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大限将至，死期不远。

呃……

剧痛催逼而来，窒息压迫不断，玫的瞳仁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视野里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光斑和乱码。

陌生的记忆倒灌进她的脑海。

二十年前，微生父亲用三百块钱，“娶”来了微生的母亲。

“明媒正娶”，“合法合规”。

微生母亲多次逃跑，均被村民们联合找回。在当地人热心的撮合下，“小两口”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陈家甚至还是贫困户。

村干部、志愿者、爱心人士……他们从各地赶来，先后与微生父亲合影，“爱心捐物”堆了满院。

微生父亲抱着块小牌匾，对着记者“发现乡村美”的镜头，露出了淳朴憨厚的笑容。

牌匾上写着金粉小字：

多子多福，香火永继。

不久，微生母亲怀孕，大家都指望着她的肚子，生下老陈家的香火——

但微生母亲却生下了一个女孩。

微生父亲勃然大怒，陈家人自觉面上无光。

这个女婴刚出生不久便惨遭丢弃。

从此微生母亲便精神失常，突然大哭大笑，整日疯疯癫癫。

陈家人不堪其扰，把微生母亲赶进了猪圈：

但又怕她私自逃跑，于是有了栓人的铁链。

疯了也不耽误生孩子。

紧接着，微生母亲又怀了孕，但她的身体实在太差，这一胎根本无法顺产——

那又怎么样？

陈家人还是从鲜血里抱出了微生。

“晦气。”

微生父亲站在微生母亲的尸体边抽烟，“三百块钱呢，怎么娶了个短命鬼？”

微生舅爷跺着拐杖，蓝衣服老头吆五喝六：

“蠢东西，还不快把她扔出去？”

他使唤的自然是大伯母。

大伯母面色惨白，抖若糠筛，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阿弥陀佛，你自己命贱，不关我的事……”

她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把微生母亲卷在草席里，远远地扔在了后山山林。

微生母亲终于变成了孤魂野鬼。

她怨念深重，她满腔杀心。

这个村子，谁都不是罪人。

那么这个村子，谁都是罪人！！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厉风凶猛。

香火兴旺的陈家村，终于等到了它的福报。

冷雨夜，狂风中，长发女人带着大头胎尸，挨家挨户地敲开了门……

【“十八年前啊，陈家村不知招惹上什么了，全被杀光啦！连老人小孩都没放过，可凄惨咯！”】

·

其实还有一个例外：

微生。

她的亲生骨肉，女鬼没有下手。

·

玫：“……”

大冤种竟是我自己。

玫差不多看懂了，这他妈就是个**，陈家村早就完蛋了，现在的村落村民，都是微生母亲的怨气生成的东西！

——为什么？

女鬼要让陈家村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活过来，她再一遍又一遍地屠宰他们！

阿鹊呢？

玫匪夷所思：阿鹊也要杀？

不对，玫转瞬想通了，微生母亲生前，哪里会认识阿鹊？

阿鹊还被锁在铁门里呢！

微生母亲现在只是一头厉鬼。

她要杀掉所有人，一个也不要放过！！

女鬼死死地掐着玫，把她拽离了地面：

谁可怜？

谁无辜？

——谁又想想她可怜，谁又想想她无辜？

微生母亲生前，没有人来救她。

那么此时的女鬼，也不会放过任何人！

“呃……”

玫脖颈被掐，双脚离地，她现在数据全削，普通女人的力气，根本敌不过这个怨气深重的女鬼。

做、做点什么，不能等死——

玫双手漫无目的地乱抓，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也不知按到了什么。

叮铃铃！

手机铃声在不远处响起！

玫愣了一下。

她似乎是按到了快捷键，拨出了一通电话……

是微生的手机铃声！！

她拨通了微生的电话！

微生沉声冷喝：“站那别动！！”

玫：“……”

——动你爷爷个大棒槌，大哥我都快被掐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濒临死亡之时，玫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甚至包括微生身披袈裟，左手法器，右手佛珠，当场把女鬼超度了。

