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避之不及

岁淮补作业的这几天,勤勤恳恳,偶尔跟章盈和余伟两个在小分队的群里插科打诨,程清池照例只在线不说话,@他一下才吱个声儿,话题往往都被周聿白终止,逮着岁淮去写卷子。

紧赶慢赶,岁淮在暑假倒计时的第三天完成了作业。

当晚就接到了周盛巡和钟晴要回来的电话。

这是夫妻俩的习惯。

科考工作紧张也危险,周盛巡和钟晴一年里就没着过家,随时随地穿梭在沙漠和雨林里,除了逢年过节,也就周聿白和岁淮开学的时候抽空回来一趟。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岁淮最亢奋的日子。

“周聿白周聿白周聿白——”岁淮举着电话从客厅跑上二楼,拖鞋哒哒哒地响,“周聿白周聿白周聿白。”

“叫魂啊。”

“快出来,叔叔阿姨来电话了。”

周聿白刚洗完澡,头发还**的挂着水珠,正在往身上套睡衣。少年身材清瘦却不单薄,线条清晰,腹肌恰好分明,闻声套衣服的动作咻的一下加快,打开躺在一边的手机,上面有一个周盛巡的未接来电。

周聿白走出去,岁淮正两手撑在旋转梯上,两条腿一高一低地轻轻踮着,“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呀?”

“那我跟周聿白一起去接你们。”

“起得来!”

“嗯,我跟周聿白都有乖乖听话噢。”

“他在洗澡,我喊他快点出来。”岁淮一转身,就看见周聿白跟个大老爷似的靠在门边,抱臂,仰着下巴笑得不行,“岁啊,你这乖的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岁淮瞪他一眼,“快点接电话,叔叔说刚打你手机没人接。”

周聿白慢悠悠地接过来,打开听筒:“爸,妈。”

“你小子在家没欺负岁岁吧。”

“哪敢啊。”

周盛巡哈哈笑两声,背景音还有些滋啦滋啦的杂音,可能还在某个考察地,信号不是太好,他长话短说:“明早我跟你妈九点半的飞机,你跟岁岁来机场接。”

“好,”顿了顿,周聿白问,“这次回来待几天?”

“两天,之后得赶回基地,跟团队启程去冰岛。”

周聿白漫不经心地垂下眼,想着两天也还好,知足了。他淡淡地“嗯”了声,“回家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

岁淮扯住周聿白的胳膊蹦跶,秦王绕柱似的围着周聿白不停地转,“叔叔阿姨要回家了,你知道吗周聿白,刚阿姨说给你拍了上回在纪录片看见的环尾獴,很近很清晰!还说给我带了针叶林的一种树叶标本,很硬不用怕碎掉的那种!”

周聿白被她晃得像不倒翁,“晕死了。”

岁淮看他那淡定样,停下动作,歪着脑袋:“叔叔阿姨要回来了,boy,距离上次他们回家已经过了四个月!Boy,难道你就不激动不期待不兴奋吗,boy?”

“girl,你再晃boy就要动手了。”周聿白坏劣地恐吓她一下,无奈地笑,“行了早点睡,明早八点出发去机场。”

“Yes Sir.”岁淮立正,笑嘻嘻地敬了个礼。

-

盛夏明媚,风过林梢。

去往机场的路上畅通无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巨大的LED屏幕播放着当下最火爆的乙游男主,公交车站牌换新了最新一季的当红女idol,街边的糖炒栗子香味从车窗里飘进来,馋的人垂涎欲滴。

到了机场,岁淮和周聿白站在最明显的位置,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眼前略过。

九点五十分,机场出口走出一对夫妻。

周盛巡身材挺拔,长相清俊,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搂着钟晴的肩,在原地逡巡一周,看见岁淮和周聿白两个小孩儿的时候,心情明显高昂起来,挥了挥手:“小聿,岁岁!”

岁淮拽起周聿白的手,一起挥着,“这里这里!”

钟晴冲过去一把抱住两小孩儿,捏捏岁淮的脸说她瘦了,又变漂亮了。拍拍周聿白的肩膀说他又长高了,别是要往两米蹿吧,不得了,周家要出一个篮球明星。

周盛巡松开行李箱,大步过去,岁淮两眼亮晶晶地喊了声“叔叔”,周盛巡摸了摸她的脑袋。

周聿白还是那淡定样,单手揣兜,“爸,妈。”

周盛巡肯定妻子的话:“小子确实长高不少啊,多高了?”

