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松言犹自在一旁关切地问话,萧常禹的脸色却越来越红、眉头越皱越紧。
他本就懊恼自己为何霪虫入脑,再经莫松言那一番刨根究底地问话,更是羞恼得无地自容,也幸好他口吃拒绝说话,不然此时他恐怕会把莫松言骂个狗血淋头。
虽然这事和莫松言没有关系。
……也不对,若是追究责任的话还真和莫松言脱不开干系,一切都是因为莫松言沐浴时睡着又忘记带换洗的里衣才发生的,不然他怎会去查看,他不去查看又怎会无端生出那许多事?
终究还是要怪莫松言!
萧常禹一双凤眼瞪得似铜铃一般,撒气般咬一口馒头,嘴巴里鼓鼓的,气冲冲地嚼着。
跟人家有何关系?!
说到底还不是自己定力不行?
不过是送了一趟里衣、看了一副身体,就霪虫入脑成这般模样,对得起自己多年来心如止水吗?
还怪别人!
萧常禹,你可真是……
萧常禹回避着莫松言的视线,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
而莫松言那头则是疑惑不解,可看着对方一副快要气哭的样子他又不敢继续逼问,万一真把人气哭了可怎么哄?
他上辈子可没哄过哭鼻子的男人啊……
两人心思各异的吃完饭,莫松言和萧常禹打声招呼便出门了。
萧常禹正洗着碗没有没有回头应他,只是点点头,然而在莫松言转身往外走之后萧常禹回过头看着莫松言的背影发愣——
自己是不是应该和莫松言保持距离?
……
下午的时候,萧常禹拿着荷包出门,他打算去百草堂把欠的账先还了。
到了地方,他拿出莫松言留的那份欠条给店里的伙计看,伙计看完傲慢道:“怎么,现在能还上这笔钱了?”
萧常禹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银锭子给伙计,伙计顿时眉开眼笑地接过去:“够分量,待我秤一秤。”
伙计过秤之后道:“欠款五百文,这锭银子刚好半两,不多也不少,这是店里的那份欠条,这是您的那份欠条,我盖个清缴章这账就还清了。”
萧常禹犹豫了一下。
那锭银子可不止半两,起码有六两,店家至少得退给他一百文铜板才行,但是他隐约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两个彪形大汉站在他身后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他再转过头看着一脸志在必得的伙计,心里懊悔自己为何不直接拿五百个铜板来?为何图轻松拿了银锭子?
难道莫松言当时也是因为这样才签的欠条?
莫松言能言善辩都吃了这个亏,自己有口却不能言,怕是也只能吃下这个黄连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伙计把银锭子收走,眼睁睁看着伙计给两份欠条上盖上清缴章,眼睁睁看着伙计笑得如鲜花一般灿烂把欠条递给自己……
萧常禹心里气闷得脸色都变白了。
原本就因为定力不行而懊恼,现在又因为蠢善弱小被人坑了一百多文钱而气愤!
人一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他忿忿不平地从百草堂出来,正预备往家走,却听见路人在说“莫松言”三个字,一时来了兴趣便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几人听着。
“你该不会不知道莫松言的大名吧?”
“宋公子你瞧不起谁呢?他第一场节目,叫做……对,《闭口胡言》,第一场我就看过,还给不少赏钱的!”
“那你为何不知他要表演新节目?”
“只因这几日家中有事外出次数变少,是以听闻的消息自然变少了。”
“家中有事?怕不是惧内吧?”
“钱公子未婚未育自然不懂成婚之后的那些事,此话休要再提。据说今日的《闭口胡言》又会是新内容,你我二人一起去看看?”
“走。”
萧常禹就这样一路跟着一路听,不知不觉便来到韬略茶馆门口,看看门口放置的牌子,又瞅瞅店里摩肩接踵的人群,便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不知道莫松言在台上表演相声是何种风貌?
这样想着,他便找了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站在那里等表演开始。
片刻过后,莫松言在一众宾客们的掌声中走上台,英俊的脸上洋溢着春风一般的笑容,令见者不自觉地心头一暖,跟着笑起来。
“列位都来了?”莫松言在台上如聊家常一般做着自我介绍,“在下莫松言,这名字不错吧?里面可是有讲究的。”
“余幼时即好言能语,终日妙语连珠,然家中长辈喜静,故赐名‘莫松言’,意为勿发言……”
他之乎者也地说了一通,最后忽然来一句:“其实就是让我别张嘴、别说话!”
莫松言还随着话语做出适当的表情和动作,使现场的宾客产生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最后又忽然来一句白话,宾客听得猝不及防的同时便被逗笑了。
萧常禹听了却眉头一皱:能说话多好,为何不想让人说话?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闲聊片刻之后莫松言开始今日的表演。
这场演出里,他把这几日走访街市听闻到的家长里短编纂成几个小包袱,通过口技的形式展现出来,台下的宾客听了无不叫好鼓掌。
就连站在角落的萧常禹听了也抿唇微笑。
待到节目表演完毕,店里的伙计照例拿着碗感谢各位客人的打赏,走到萧常禹这的时候,他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碗里,伙计直接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吆喝道:“感谢这位客官赏的银子!”