轰隆隆！

玫：？

等等，慢着，你要干什……

砰！

土墙轰声破碎，尘沙飚涌而起！

一辆农业拖拉机厉声咆哮，仿佛一头明黄色的猛虎，撞破了院墙，冲进了天井，把女鬼创进了墙里！！！

玫跌坐在地，瞠目结舌。

——这也行？

没等微生来拉，玫从地上蹿起，挤进了拖拉机驾驶室。

玫惊道：“你怎么……”

几个小时没见面，微生混得比玫更惨。

微生冷汗淋漓，灰头土脸，衬衫上俱是血污。

微生刚从陈家死里逃生。

或者说，他是趁着大头胎吃其他人，爬进了后院的拖拉机里。

玫：“……”

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

等等，慢着，这就意味着——

玫悚然回头。

夜色里，冷风中，大头胎跟着拖拉机爬了过来，触目惊心的鲜血拖曳了长长的一路。

紫红色的模糊五官上，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

“哥……哥……陪……我……玩……”

咯咯咯咯咯咯——

而拖拉机的正前方，女鬼在烟尘中站起，喀嚓一声矫正了断成两半的腰身。

她的怨气太过深重，唯物主义铁拳没用！

玫喃喃道：“完蛋。”

在这个世界线的设定里，女鬼是微生的母亲，应该是会放过微生的。

所以，B愚者才会说，这个惩罚位面，对玫来说难度更高。

但现在情况变了——

微生为了救她，伤害了女鬼！

女鬼发出了一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怨毒无比，悚人万分！

玫：“现在她认为我们是一伙的了。”

都应该被杀掉。

微生还有招。

微生朝座位后伸出手，似乎是拎住了什么，往拖拉机下猛地一推。

借着凄冷的月色，玫看清楚了这东西：

陈老倪？

陈老倪是微生在路上捡的，他在阿鹊面前威风八面，如今却吓得面无人色，躲在座位后边的空隙里不敢出声。

微生为什么要捡垃圾？

陈老倪甫一落地，便惨声大叫起来：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菩萨保佑，菩萨保……”

咔！

大头胎瞬间把他咬成了半截。

喀嚓，喀嚓……

大头胎愉快地咀嚼着陈老倪，赤红的流液从唇齿间漫溢而出，大头胎发出了属于小女孩的欢快笑声。

趁现在！

在大头胎咬住陈老倪的瞬间，微生和玫同时跳下拖拉机，向着侧边的乡野小道夺路狂奔。

大头胎和女鬼紧追上来！

若说大头胎还爬得较慢，那这女鬼简直是如影随形，一瞬间便贴上了人的脚后跟！

她的关节弯曲成了无比诡异的角度，像是壁虎或者蜘蛛一样在墙面上飞速爬行。

微生一搡玫：“我断后！”

玫扯住了他：“断个屁！”

他们现在数据全面削弱，谁要是落下了，谁就被活撕了！

“进柜子！”

玫踹开一道柴门，把微生搡进农居，“快！”

因为微生的世界线更加简单，B愚者没跟微生说过柜子的作用。

微生莫名其妙，但还是相信了。

为了避免柜子再次不够用，玫特地和微生分开，两人一左一右，跑向两个房间。

阴风扑面，怪声贴来。

掉漆的红色门房上贴着暗陈的门神年画。

此时两尊门神的眼睛里，都流溢出汩汩的血泪。

这场面阴瘆瘆地骇人，玫也管不了太多，只能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哐！

玫愣住了。

你？

白大褂，黑西装，A教父端坐在房间中央，好整以暇地端着一杯热茶。

是黑A。

玫的双耳“嗡”地一声。

女鬼的尖叫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

房间里甚至不止黑A一个人。

“巧了，这不是Z妹嘛——★”

等等，慢着，这个说话方式怎么贱得如此熟悉……

白大褂，蓝衬衫，黑长裤。

来人身材颀长，身高几乎追上了黑A；一头散乱黑发，随意用橡皮筋拢成在脑后，长长的辫子一路垂向腰间。

玫惊道：“b人？”

