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没亮，顾青舟就来喊她起床了。

姜心蕊躺得足够久了，难得出去玩一趟，有点兴奋，利索地爬了起来，然后两人趁天还黑着一块儿去了县城。

他们要先走到镇上，然后搭公交到县城，要是去得太迟，以现在的天气路上得晒大太阳。

再者，不管他们以前的关系如何，在这里的村民看来，他们就是男未婚女未嫁，还同住一个屋檐下，要是被人看到他们一块儿去县城，保不准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还是避着人些比较好。

一路辗转，终于到了县城，姜心蕊深深吸了口气。

还是在城市里更有熟悉感。

他们按昨天说好的，先去了供销社。

到了一看，供销社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龙，前面有买好的人走出来，手里甚至提了猪肉，看得他们齐咽口水。

听其他排队的人说，假如想要买上猪肉，都是天不亮就到这里等着的。他们倒是天没亮就出发了，可惜路上太远，到这里已经迟了。

猪肉轮不到了，只能希望昨天他们想好准备买的东西还有。

顾青舟到了这里，看到别人手里不仅拿了钱，还有票，才想起现在还有票这么一回事儿，扯了扯姜心蕊的袖子，贴着她耳朵轻声道：“完了，这里要票，怎么办？”

姜心蕊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我当然带了。”

没想到冰山一样高冷的总裁，到了这地方比她还不如，到供销社门口才想起要票证，要是没有她，今天就白跑一趟了。

当然，她不会说，她会记得拿这个东西，完全是因为家里给她的包裹里有，就跟钱放在一起，想忽视都难。

“你竟然连票都有？”顾青舟很想问问，她现在是什么家庭，但前后人太多，勉强忍住了。

终于轮到他们买东西。

顾青舟观察了良久，发现这里的售货员喜欢看人下菜碟，对衣着好的人，尚有几分好脸色，要是穿得破破烂烂，那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语气不耐烦得让人头都不敢抬。

作为穿得破破烂烂的人之一，顾青舟很自觉地让姜心蕊上前去买。

姜心蕊报了他们要买的东西，除了肉真没有了，别的都有，很幸运的，鸡蛋还剩最后一板，被他们买到了。

她把东西让顾青舟提着，自己痛快地付钱付票，付完快速闪人。

那边顾青舟也很在行，拿到东西第一时间检查品质，都还不错，两人就离开了供销社。

这些东西，说起来多，其实米面也就各一小袋而已，省着吃能吃上一段时间，要是放开了吃……他们当然也不可能放开了吃。顾青舟一手拎鸡蛋，另一只手拎其他的，轻松得很。

“然后去哪儿？”

姜心蕊捂着有点饿的肚子：“要不先去吃饭？”

顾青舟也饿了，他们早上走得急，只在路上啃了几个馍馍。肚子里没有油水，一下子就饿了。

两人一拍即合，去了医院附近那家肉包很好吃的国营饭店。

这回他们没买包子，姜心蕊问过服务员今天有哪些菜，得知今天有猪头肉、红烧大排、红烧鲤鱼三道荤菜，还有些素菜，跟顾青舟对视一眼，当下就点了两块大排，一条红烧鱼和半斤米饭。

大排和红烧鱼都是五毛一份，半斤米饭三毛钱，倒是猪头肉便宜，一毛五分钱就有一碗，可惜她和顾青舟都不吃。

交完钱和粮票，他们就坐下等菜上桌。

顾青舟忍到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你现在到底啥家庭啊？”

买这些东西眼睛都不眨，身上的衣服料子也很不错，放在这时候，绝对是中等往上的家庭条件。

“总之是个好家庭。”姜心蕊也觉得很幸运，“我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我回城，就一切都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样花钱的样子，顾青舟心里竟然是羡慕加后悔。

羡慕她有钱，后悔自己当年比她还有钱的时候，没享受一次挥金如土的感觉——挥金如土地买设备扩大公司当然不能包括在内。

于是他当下决定，这次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赚钱。

“幸好我早早写了遗嘱，要是我们出了意外，财产全部上交国家。”他们还没有可以继承遗产的孩子，“绝对不会便宜那群人。”

姜心蕊知道他说的那群人是指他家那边的伯父叔父堂兄弟们，还有他爸的小老婆和私生子。

他小时候在顾家受了不少欺负，后来能在那么多人从中作梗之下，以一己之力创建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吃过不少苦。

姜心蕊一直没狠下心真离开他跑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

正好服务员在窗口喊他们过去拿菜，姜心蕊连忙站起来，去把饭菜端过来，把一盘大排和红烧鱼放在他面前，再给他盛上满满一大碗米饭：“吃吧，今天饭管够。”

顾青舟端起碗，盯着雪白的米饭出了会儿神，这才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姜心蕊也给自己盛了饭，难得出来吃一顿，她把米饭压得顶端圆滚滚的，算是一点小小的仪式感。

她看着浓油赤酱的大排，舔了舔嘴唇，一筷子夹起来，大大地咬了一口。

刚才点两块大排时，她就已经设想好了，自己独享一整块大排的快乐。

现在快乐实实在在地到了嘴里，她开心得忍不住闭上眼仔细回忆，然后又往嘴里塞了大大的一口米饭。

对面的顾青舟也吃得很香，对两个连续多日靠糊糊和馍馍度日的人来说，吃到大鱼大肉，不论做成什么样，都只会觉得香，更何况这里的大厨手艺还真不错，完全不输他们穿越前那些大酒店的厨师。