“一八七。”

“你妈说的对,估计还得长。”

“别长了,再长床睡不下啦。”岁淮笑嘻嘻地插嘴,然后揽住钟晴的胳膊,“阿姨,好想你。”

钟晴被小姑娘软软的声音感动化了,“上次你不是想要叶子书签吗,阿姨给你找来了,巴掌那么大,硬质的,别人有的咱们岁岁也得有。”

“呜呜呜阿姨我爱你。”

“喂,”周聿白无奈,“母上大人和公主殿下得深情告白到什么时候,再不走人家安保要来撵了。”

钟晴打了下周聿白的胳膊,“煞风景。”

“不过有一说一,”钟晴笑,“我儿子越长越帅啊,有没有小姑娘追你?”

周聿白:“……”

-

别墅里难得热闹,人气儿十足。

机场回来的路上,周盛巡下车买了三斤糖炒栗子,整个别墅都是浓郁的栗子香味。

钟晴跟岁淮在厨房里做点心,面包机和烤箱相继“叮咚”一声,面包的松软甜香弥漫在整个厨房里。没一会儿又是锅碗瓢盆叮铃哐啷响,还有钟晴用菜刀剁在砧板上的闷响,速度快得起了虚影,岁淮在旁边看的心惊,直呼“慢点慢点”。

周盛巡和周聿白在客厅剥糖炒栗子。

父子俩不知不觉剥了一整盘。

周盛巡打开电视,调到一个纪录片,,画面里是某地的河流三角洲,涨潮时期过了,耐盐碱和根系较浅的树林和灌木就露了出来,上面栖息着很多鸟类。

周盛巡看着儿子帅气安静的样子,想起来一件事儿,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这是上回拍的环尾獴。”

照片里的小环尾獴像个炸毛的小刺猬,弓起背,毛高高竖起来,还挺可爱。

“谢谢爸。”周聿白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翻看,然后收进他的“储存卡”。

那是一本卡片集,里面收集的是各种动植物的照片,还有风景照,周聿白从小时候就开始收集了,现在已经厚的像字典。岁淮经常说这本相册集以后要是当作传家宝流传下去,没准过个几百年还能值大钱,周聿白骂她财迷。

岁淮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叔叔,你们下次出发去哪里啊?”

周盛巡没说出地点,保密工作不透露,只说了大概,笑笑道:“苔原研究动物种类,麝牛听过吗?”

岁淮摇摇头。

“就是这些动物,看,像不像牦牛?”周盛巡招手让她过来,岁淮两手撑着沙发,从父子俩背后弯腰看。

“像,”岁淮指了指白白胖胖的一只大鸟,“这个好像猫头鹰。”

周聿白扑哧一声嘲笑:“那是雪鸮。”

岁淮:“……”

她羞恼地用手打了他一下。

钟晴从厨房端出水果,看周聿白那欠揍的样子,骂他:“混球别欺负岁岁。”

“我哪欺负了,我这是科普。”周聿白说。

“混球顶嘴了啊。”钟晴威胁。

周聿白举手投降,钟晴拿叉子叉了块小番茄堵他嘴里,周聿白酸的皱了下眉毛:“妈,很酸的。”

“酸不死你。”

“……”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午饭。

饭后钟晴和周盛巡去了书房跟团队视频,人是回来了,任务还在身上,要商讨后天启程的计划。

周聿白在客厅看纪录片,手上也没闲着,在那剥糖炒栗子。见岁淮捧着一杯椰奶上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叫住她,“这个拿上去,困了就吃点。”

岁淮:“什么叫困了就吃点,照你这个说法,那我一天就能胖一斤。”

“所以让你犯困的时候吃一个,精神点,继续做题。”

“哇,你真的是魔鬼啊,我都困成那样了你还要我做题?”岁淮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今天四张卷子一点没动,现在都三点半了,肯定十点半前写不完……”她吸了口椰奶喝,讨好笑,“就不能稍微,稍微通融一下?”

周聿白把糖炒栗子塞她手里,冷酷无情:“不能,必须写完,十点半我去检查。”

然后人又懒洋洋地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脸色淡着,调了个综艺看,漫不经心地说:“写不完有你受的。”

岁淮就见不惯周聿白这股邪性,老神在在地坐着,什么也没干,但是他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勾人的劲儿。不说让你一眼就能喜欢上他,但就是会被他吸引住,忍不住想去观察他平淡的脸色下,是一颗同样平淡到无甚情绪的心,还是他根本一个恶劣得不行、就喜欢看你被他勾着去好奇去探索的混蛋。长得一副无欲无求的冷淡皮囊,合着那**都叫别人长着了,就是被他勾的!男妖精!