来人正是B愚者。

B愚者生得相当英俊，眉若刀锋，鼻如折剑，削薄的嘴唇似乎永远抿着一道迷人的秘密。

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不愧是逻各斯最英俊的——女人。

B愚者向玫挤了个烧气十足的wink：“嗨~”

女鬼呼啸而至！

B愚者一打响指。

国王命令·暂停。

啪！

与A教父相比较，B愚者同为源代码，却并不擅于战斗。

她的能力极为特殊：

B愚者可以自如控制世界线的进程，随心所欲地按下暂停键和快进键。

换而言之，别人在绝地逃生，她可以当视频看。

不愧是和上帝齐名的源代码。

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现在是这个世界线中的女主角，同样受到来自B愚者命令的约束。

——啧，这俩神经病凑在一起，到底想干什么？

B愚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勾搭上了黑A的肩膀：

“老哥哥，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黑A抿了口茶：“你想要什么？”

B愚者笑嘻嘻地：“介绍个美女给我。”

黑A：“拜托，我一个逻各斯头号通缉犯，上哪儿给你物色老婆去？”

B愚者：“哎，不是有个……”

玫不是有个闺蜜来着？

黑A啧她：

“去，想什么呢。”

B愚者啧了回去：“老直男，有一些女孩子，性/取向是很灵活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忽略了玫的存在。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在做什么？

玫本是震惊，后是疑惑，嘴里的问题几乎要爆炸出来，却被这两人轻描淡写地撂在一边。

像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确实，AB作为高高在上的源代码，手下那些清理代码，只是工具人而已……

没有义务要回答工具人的问题。

玫默默咬紧了牙。

黑A终于看了眼玫：

“办正事。”

B愚者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把黑/胶手套带好了：

“搞快点，我讨厌加班。”

·

B愚者解除了玫的限制。

玫终于能动，随即开口道：“你们——”

黑A：“嘘。”

他一戳玫的眉心。

他淡声补充：

“代码剥离出火种，过程会有点不舒服。”

何止不舒服。

玫双耳嗡嗡作响，走马灯旋转不休，记忆像是电影定格，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一瞬间沸反盈天！！

莉莉安……

玫眼前一黑，脱力下坠，黑A伸手捞住了玫，嗓声沉稳而淡漠：

“乖，你一点事也没有。”

他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掌心。

黑A的掌心出现了一团细小的火焰：

【火种】。

每个意志觉醒的人类，都会产生的特殊源质。

茱莉身上的是“勇敢”，珠铉身上的是“慈悲”。

眼下玫在这个位面，作为世界线中的“女主角”，也觉醒了相应的火种。

从除夕掀桌，到救出阿鹊；

从勒死柱子，到直面女鬼。

不枉曲，不折节；

不因眼泪而迟疑，不因危险而退缩。

玫的火种，是“刚直”。

这是像剑一样冷硬而锋利的品性。

黑A：“律，拿过来。”

玫刚在想律是哪一位，B愚者就搭了腔：

“哥，确定吗？你身体绝对吃不消。”

原来B愚者的名字叫律。

黑A淡淡地看了B愚者一眼。

律叹了口气，伸手一抓，虚空登即碎裂，她手中多了一个器皿。

器皿造型奇特，栽培着一朵玫瑰，色泽鲜红，含苞欲放。

律递给黑A。

律叹了口气：

“喂喂，这么牛逼的东西，别叫我保管啊……”

黑A没理她。

他解开袖口，露出手腕，割开皮肤。

律又叹了口气，转过背去不看。

玫看得瞳孔地震，源代码割腕的意义非同小可，黑A这个举动等于慢性自/杀！

漆黑的焦油漫溢而出，滴落在器皿中的玫瑰花上。

这并不是黑A的鲜血，而是他的“生命源质”。

换句人话说就是：

黑A从玫身上，剥离出了火种。

他吞噬火种之后，用自己的寿命，浇灌着这朵玫瑰。

玫心神巨震，她明白过来，为什么A教父不在逻各斯好好打工，反而要满世界地寻找【火种】了：

因为他在用命供着这朵花。

玫轻声道：“A，你在做什么？”