吃完大排，他们又一起吃鱼，两个人把一整条鲤鱼吃了个干干净净，米饭也各吃了一大碗，最后盆里还剩下一点米饭，他们把饭和剩余的酱汁拌在一起，一块儿吃了，一粒米都不剩，半点汤都不留。

自从来了这里，他们的碗盘从来都难以分辨洗了还是没洗。

米饭与菜量正正好好地合适，肚子在有点撑但不至于撑得难受的完美范围。

姜心蕊走出饭店的时候，发自内心地感慨：“要是每天都能这么吃就好了。”

那她的日子就没有遗憾了。

“要是每天都能这么吃就好了。”顾青舟也这么感慨。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的，吃什么都差不多，只是为了活着而已，直到现在，他才领悟了美食的诱人之处。

吃饱喝足，顾青舟问她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难得出来一趟，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

姜心蕊指着不远处的百货大楼：“去那里逛逛。”

百货大楼里，衣服鞋子之类的都有，还可以扯布回去自己做衣服，姜心蕊拿起一双女士小皮鞋，看了一眼，发现质量相当好，用的是真牛皮，线也缝得密实。

“买吗？”顾青舟问。

“算了，我也不出门，买鞋干嘛。”

“挺漂亮的，适合你。”

他现在倒是会这么说了，姜心蕊给他一个眼神，幽幽道：“感情不是你的钱，你倒乐意劝我买了。”

原本嗑着瓜子，懒得理会他们的售货员，闻言也看了顾青舟一眼。

顾青舟：“……”罢了，谁让他当年自己做的孽，总是要还的。

有钱时舍不得花，没钱时……他可怜地晃了晃自己手里拎的东西：“你出钱，我出力，好不？”

但姜心蕊还是没买那双鞋：“走吧，有别的东西要买。”带他往服装区走。

顾青舟以为她是要买衣服，没想到直奔男装店，他赶紧在门口把她拉住：“我不用买，买了也没机会穿。”

在地里干活舍不得穿，再说以他现在的情况，要是在村里穿了什么好衣服，别人指定觉得他有问题。

“穿不穿是一回事，你得有。”姜心蕊说，“以后再到城里来，你要一直穿这破衣服吗？没见其他人都觉得你像乞丐啊。”

顾青舟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在他看来，别人倒不觉得他像乞丐，更像是穷得叮当响的混混，骗了个家境好的大小姐蹭吃蹭喝。

当然，事实也是他在蹭吃蹭喝。

“好吧，那就买一身。”吃喝都蹭了，干脆再加个蹭穿。

姜心蕊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有主意了。

毕竟是能在那么多困难下，把公司发展壮大的人，她相信他不会轻易被困难打倒。

他既然想重新发家，置办行头是必须的，他自己肯定也清楚：“那你自己进去挑，想买什么就买。”她拿出钱票交给他，“我去买点别的，分头行动快一点。”

“好。”

顾青舟接过来，没急着进店，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看到她往卖护肤品的地方走过去了，才转身进店挑衣服。

是该买点护肤品，虽然她以前在这方面并不热衷，毕竟她懒，平时能用洗面奶洗完再涂个水就不错了，什么美容院她更是没兴趣，但是他们现在在北方，风沙大，皮肤容易粗糙晒黑，是该保护一下。

顾青舟一边想着他家蕊蕊真聪明，一边挑了身白衬衫配西裤。

这里的衣服款式大多像他爷爷穿的，好不容易才从角落翻出那么一套他看得过去的，售货员都已经开始嚷嚷“买不起就走”，想把他赶出去了。

他在真被赶出去之前，快速付完钱，买了衣服，再看看自己脚上的草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去旁边的鞋店买了双皮鞋。

这家店就是刚才姜心蕊看过小皮鞋那家，店员看他的表情怪怪的，但大概知道，他应该能买得起，毕竟刚才跟他一起来的女人看起来挺有钱。

这里的鞋不让试，只能看准鞋码买，店员见他拿了一双男士皮鞋，神情更微妙了，刚说完价格，又见他把刚才那个有钱女孩看过的小皮鞋也拿来一起结账，她只差没在脑门儿写：难怪这男人能吃到软饭啊！

绝不仅仅是靠那张小白脸或者花言巧语那么简单，看看人家，能用姑娘自己的钱买东西去讨人欢心！

顾青舟作为曾经拥有无数下属的总裁，店员在想什么，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快地付钱把东西都买了。

幸好他动作够快，慢一点这鞋都买不成，刚走出鞋店，姜心蕊已经找过来了。

“你在这干什么呢？”

她飞速看了他拎着的几个袋子，给他自己买的衣服鞋，她都没说什么，看到他买的那双小皮鞋，她急了：“你买这干什么，快退回去。”

顾青舟无辜地指了指旁边“一经离柜，概不退换”的牌子。

姜心蕊气笑了：“你那个舍不得花钱的抠门毛病，是不是只针对你自己的钱啊？别人的钱花起来一点都不心痛？”她严重怀疑顾青舟是想把她钱花完了，好让她一起去地里干活。

顾青舟听着她抱怨，突然把东西都放下来。

姜心蕊吓了一跳，难道自己说过头了，他要耍总裁脾气撂挑子不干了？

她不太想在这时候说软话，但要是这么多东西都让她自己拿回去，那也够呛，正在想该怎么自己抗着米面油回去，就见顾青舟打开鞋盒，拿出那双鞋，蹲下：“试试合不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