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争吵

连夜的枯坐让沈玉槿的身子有些僵硬,她缓缓的抬起头,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话的意思,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才勉强让心思灵活起来,“回来了,那怎么不回阆苑?”

采苓看着自家少夫人往日澄澈的双眸上布满了血丝,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小姐,许是有什么公事。”

“公事,回家了他和谁谈公事?”沈玉槿挪动了一下身子,思绪还有点转不过来,下意识的追问一句。

这一夜她思绪连绵,想来想去又觉得最差又能如何呢?顾宴息本就和林知鱼青梅竹马,她与顾宴息的婚姻本就是一个意外,这几年也是她偷来的。

最差也不过是回到正轨。

采苓缩手缩脚,没有说话,沈玉槿思绪还没回魂,也不在乎采苓的回答了,“采苓,给我重新梳妆打扮一下,我们去看看世子爷这是什么章程。”

沈玉槿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影影绰绰能照出采苓的脸,皱眉不展,看起来好似比沈玉槿还愁几分。

这面色难看,沈玉槿的心绪本也不佳,看了更堵心,加之昨天整夜未眠,她干脆闭目养神。

“夫人!夫人不好了!世子爷他把林四小姐带回来了!!!”一道声音风风火火闯进了门。

沈玉槿睁眼,正撞上采苓慌张的脸,她就说采苓不是喜形于色的人,神色这么难看,感情是瞒了她这么大的事儿。沈玉槿盯着镜子里的采苓不说话。

采苓更是紧闭着嘴干活,不敢言语。

一旁的风风火火跑进来传消息的采萱看到沈玉槿二人还是不慌不忙的,着急的很,但也能看出现在房间中的气氛不对,轻轻跺了两下脚,两只眼睛滴溜溜在采苓和沈玉槿中间打转。

良久。

“所以,顾宴息他是同林四小姐谈的公事?你倒会给他找借口,比旧情难忘,共度良宵好听的多。”疲惫让她的语气中含着一丝倦怠,懒洋洋的,不疾不徐。

“小姐,你怎么不急啊!那个林四都登堂入室了!世子爷······”采萱像是个小连珠弩,沈玉槿开了口,像是给她开了机关,噼里啪啦倒了一堆,又在沈玉槿的眼神下声音渐熄。

几句话的功夫,发髻也拢好了,采苓拿起一旁的粉想给沈玉槿遮一遮,却被沈玉槿拒绝了,“不必,还不用这种东西。”

然后拿起旁边的颜值轻点朱唇,增添了几分气色。

她左看右看,确定妆点合宜,才施施然走出了门。

--

阆苑是沈玉槿的住所,成亲之后为了表现他们二人伉俪情深,顾宴息一般也都住在这里,为了方便顾宴息当值办公,距离前厅并不遥远。

不管是谁来,总是要在前厅待客,林四终究是云英未嫁,他们就是再情难自禁也不会去别的地方。

只是几步走到前厅之后,沈玉槿想象中的有情人执手相看竟然没出现。

主座上坐了一位中年妇人,这妇人眼见保养的不错,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眉眼舒展,菩萨样的面相,只是穿着一件藏青的褙子,显得几分老气。

顾宴息坐在下首,两个人各端一盏茶,安静的像是没有人。

沈玉槿进门前倒也没想到是这么一副景象,小步堂前,“母亲。”

那妇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没说话先叹了口气,又觑了顾宴息一眼,这一眼似是埋怨又像无奈,“岁岁来啦,快坐。”

不等沈玉槿坐稳,她又开口,“这次的事,是我们宴息不对,他们毕竟······哎,我已经说过他了,你就不要再计较了,过日子嘛,总是相互迁就的。”

“婆母在说什么?什么迁就,对不起的,我怎么听不明白?”沈玉槿状似无知,这个婆母算得上温柔敦厚,但是不知为何顾宴息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沈玉槿向来是夫唱妇随,也从不与婆母交心。

“你竟不知?那是我多嘴了!只是这种事还是说开的好,小夫妻之间不能瞒,瞒来瞒去,小矛盾也成大矛盾了。宴息别嫌我多嘴,回去之后和岁岁好好解释,别等她问。”沈玉槿的婆母——赵鸣霜说到这,停顿了片刻,一抹愁绪涌上眉头,又赶快收起这种情态,再劝顾宴息,“岁岁是个贴心的,她体贴你,你也该体贴她。”

“母亲说的是,儿子房中事,劳母亲费心了。”

赵鸣霜殷殷切切嘱咐好些,顾宴息的手指一直绕着茶盏打圈,这是他不耐烦时下意识的小动作,等到赵鸣霜说完,他才收回手,不紧不慢的说出这么一句。

这话到噎的赵鸣霜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向来没有母亲插手成婚儿子房中事的道理,更别提赵鸣霜是个继母。能说出这话,显然顾宴息已经不耐烦极了。

沈玉槿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和顾宴息起身告辞。

“岁岁留下!”平日里赵鸣霜很少管顾宴息夫妻的事,倒不如说她对这家中事都不太上心,除了逢年过节的大日子,只有她亲子顾弄玉从边关回来时能见上一面,其他时候都是在佛堂中从不出现。

