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珍最近跟白鹿也慢慢熟络起来了,她会自己摇着轮椅走出屋子到白鹿身边去,这时候趴在地上睡觉的白鹿听到车轱辘慢慢滚动的声音就会抬起头来看着她,直到她靠近才站起身,一人一鹿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纪如珍会喂他吃一些时令水果,什么樱桃,香蕉,苹果,梨,橘子之类的,白鹿似乎也不挑食,只要是纪如珍递过去的它都照单全收。
“白鹿,”纪如珍笑着摸它的头,“你这么有灵性不会说话真是可惜。”
白鹿心想:我要是张嘴说话还不吓死你,我不仅会说话,还会变成人呢!
纪如珍继续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名字,总叫你白鹿好像怪怪的,要不然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白鹿停下咀嚼的动作,歪着脑袋看着她,给它取名字?
纪如珍看着白鹿的样子好像能听懂她说的话一样,她竟然凑近白鹿试探地问,“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她反应过来才自嘲一笑:“我怎么会觉得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呢?真傻。”
白鹿还沉浸在那张靠近的清瘦脸庞上,如雨后春笋,带着微微的春风细雨的味道,让人迷恋失神。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纪如珍先是震惊地瞪大眼睛,然后高兴又激动地抱住他的脖子,“你真的能听懂我说的话啊!”
白鹿一紧张将苹果核都吞了进去,他全身的毛发都要倒竖起来了,太可怕了!这个人,这个人怎么突然抱住他?!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她之前不还是整天坐在廊下忧伤地看着它吗?现在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纪如珍松开手看着白鹿,她笑着看着他,她笑起来跟纪远扬还真有些像,朗月清风,于是白鹿在茫然与失措之中继续点了点头。
“白鹿青峰上,喜气如云浮。玉角闪烁生,霞光映晚晖。我看你灵气十足,倒像古诗里所写的仙鹿,”纪如珍怜爱地抚摸着白鹿的鹿角,“不然就叫你玉晖怎么样?”
白鹿耳朵动了动,玉晖?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听着挺顺耳的,那就叫玉晖好了,反正是她取的,叫什么都好。
白鹿点点头,纪如珍粲然一笑,“玉晖,真好,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纪如珍高兴地抱着他,将脸贴在他脸上,玉晖闻着她身上发间传来的茉莉花的香气,心神荡漾,一时无法平静,只觉得全身燥热,他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觉得欣喜激动又害怕,不敢动弹。
怎么纪家的人全都这样?傻傻的。
自从昭苏说可以治好纪如珍的腿之后,她就成了纪府的上宾,纪雷夫妇甚至要她住在纪府专门给纪如珍治腿,被昭苏给推辞了,她说她是一个大夫,也要给别人治病的,“将军,夫人,你们放心吧,我会每天都来为三小姐治病的,告辞。”
昭苏说完就背着药箱赶紧走了,她可不想每天都紧绷着,她还要喘口气呢,昭苏特意开了个药铺除了想帮帮一些普通百姓治病,也是想自己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昭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靠在栖霞殿高高的梧桐树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远处的各种风景变幻无穷,在凡间没有她的梧桐树,她就只能坐在屋顶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月亮,可惜今天是初三,月亮又弯又细,就像纪如珍的眉毛,似乎就快要隐入云里消失不见。
昭苏灌了一大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唉,也没个人来陪我说说话,该死的叶棠梨,拍拍屁股就跑回去了,就不能陪我在凡间玩一会儿吗?”她用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天机和柴道煌那两个老家伙在做什么?估计又是在下棋或者喝茶聊天吧,他们两个人真是形影不离,跟一对似的,嘁,”她继续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看着漆黑的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墨蓝丝绒。
她眼前忽然闪现月狮的脸,她赶紧摇摇头,“见鬼了,我怎么会想到他呢?”昭苏继续喝酒,打了个嗝,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男人的大脚,“该死的妖怪,他现在娶了老婆,如花美眷,两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倒是高兴的很……”她的表情由气愤慢慢转为哀伤,“唉,大家都有人陪着,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阿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做了几百年的人,她好像开始变得害怕孤单了,要是以前的凤凰是绝对不会这样黯然神伤的,她只会去找各种好玩的事情,去找别人的茬,然后跟别人打架,打赢了得意洋洋,打不赢……还没有打不赢的情况,昭苏突然有些怀念以前的自己,“凤凰啊凤凰,你终究是变了。”
一袭墨色锦缎衣摆出现在月色下的屋顶上时,屋顶上洒满了银色的清辉,月光如水般在琉璃瓦上流动着,如同一条闪着光的银河。墨色衣摆蹲下身,就像抖动的夜幕,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那人伸出手,如一块无暇的白玉,在这样的黑夜里笼罩着一层光芒,那只手抚上躺在屋顶上睡得正香的昭苏的脸上,地上已经摔碎了好几个酒坛子,全都是从屋顶上滚下去的,昭苏的手垂在屋檐边上,只需要一个翻身就能像酒坛子一样滚落下去,虽然她摔不碎。
“真是一个傻子,”月狮眼中露出心疼又无奈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在说昭苏还是在说自己。
他轻轻地将昭苏抱了起来,她身上依然是滚烫的,像火一样灼热,变成凡人的时候她一般会收起身上的仙力,但是现在喝多了又睡着了,全身的仙力就全都散发出来了。
月狮抱着她,瞬间好像回到了七百年前,他不知道有多怀念这个温度,顷刻之间就将他冰冷的躯体给点燃了,这么多年来他都一个人站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那里除了冰冷就只剩下孤寂,像埋在地底深处的一口棺材。
棺材里装着的是他这个睁着眼睛的死人。
而今他终于又回到了地面,他再次触碰到了那永恒的太阳,月狮脸上痛苦与欢愉交织,似乎像一颗柔软的即将要破碎的泡泡,他将脸埋进昭苏的脖子,贴着她滚烫的皮肤,低声呢喃,“凤凰,凤凰,我的凤凰,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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