，就……出府去”

纠结着该如何说，叶妩咬牙，到底磕磕巴巴秃噜出自己的心声，只不过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这样，”

出乎意料，四爷听完没恼怒，点点头，甚至还有丝悠闲。

“可是出了府去，就再也吃不到大厨房的膳食了，想琢磨什么吃食也没了地方和条件，”四爷似在认真替叶妩着想。

“王有才和赵五味都是宫里御膳房练出来的手艺，满京城除了皇子府和宫里，别地儿可难了。”

“冰皮石榴鸡、松香烤羊排、如意鱼肚卷、酒香鹅肝，还有各种糕点蜜饯……”四爷微拧眉，似在努力回想着菜名。

连报了一长串宫廷菜名，最后还气人做了句总结。

“可惜你出府去，就再也尝不到如此美味了。”

“……”

叶妩一脸呆滞，听完这逻辑，好像还很有些道理？

叶妩眨眨眼睛，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四爷，却意外捕捉到四爷装作不经意瞄过来的视线。

那眼神里似乎还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期许？

重新低下头，藏住面上情绪，叶妩没忍住弯了弯唇，原来她在四爷心中还是个嘴馋的。

虽听起来像是随口之言，叶妩却心里微暖，报的菜名都是她爱吃的菜，也属实没想到四爷居然还知道她的口味。

意料之外下而来的熨帖。

这般想着，心里却又觉得有些发堵。

无声轻叹口气。

她何尝看不出四爷的心意？

他是主子，她是奴才，如若只是贪图这副皮囊，一句明白的命令就是，拿捏着生死，谁还能反抗呢？可四爷嘴上从不说，反而日常小事上，照顾着，维护着。

偏就是这份在这个大清朝下愈加显得珍贵的点点尊重，才让她越发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能明着拒绝，也不想上杆子接受，说到底不平等的地位，她只能被动往前，如若四爷不主动戳破那层窗户纸，她可能会一直装傻下去。

叶妩看了四爷一眼，可这人似乎不想在给她装傻的机会了。

虽四爷还是没有明说，可愈加偏袒的态度摆出来，下面明眼人早揣摩到了其中几分意味。而她走到如今的位置，除了再进一步，其实并没有退路可言。

这层窗户纸戳破了，无外乎只有答应和拒绝两条路子。欣喜应下的路自不用多说，拒绝之后能如何呢？

继续尴尬待在府上，原本特殊的位置一朝跌落，旁人的算计和异样指点只怕早早等着呢，又或厚颜咬牙开口请求四爷放她出府，可就算四爷恩慈，这个年岁出府的丫头，落在旁人眼里，只会是伺候的不好，犯了错处被主家赶了出来，凭白拖累了家人。

从上回针线房算计之事后，叶妩已然想得明白了。

她没想过出府嫁人，可自梳也不能成的，一来年轻容貌条件摆在这，二来还有叶家。

叶妩深知，叶渣爹和后娘必会来纠缠，一来二回能挡了去，次数多了毕竟是原身爹娘，孝字压死人啊。

这样对比一番，两者选其利，似乎留在四爷身边，也是条不错的路？

四爷人也好，没什么不堪的习性和怪癖，对她也不错，最起码趁着年轻能争得几分宠爱，好好攒些银子，等失宠了也不怕，关上门安稳过日子就是。

叶妩思绪清明，心如止水，面上也恢复了淡然从容。

屋里静悄悄的，房中二人心思各异。

四爷可不知道叶妩已然想到日后失宠的事，这会子还在思索怎么能让这缩在乌龟壳里的丫头，大胆走出再往前一步呢。

这般柔情着想如果让旁人知晓，只怕会惊掉下巴，也必会让人不能理解，能成为皇子后院的女眷，这是多么大的恩宠和福气啊！

四爷却了解叶妩的性子，没有丁点攀龙附凤之意，一心只想安稳过自己的小日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还有点躲避的意味。

可偏就是这副避之不及，不争不抢的模样，入了四爷的眼，真要如茉微之流，估计早就打发了出去。

这入了眼，也没了法子，硬不得，软不得，只得慢慢宠着，哄着。

“奴才觉得主子爷说的也有道理。”

“嗯？”四爷一时没回过神。

叶妩伺候四爷换上干净鞋袜，起身抬头正视四爷，笑容灿烂。

“奴才也觉得离了府上吃不着大厨房的膳食，确实是件憾事呢！”

四爷闻言一喜，可还没等他说话，又听面前人乖乖巧巧的嘀咕了句。

“所以奴才想多伺候主子爷几年，等吃够了大厨房的膳食，出府时也就会不想念啦。”

“……”笑意僵在脸上。

叶妩眼神清澈，眨着大眼睛疑惑的瞧着四爷，“主子爷？奴才哪里说得不对吗？”

四爷面无表情，扶额，只觉今晚这酒喝得有些头疼。

从塌上起身，他理都不理叶妩，一甩衣袖，径直朝内间走去。

“安寝！”

叶妩站在原地，瞧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背影，红唇弯起愉悦的弧度。

不紧不慢的屈膝应声，“是。”

虽说择定了方向，可这条路该怎么走，能走成什么样，可是值得好好琢磨琢磨呢。

冰皮石榴鸡、松香烤羊排、如意鱼肚卷、酒香鹅肝——摘自《满汉全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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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