所以今日在正厅见到这位,沈玉槿还有些恍惚,现下她竟然还留下她,好想有话要说,就单单是这个举动,就足以让她对接下来的话好奇了。

“夫人还是随我回去吧。”这时顾宴息已经走到了门口,背对着沈玉槿,看不清神色,语气倒是冷硬。

沈玉槿虽然好奇,但是确实和这位隔着肚皮的婆母也无话可说,正欲告辞,赵鸣霜却在开口了。

“岁岁!”这一声短促而急切,沈玉槿把视线落在婆母的脸上,上面有几分期期艾艾,还带着一丝恳切,饶是沈玉槿也有一刻心软。

“宴息,你先回去吧,我与婆母再说几句话。”

“随你便。”顾宴息丢下这句话甩袖便走,听的沈玉槿都有几分无奈,倒是白月光回京了,连与自己这个糟糠妻多说几句话都欠奉。

赵鸣霜虽说留下了沈玉槿,却只是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追忆了些往昔,有说了几句长辈都会说的囫囵话。倒是叫沈玉槿摸不清头脑。

回去的路上,沈玉槿一时回忆那时赵鸣霜的神情的话语,一时又在想顾宴息到底是什么态度,不期然就有一道身影闯进眼帘。

那人身形修长,日光勾勒白衫镀成一道金边,不必回头,已经能猜到这位郎君是怎样的少年君子,风姿不凡。

可能是听到了沈玉槿的脚步声,那人缓缓回头,许是人逢喜事,许是素白的长衫映衬,顾宴息的脸上罕见的多了几分少年气。

沈玉槿有一瞬间的恍然,这一幕一如当年,她被这惊鸿一瞥吸引,义无反顾的踏进了这潭泥淖。

“夫人,我······”

顾宴息没有进房间,就在阆苑门外等待,这才让沈玉槿惊奇,“回去吧,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回到房间说。”沈玉槿有几分失笑,顾宴息总是处处小心,十分规矩,行事冷静自持,礼节之周全,某些时候让沈玉槿这位真正的世家女都自愧不如。

现状这样像个愣头青一样,把人堵在院外说话的样子,她是第一次见。

沈玉槿率先落座,坐下之后反而不慌张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她总在揣摩,想着顾宴息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决定呢。

现在事到临头,只等一刀砍下,她却多了一丝释然。

只是等了半晌,这一刀也没落,顾宴息坐在一旁,沉默着,像是再斟酌着措辞。

诡异的,沈玉槿有一些欣慰,她突然觉得也许这些年的付出也没有完全白费,至少让这位杀伐果断,不留情面的大理寺卿开始考虑该如何开口才不会伤害到她。

不过此时的体贴实在有些多余,就好似刽子手在耳边轻缓的问,你是想用这个九环大弯刀,还是这把平口大砍刀,还是这把刀刃雕花、刀把嵌玉的漂亮弯刀。

彻夜未眠确实熬人,往常沈玉槿总要给对方一分颜面,静静等待对方开口的,现在她只想给这场闹剧安排一个结尾,“世子若真是妥帖人,昨晚便回来了。”

“我昨晚是有公事,你不要多想。”顾宴息嗓音如水击石,若不是这样的情况,他说什么大家都先信三分的。

但现在沈玉槿只想笑,顾宴息出身武将世家,文臣之路总是走的艰难些,她家族旧部能给些帮扶,但是这又引起了些新的争议。

那时顾宴息堂前奏对,辞采飞扬,顾盼神飞,驳的半朝臣子臣子口不能言,沈玉槿虽然没能亲眼得见,但这桩趣事一日之间传遍大街小巷,成了半年里说书人口中最热的的故事。

现在坐在那里半晌,想到的借口竟然和她身边的小侍女一样。

公事,呵。

“与林小四姐彻夜谈公事,倒是好雅兴。”

顾宴息皱眉也是好看的,同他在大理寺磨出的赫赫凶名不同,也同他七步成诗的才名不同,顾宴息面若敷粉,凤眸琼鼻,单单看脸的话,是一位明艳不可方物的大美人,就是说出的话不美。

“你不要无理取闹,知鱼她以女子之身守卫边关本就遭受非议,她又云英未嫁,这样的话 ,以后不要乱说。”可能是触及到了顾宴息的心上人,顾宴息收起了刚才那副表情,转而脸上就只剩下不耐。

“好,我不乱说。”林知鱼这样的女子,沈玉槿是只有敬佩的,她说这话也只是单单的叙述些事实,只是没想到这位枕边人如此有趣,他做得,她倒是说不得了。

沈玉槿从上而下仔细打量顾宴息,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人,“那你说,什么公事。”

顾宴息几度欲言,却又咽下,最后化成一句,“你逾越了。”

沈玉槿听罢,视线逡巡房间一圈,然后上上下下打量顾宴息,“大理寺卿这话好霸道,我在我家里,同我丈夫说几句话,竟然也扯上逾越二字!”

沈玉槿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草民实在无心探寻大理寺要务,还望大人见谅。”

这两句话让沈玉槿说的阴阳怪气,很是刺耳朵。

顾宴息深深皱起眉,显然已经被这种无意义的争辩消磨没了耐性,“你今日是怎么了?像个市井妇人一样……”

“尖酸刻薄。”顾宴息停顿过后,薄唇还是吐出了这四个字。

沈玉槿觉得这四个字比她之前说的每一句都要尖酸伤人。

“我尖酸刻薄?事已至此,方才的对错我无心争论,我只问你一句,我乳名是什么?”沈玉槿也觉得争辩太过无用,打算换一个话题。

“你乳名是什么,我如何知道。”顾宴息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玉面上,已经爬满了疲累,但是语气依旧强硬。

“岁岁,我的乳名是岁岁。刚才婆母叫过的。”

“我们成婚,十年了吧,你连我小名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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