店里所有听见伙计吆喝的人都往声音的来源看,想要看看是谁出手如此阔绰,却不想萧常禹放完赏钱就匆忙离场。
有不信的人凑到伙计跟前检查,看到碗里真有一锭银子之后也呆了!
什么家庭啊看个相声赏锭银子?!
还赏完就跑?!
莫松言听见伙计的吆喝也很好奇,可是打眼扫过去却只看见一个孤冷的背影,似乎有点眼熟,但那人走得太快,他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不过有了这一锭银子,后面的宾客莫名地开始攀比,纷纷拿银子当赏钱,于是到最后莫松言捧着碗把今日所得的赏钱扣在桌上之后,出现的是一座由银锭子和铜板组成的小山,更令他高兴的是银锭子的体积快赶上铜板的体积了!
这是大丰收的一天啊!
要是天天都是这个收益还愁赚不出来五百两银子吗?
那不是个把月的事?!
他笑得合不拢嘴的回家,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萧常禹分享这个好消息。
“萧哥,你猜我今日得了多少赏钱?”他一边问一边把包袱展开给萧常禹看,一脸等待夸奖的期待表情。
然而萧常禹却是一副不悲不喜早知如此的模样,这令莫松言分外诧异。
“萧哥,你一点也不吃惊?”
萧常禹心道:吃惊?这有何可吃惊的?人都有从众心和攀比心,男人更是如此,我这一颗银锭子放进去肯定会有这样的结果,这还是银锭子放晚了,若是早些时间放进去,也许今日所得的赏钱里银锭子的比例会更高。
他拿笔在纸上写道:日后时常准备一枚银锭子,演出结束后让伙计放进碗里,这样后面的人给赏钱的时候还怎么好意思给铜板?
莫松言看完揽着萧常禹的肩膀,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萧哥,你这头脑不做生意当真有亿些屈才!人心和市场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萧常禹忽然脸色有些红润,他推开莫松言的胳膊,指了指厨房,莫松言心领神会:“饿了是吧?等着,今日我买了些五花肉,许多天都没吃新鲜的肉了,今晚我们尝尝红烧肉!”
说完他拍拍萧常禹的头,笑着走进厨房。
萧常禹注视着他的背影,脸色越发红润。
……
接下里的日子里,莫松言连着表演了好几日口技,人们为了看个稀奇都快把韬略茶馆的门槛踏平了。
陈皖韬看着密密麻麻的客人很高兴,没想到因祸得福请来了莫松言这样厉害的人物,不仅把店里的生意救活了,竟然还让营业额增加了好几成!
他做梦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好结果。
店里的伙计也很高兴,这几日虽然忙碌但是挣得多啊!
店里客人多,出手阔绰给他们赏钱的人就多,连莫松言都会赏他们几个铜板,更何况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陈掌柜,那更是日日给他们买果子吃。
莫松言则是更高兴了,虽说第一日辛苦半天只得来249枚铜板,但到后几日铜板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少赏银锭子的!
没几日萧常禹就告诉他欠药店的钱已经还清了,关键是还有不少结余。
果然,不到最后不能灰心丧气,阳光总在风雨后,峰回路转之后总会柳暗花明。
但高兴归高兴,莫松言还是预料到危机的来临——这几日来看新鲜的宾客越来越少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活(节目)表演得久了自然会让观众失去新鲜感,即使他每日换着段子演口技也是无济于事,口技固然厉害,但看得多了便也没那么引人入胜了。
于是乎莫松言开始着手准备新节目。
说实话单口相声还是有些难为他的——
相声界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能说对口相声绝对不说群口相声,能说群口相声绝对不说单口相声。
因为单口相声不好?
那绝不可能,每种形式都有各自的优点。
之所以愿意说单口相声的人少并不是因为单口相声不好,而是因为单口相声要求高,它需要相声演员具备非常精湛的基本功和非常纯熟的现挂(临场应变)能力——
一则单口相声没有捧哏,全靠一名相声演员在台上整活,这就需要相声演员具备非常扎实的基本功;
二则相声表演效果很多时候取决于演员和观众之间微妙的化学反应,这就需要相声演员具备非常成熟的现挂能力,而这个能力是经过长年累月的舞台表演才能积累出来的。
这两点,别说一般的相声演员,即使是非常成熟的老相声演员都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做到以上两点,是以相声史里以单口相声闻名的老艺术家一只手就能数得清——
不足五人。
而现在,因为晟朝没有相声,莫松言不得不逼着自己去表演单口相声。
前几日表演成功的关键因素在于口技这门绝活大伙都没见过,并不能说明他已经具备成熟的单口相声表演能力。
莫松言多少是有些心虚的,但生活的重担和现实的处境压在他肩膀上,让他不得不迎难而上。
不过好在有前期几场表演成功的基础,莫松言的名字虽然算不上人尽皆知,但至少是这群闲来无事茶馆听戏的人口中的常客,这群人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来观看他的演出。
所以只要他好好准备,以后的表演结果应该也不会差。
然而有一天当他演出结束预备给明天的节目做铺垫的时候,一群人闯进了韬略茶馆……
莫松言:“萧哥,今日你是不是来看我说相声了?”
萧常禹:……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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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怨他嗔他心却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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