岁淮撇嘴:“男妖精。”

周聿白啧了一声,“能耐了是吧。”

岁淮拿了一颗糖炒栗子丢他,“没人性的混球。”

周聿白慢悠悠地接住,丢进嘴里,继续翘着二郎腿看电视,真就坏的都比别人坦荡。

岁淮上楼刷题了。

客厅只剩下周聿白一个人看电视。

田园综艺向来无聊,里面的嘉宾正在谈论一个话题,接不接受姐弟恋。一对明星夫妻笑着说没什么不接受的,他们就是姐弟恋,老公很成熟稳重,把姐姐的老婆宠成小公主,最后总结说“爱情跟年龄无关”。有个年轻的嘉宾煞风景地插了一句,说年龄差的不多可以产生爱情,差的太多她没法儿接受,老牛吃嫩草。许是感受到氛围的尴尬,一个女演员出来打圆场,“哈哈,可以差六岁,也可以差六百岁,但不能差六十岁……”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

他低头翻了翻岁淮今天做的四套卷子的答案,都在手机的PDF里,扫了几眼,心里大约有个数了,能推出岁淮哪些题会错,为什么错,错了几遍。

周聿白从不要求岁淮必须考多少多少分,也从不会拿着岁淮升了几名降了几名说事,他关注的从来都是她有没有认真学,那个认真的力度到了几分,是十分还是五分。如果岁淮用尽了十分的力气也只有一般的成绩,周聿白会对她夸夸,咱家岁岁就是厉害。如果岁淮只有五分的力气,就算那分数再高顶破了天,他也只是淡淡地反问她一句:“如果这科再多考个十分,你不喜欢的理综就可以少考十分,这笔买卖做不做?”

当时岁淮看出周聿白的严肃,也跟着收起了笑,“做。”

“做不做不靠嘴上说,得看你的实际行动,你知道这一个‘做’字代表什么吗?”周聿白口吻很淡,听不出是欣慰还是劝告,“代表着从今天开始,你的语文选择题十三个你只能错一个,不是这一次,也不是下一次,是一直到高考的每一次。”

“我知道。”

“数学选择填空满分八十,你至少要在六十五朝上,意味着从今往后你的每一次试卷错误率得在三个和三个以下。这不光是质的提升,还有大量重复的练习,你得让你的肌肉记忆达到看见那道题你就知道他妈是谁,他兄弟姐妹都有谁,闭着眼睛靠自觉都能选出正确答案。”

当时刚上高二的岁淮第一次见到那般严肃的周聿白,她有直觉,如果她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周聿白不会对她失望,也不会逼她,依旧会跟以前一样随着她怎么高兴怎么来,怎么轻松怎么学。但是人生是自己的,后面的果是好果还是坏果,也得自己跪着接住,周聿白不会袖手旁观,他依然会帮着你,但是最后难受的还是你自己,因为你会一点点地亲眼看着自己跟周聿白的差距不断拉大,从几米到几十米,在从地面到热气球乃至飞机,等他飞到你再也追不上的高度,纵使他有心朝你伸手,你也没有奔向他的路。

周聿白是清醒且残忍的。

同时,对于岁淮来说,他也是最诚实最坦白,最为你着想的。

所以那次岁淮郑重无比地点了头,她说:“我能做到。”

周聿白对她笑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我会帮你,咱家岁岁很棒的。”

于是高二的一整年里,岁淮该去了高一的学习方式,在紧锣密鼓的学习中加大强度和压力,除了本就不错的英语,语数两大主科提高了很多,这也是把她从一本线边儿上提到一本超线几十分的原因。

电视里的综艺吵吵闹闹。

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突然放大的音效有些刺耳。

周聿白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综艺放的什么一点没看进去,拿着遥控器要去关,突然就被屏幕上那句话给说顿住了。

女嘉宾:“妹妹对哥哥产生了感情。”

男嘉宾:“那是依赖。”

女嘉宾:“那是喜欢,你看她对别人就不。”

男嘉宾:“电影说了哥哥一家从小把妹妹捡回去,肯定跟别人不一样啊。”

女嘉宾:“你们直男不懂,妹妹就是喜欢哥哥。”

男嘉宾:“不信,看电影后面怎么说。”

周聿白手在半空中顿了数秒,不知道踩了哪颗雷,他眉头皱得特紧,利落地换了频道。

似是这种感情于他来说,如洪水猛兽。

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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