必须用源代码的性命养着的东西……

你在培育什么怪物？

玫觉得黑A陌生至极。

也是，她从来都不清楚，A教父心中到底在打算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叛离逻各斯？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黑A看了玫一眼。

黑A正经的时候，格外地沉凝威严。

他像是巡视疆土的皇帝，眼里容得下任何东西，又看不上任何东西。

在黑A冰冷的眼神里，玫才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他不是来救我的。

只是因为玫身上有火种，他和律才会出现在这里。

黑A高兴的时候，大可以把玫捧在手心；

黑A没兴趣的时候，玫就是路边的小猫而已。

玫尴尬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只被抛弃的猫，不知所措地舔着爪子。

她连喵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了。

黑A看向玫，话却是在对律说：

“可以了，送她回去。”

他再一次把玫从身边丢了出去。

·

“玫，玫——！”

吵死了……

玫的意识浮浮沉沉。

“玫！！！”

不要喊我……

玫在黑暗里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她不想醒。

——反正她是没人要的家猫。

摆大烂算了。

滴，滴答。

似乎是有雨滴，落在玫的脸上。

“玫……？”

玫猝地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归，视野清明，她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上身靠在微生肩膀上。

比这个更惊悚的是——

微生吸了吸鼻子，沉默地扭过脸去。

——他刚刚哭了。

哭了？

W使女哭了？？

玫匪夷所思地摸着脸，刚刚滴在她脸上的，确实是微生的眼泪。

玫：？

玫：“……”

微生咳嗽了一声，低着眉眼回过头。

玫愈发毛骨悚然。

微生是货真价实的睫毛精，如今他低头的角度，玫更能看得分明，长睫毛上蘸着湿漉漉的眼泪。

他刚刚是真的在哭——

还不是一滴两滴的那种。

他猛地低头抱住玫，力气之庞大，态度之坚定，仿佛是迷路的小狗终于找到了主人。

玫挣扎着拍他：“勒死了，勒死了……”

·

玫悚然：“那是什么？”

空地上躺着一对母女。

母亲容颜姣好，女孩甜美稚嫩，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神色安详又平静。

这是女鬼和大头尸胎。

这是她们本来该有的模样。

玫：“你干的？”

微生：“不是我。”

他醒来就是这样了。

那就是A教父做的了。

玫想起那朵鲜红欲滴的玫瑰：

……这是那朵花的能力么？

一切都结束了。

尘归尘，土归土 ，夜幕下的陈家村，一点点地化为了飞灰。

垃圾终究要变成垃圾。

除了——

躲在柜子里的阿鹊，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你是谁？”

女孩茫然地摇头。

唔，她也不知道呀。

“总而言之，”母亲伸手把阿鹊拉了起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曙光破晓，旭日东升。

母亲背着瘸腿的阿鹊，女孩牵着母亲的手，三个女人一同走出了这片沉默而黑暗的大山。

走到小镇里去。

走到人间里去。

走到光明里去。

·

玫和微生站在山岗上。

天光明亮，大地寂静。

既然世界线行至尾声，那么他们也该分别了。

玫双手插兜，退后一步，火红的长发飞扬在风里：

“那，我走了。”

微生沉默片刻，终究没说什么：

“嗯。”

他们走向不同方向，谁也没有回头——

滋！

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这个位面。

五分钟后。

玫：？

微生：？

两人四目相对，两脸懵逼。

一桌，三凳，小黑屋。

玫和微生相对而坐。

中间还插/着一位——

A教父语气得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玫霍然起身。

银A微笑道：“pupp……”

砰！

玫朝着他面门就是一拳！！

下一世界：尸潮循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恶胎惩罚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